谁是骗子

徐树建

古老板开着一家相当规模的古玩店，由于他信息渠道多、再加之时常四下里走村串户地淘宝，说实话他无本淘得的宝货还真不少，所以生意做得相当红火。

这天下午时分店里进来一个人，来人皮肤白皙，衣着得体，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凭添一丝文气，一看就知道是个颇有修养的人。“眼镜”进店仔细扫描一圈后，目光定在一只古色古香的供瓶上就再也离不开了，然后佯装镇定地问道：“老板，这只供瓶要多少钱？”

古老板眼睛虽小，但目光如炬，早把“眼镜”即使最细微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当下淡淡地说道：“先生好眼力，两万元，恕不还价。”

那人果然急不可耐地叫道：“成交！”

古老板大喜。要知道此供瓶看似古远，实则是一现代高仿品，至多值三五百元。恰恰相反的是，来人看似颇有修养，实则一花瓶而已。

古老板正高兴，“眼镜”又说：“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金，我哪想到贵店有如此宝物，否则早就带现金了——现金支票行不行？”

“眼镜”还用支票？看样子是位所谓的成功人士了，可现在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银行早就扎帐关门，这支票是否能提现是个大大的疑问。想到这里古老板便客气地笑道：“先生，要不你明天早上来好不好？”

那人扶扶眼镜断然摇头说道：“不行，今晚我急等着这供瓶要用，老板，如果你不肯收支票，那我只好另找下家了。”“眼镜”说完毫不迟疑，掉头就走。

古老板心说即使你开的是空头支票，这供瓶是假的，我也就损失三五百元而已，怕什么？可一旦支票是真的损失就太大了。古老板心里盘算着，眼瞅着“眼镜”走出三五步后才假装为难地开口叫住他，说：“行行行，这笔生意就算成交了，谁叫我爱交朋友呢？先生，下次再有生意请想到我。”

当下“眼镜”一笔一画开出支票，古老板正要接过来，那人却手一缩，说：“老板，你得开张收据给我。”

古老板一听笑了起来，说：“看样子先生还不知道古玩行当内的规矩，干我们这行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好开收据的。”

来人一扶眼镜，脸上闪过一丝羞郝之色，低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跟老婆有个交待，否则这么多钱花了她会查问的。”

原来如此。古老板心里暗笑，手上毫不停留，“唰唰唰”开了一张收据给他，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古老板不由得心花怒放，今天算是又发了一笔小财！

古老板万万没想到那“眼镜”抱着供瓶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又来到另一家古玩店，进得店来把供瓶放在柜台上高声叫道：“老板，这只供瓶便宜卖给你，一万元，要不要？”

古玩店胖老板一见顾客上门早就迎了上来，听得“眼镜”如此一说，正要仔细审看供瓶，却见“眼镜”大模大样地递过一张收据，说：“不要看了，我说您认得古老板吧？这只供瓶正是他刚才卖给我的，我因急需现金用，所以就低价出手了，看，这是古老板开的收据，如假包换。”

胖老板一听心里顿时一惊，忙接过收据看了，果然是古老板的签名，再看日期，正是今日！这是怎么回事？胖老板脸上神色不动，头脑内早已电光石火般转了几转，然后堆起一脸的笑，说：“先生请稍等一下，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收据上写的是什么，等我到后面拿副眼镜仔细看看好不好？”“眼镜”听了不耐烦地点点头，说：“快点、快点，我急等钱用哩。”

胖老板当下来到后面，掏出手机拨通古老板的电话，古老板跟他是多年的好友，这件奇事是一定要告之的。一五一十说明情况后，胖老板一脸凝重地说道：“老古，这事非同小可，直觉告诉我，这人甭看穿得人模人样的，肯定是个骗子！他骗你一只供瓶是假，骗我一万元是真——他给你的支票根本就提不了现，那是张空头支票！”

这边古老板一听恍然大悟，连声叫道：“不错不错，难怪这家伙一分价不还就马上买货，奶奶的，竟敢骗到我们头上！我说哥们，你给我设计拖住他，我这就报警！”

于是这边胖老板故意没话找话跟“眼镜”闲聊，那边古老板心急火燎地报了警。过了一会“眼镜”似乎感觉到了不妙，一个劲地催着交易，那价格也一降再降：“八千元你要不要？嫌贵六千元也成，我急等钱用哩，你不要我就只好找下家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厉声叫道：“好你个骗子，往哪逃？”

“眼镜”回头一望，原来是古老板带着警察赶到了，“眼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在派出所里“眼镜”急得什么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嚷道：“我不是骗子，我只是急需钱用，快放我出去！”

警察按住他喝令道：“你嚷嚷什么，是不是骗子等明天银行开门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派出所里来了一个脸色灰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古老板，他对警察讪讪说道：“不好，抓错人了，那支票是真的，我提出了现金。”

警察一听大惊，忙放了“眼镜”，正要道歉，“眼镜”摇摇手，有气无力地说：“各位，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陪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警察一听只好答应，无缘无故关人家一夜，人家回去跟家人、单位总得有个交待吧！一行人很快来到“眼镜”家所在的楼下，临上楼前“眼镜”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一看之下浑身就剧烈颤抖起来，那样子十分吓人，可他还是一言不发。警察和古老板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报纸上登了什么。

进得家门后“眼镜”毫不迟疑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到警察面前，说：“请你们看一下这上面的东西。”

警察和古老板诧异地一看，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全写着数字，好像在推理什么，最后一行字是：就买这号段内的！！！三个加粗特大感叹号触目惊心。

这时“眼镜”递过手中报纸，用手指点点其中一个版块，那是公布昨晚彩票中奖号码的版块，大伙对比着那张纸再一看，全明白了，原来眼镜决定要买的号码段内，有一个恰恰中了30万元的大奖！

一时间“眼镜”脸色痛苦得无法形容，颓然说道：“我是个彩票狂热爱好者，不瞒你们说，我买彩票已有十几年了，在这上面浪费的钱不下20万元，可我坚信我一定会中奖的。昨天终于确定一组号码段内的号码，我决定全部买下，可那需要很多钱，而当时银行已关门，急切之间哪里凑得齐这么多钱，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买瓶卖瓶，我宁愿转手之间损失一万块钱，也要买下这个号码段内的全部彩票，谁知……”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一指古老板，声色俱厉地叫道：“全是你害了我！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告上法庭，不仅要你承担全部损失，还要让你那古玩店声名扫地，还有你们这些警察同志，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警察听了心里头不免有些愧疚，那古老板更是无地自容，知道这事全是自个的错，并且人证物证俱在，便苦苦哀求警察从中调解一下，说愿意补偿“眼镜”的损失，只要不上法庭。警察巴不得私下调解，毕竟这事闹大了他们脸上也不好看，当即和颜悦色地跟“眼镜”商量，商量来商量去那“眼镜”终于松了口，说：“行，看在你们面子上我放他一马，这样吧，他赔我20万元就算了结。”警察忙把这话反馈给古老板，古老板一听有门，只要松了口便好说话了，当下尽情施展出讨价还价的专业特长，一番你来我往过后，古老板当场赔付10万块钱了事。

一晃过去了两三天，古老板是天天心疼那10万块钱，在心里把这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破绽在哪。就在这时店里进来一个人，古老板一看来人大吃一惊，不是别人，又是“眼镜”！

“眼镜”一脸的微笑，好像以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对店面上摆着的物件看也不看，说：“古老板，咱们是不打不成交，现在给我拿只供瓶来。”

又要供瓶！古老板一时寒毛倒竖全身发紧，迟迟疑疑地问道：“什、什么供瓶？这外面有好几只供瓶，你选就是了。”

“眼镜”一脸的不屑：“这些全是高仿的，我根本瞧不上眼，明人不做暗事，你就把上个月到南山镇淘来的那只供瓶拿出来就行了。”

古老板一向留意古籍，他注意到一个现象，本地南山镇历史上曾出过好几位大官，便时常留心了这地，上个月亲自驾车来到南山镇，然后不动声色地挨家挨户讨水喝，结果以五百元的价格从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手中淘到了一只品相绝佳的明代供瓶，一时间是藏之密室，欣喜若狂。现在一听这“眼镜”一口喝破密室珍藏，古老板吃惊不小，正要掩饰，“眼镜”又说了：“一口价，10万元你卖不卖？不卖的话我也不勉强，可是只怕你下次还会……嘿嘿嘿，我意思你懂的。”

一听“眼镜”张口就是10万元，而这10万元正是自个上次赔偿他的钱，再加之“眼镜”如此说话、如此诡秘而笑，古老板全明白了，上次彩票之事着了他的套了。自个在明处，“眼镜”在暗处，而且手段如此高明，这人还是不惹的为好，再说那供瓶本就是无本得来的，也不损失什么，古老板当下二话不说，成交。

当“眼镜”神情异样地双手接过供瓶后，古老板终于憋不住开了腔：“先生，我算是认栽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不知肯不肯赐教？”

“眼镜”一笑，说：“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话要问，但说无妨。”

古老板说：“我敢说上次彩票之事是你设的局，惭愧的是直至现在我都找不出破绽在哪，你不告诉我会死不瞑目的。”

“眼镜”习惯性地一扶眼镜，轻快地答道：“行，全告诉你吧。这个局的关键有三处，首先是要在银行已下班的时候登台表演，这样一来你们就无法验证支票的真伪了；二是第二位老板一定要是你的朋友，这样一来他就会给你通风报信，然后你就会报警抓我，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位；第三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想也是你最模不着头脑的一点，就是我真的能确定中奖号码段吗？”

古老板一听呼吸都要停止了，是啊，这“眼镜”一回家就取出那张写有中奖号码段的报纸，太神了！

“眼镜”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很简单，当天晚上我老婆得知中奖号码后，在家里事先把这号码写进号码段就是了，哈哈。”

原来如此！古老板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喃喃说道：“你果然是骗子……”

“眼镜”脸一沉，冷冷说道：“告诉你，那南山镇上当受骗的老太太正是我母亲，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最后送你一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责编：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