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美人二嫁

2013-05-14 10:33百川鱼海
飞言情A 2013年9期

百川鱼海

【简介】:那日,她抵死不嫁他,不惜一头撞死,岂料睁开眼,她得以重生,却还是成为了他的夫人,却发现,他深爱着她的前世。两人你来我往情意绵绵时,惊雷梦醒,这一切都是圈套!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

01

何家红事,庭院里寥寥数人,一场雨浇得红绫层层叠覆,萎靡成一团,毫无张扬的喜气。朱红漆门外头是一众哭哭啼啼的何府妻妾,门里头是何府的明珠何美人。

何老爷堂堂太子太傅,因太子被废广受牵连,一众门徒皆苦受牢狱之灾,更别提何老爷本尊,打入天牢择日取命。

剩下几位妻妾主持大局。可怜那何美人,与当朝琮月郡主并称“大梁双姝”,才艺惊绝,为救父兄,忍辱下嫁恶疾缠身的丞相肖钰乙,未免惊扰病重在床的肖钰乙,不吹唢呐不敲锣鼓,冷冷清清,真是嫁得是悄无声息。

吉时已到,媒婆催了几遍,闺门忽然被推开,何美人红衣金冠,却是没有顶着盖头。

“哎哟我的新娘子,快把这龙凤帕子盖上喽。”媒婆急忙催促。

但见何美人扬手将盖头丢了出去,细雨连绵的青砖地湿漉漉地黏住了帕子。媒婆一惊,还来不及弯腰去捡,盖头已被何美人一脚踩在绣花鞋下,脏个透顶。

众人惊诧间,何美人已然大步跨出闺阁,新娘徒步走出闺房,意为不祥。

“美人!你做什么?”何夫人大骇,见何美人早已跑出了后庭,“快,快拦住大小姐!”

陆家白事,府门上绫罗绢绸,一色素白,两排锣鼓震天,车水马龙,喧嚣不止。

陆太老爷百岁仙逝,实实足足的长寿,恰逢陆老爷右迁兵部尚书,陆少爷金殿折桂,文武状元双全,又赐婚当朝第一美人琮月郡主,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正是春风得意时,阿谀奉承的人络绎不绝,这白事也全然是喜事的模样。

素色里忽然闯入一抹鲜红,众人纷纷投来目光,广袖翻飞,裙摆摇曳,正是何美人。

她提着裙裾,一步一步走上陆府石阶,陆府守门的奴仆迅速聚拢,用木棍将她拦下。

“陆柯榕,你出来!”何美人的声音与她纤弱的外表截然不同,清脆空灵,盖住满室喧嚣

“何人捣乱?”陆府管家一声喝斥,匆忙从内堂走出,见到何美人那一刻脸色微变,“何小姐?”

“陆柯榕,你出来!”何美人仿佛看不见旁人,嘴里只有这一句话。

“何小姐,今日你红喜,我陆府白丧,万万不可相冲。”陆府管家一个眼色,左右奴仆便将何美人架在木棍之中,生生推出陆府,摔在地上。

“陆柯榕,你出来!”不知何时,两行清泪爬上何美人的脸,胭脂遇水而化,乱了一脸娇媚。

“何小姐,不要闹了,今日少爷无论如何是不会出来的,您将嫁,他亦快娶,前头再好的缘分,往后左右也是不相干的人了。”陆管家好言相劝。

身后肖王府的迎亲人也已赶至。

“你曾说,一生一世我若不弃,你便不离。陆柯榕,今日我一身清白,来日你如何向我交代!”

话音方落,便一头撞在了陆府门口那尊石狮子上,鲜血飞溅,将陆府的匾额染得通红。

那一抹红,缓缓滑落在地上,倒在绵延春雨里,仿佛开出一朵赤焰牡丹。

02

何美人头痛欲裂,大概是撞了石狮子的关系,她如是想,心中不免凄然,竟是没有死成。

一丝光亮落入眼帘,满室猩红,连床幔都是垂着流苏的大红锦绣,案头上龙凤红烛尚未燃尽,一派新房的模样。

莫不是她最后还是被抬入了肖王府?

心惊肉跳地爬下床铺,面前那一面巨大的琉璃镜里倒映出红妆佳人。

柳眉飞入云鬓,媚眼如丝,乌发乱如墨,朱唇艳如花,一颦一笑皆妩媚,不是何美人的脸,却也是熟悉的,正是琮月郡主谷琮灵。

何美人吓得退了数步,回望空旷的房间,转身往外跑。

刚一踏出新房,仿佛换了一个天地,满目苍白,亭台楼阁,回廊假山,但凡醒目的地方都挂起了白布,俨然是丧期的模样。

一路遇见不少仆从,见了她也不行礼,冷淡得好像瞧不见她这个人。

大堂气派非凡,却也是满目白绫。

男子半倚着太师椅,半遮着嘴轻咳,一身月白长衫,袖口上还挂着半截黑布,上头金线绣的一个何字分外抢眼。

肖钰乙眼里原本黑白的世界里忽然闯入一抹嫣红,何美人……如今的谷琮灵红裙金簪,衬着妖媚的脸庞,如一团火焰。

“日上三竿起,郡主还真是好习惯。”他讽刺道。

这个男人她见过,虽只一面,却永生难忘。

彼时父亲下狱,她走投无路,却不料肖钰乙上门提亲,聘礼之一便是救她的父亲。议亲下聘时,她与他对面坐,她记得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身体不好,却常有笑容。而如今这个阴冷刻薄的男子,让她有些认不出了。

“这到底是娶亲还是奔丧?”何美人慌得口不择言。

“自然是丧事为先,郡主的婚事,只是个人人可看的笑话而已!”何美人的话听在他耳里像极了质问,肖钰乙心生不悦。

“那你为何要娶我?”何美人心里五味杂陈,她原本以为肖钰乙娶她,不过是冲着她大梁双姝的名头,为了面子而已,如今看来,竟有情有意。

“自然是要拆散你与陆柯榕。他害死了本相的心头好,本相便要毁了他的如意妻。”他那样狠戾的表情,叫人心惊。

“谷琮灵,你不过是本相的续弦后妻,该换下喜袍替何美人守孝了。”那种对谷琮灵轻蔑至极的语气,同时也透露出对何美人浓烈的痴意。

何美人转身离开。明明是最浓烈的颜色,可那个背影,清瘦萧索,全然没有了大梁第一美人谷琮灵的妩媚,反而透出何美人才有的清隽秀气。

肖钰乙疑惑地眯起眼睛。

03

成婚月余,何美人藏着自己的身份,肖钰乙也做着面子上的客套,虽然常常在背地里冷嘲热讽,两人竟能和平相处这么些日子。

一年一度乞巧节,何美人记得去年今日,她还是少女,陆柯榕赠她玉佩,说来年今日便是两人成婚之时。谁料今年此时,她已嫁作人妇,真是世事无常。

“夫人似乎有话要说?”肖钰乙吃得极少,只动一动筷子,还不及何美人的分量。

“今日乞巧节,我……妾身想要出去走一走。”何美人垂下眼,乞求得颇为生硬。

“夫人有兴致,本相岂有不应的道理。”肖钰乙咳嗽一声,缓了缓气息,“我陪夫人出府走一走,如何?”

那种专制而毫无回旋余地的决定,何美人只得点头。

华灯初上,府外张灯结彩,小贩将街两侧挤得满满当当,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真有过节的气氛。

“相爷不喜欢过节吗?”肖钰乙背手,与何美人并肩同行,何美人见他蹙眉凝神,似乎不怎么高兴。

“本相不喜欢人多。”周遭少女投来爱慕的眼神让他不耐。也难怪,肖钰乙虽面色微白病态,五官却是极美,身形又颀长,真是少有的美男子。

前头一个小摊,里里外外围三圈不止。何美人走近,原来是射箭游戏,只要射中红花,便能得到红花上绑着的礼物。

最远的那朵红花上是一支玉簪,碧绿通透,顶端的蝴蝶翅如薄衣,栩栩如生,何美人只觉得好看。

“夫人喜欢那支簪子?”不知何时,肖钰乙走到了她身后,俯下身,气息吹在她耳郭上,她红着脸摇头。

“若是夫人说一句喜欢,本相就替你取来,如何?”肖钰乙挑眉。

“妾身……很喜欢。”权衡了一下,觉得说一句喜欢也不亏,何美人咬唇。

“公子可是要试一试?五文钱一箭。”老板见他走近,笑着问。

肖钰乙朝案几上丢了一锭元宝,随手抽了一支箭,拉弓如满月,箭风如刀,叮的一声轻响,箭带着红花牢牢钉在木板上。

“好俊俏的箭术!”瞧热闹的都啧啧称奇。

“这……公子,簪子被箭射断了。”老板从木板上取下红花,发现簪子断成两截,为难道。

“漂亮是漂亮,可惜断了。”肖钰乙将残骸放进何美人手心,话里听不出半点可惜,脸上的表情更是戏谑。

何美人将簪子握紧。那样大一朵花,却偏偏射中了小小的簪子,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此后两人并不交谈,一前一后。肖钰乙心情甚好,而何美人暗自愤然。

“夫人,可要进里面喝一杯茶?”肖钰乙回头,发现何美人不见了踪影,“蠢妇!”他忍不住斥道,却反身去寻她。

04

何美人奸计得逞,瞧着几步外面色微黑的肖钰乙,那点气闷有了出口,脚步也轻快起来。

河边绿柳白堤,这是她从前与陆柯榕相会的地方,多少次两人坐在月下相偎相依,对彼此许下承诺。

她犹记得就在陆柯榕蟾宫折桂时,便有传言说皇上有意将琮月郡主许配与他,陆柯榕指天发誓:“美人,除了你,我绝不会娶旁人!”

然,数日后,她父亲下狱,再数日,就传来了陆柯榕与琮月郡主的婚事。

月上柳梢头,树下竟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他最爱的紫色长袍,负手而立,刀刻的脸庞,早已烙在何美人心尖上,正是陆柯榕。

何美人几乎要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近。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惊得她回头。五六位黑衣人将纤瘦的白衣男子包围其中,他手臂上的黑布金字她绝不会认错。

肖钰乙武功极高,可一副病躯,而几位黑衣人身手亦不凡,他渐渐吃力起来。

何美人犹豫了,扭头望了一眼陆柯榕的背影,一咬牙,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肖钰乙是高手,几位黑衣人都不敢放松警惕,对何美人的靠近全然不知。从天而降一阵辣粉,众人纷纷捂眼咳嗽,肖钰乙也是咳得弯了腰。忽然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外跑。

他还来不及反抗,等辣意过去,细瞧竟然是他的夫人谷琮灵。

“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吧。”何美人可是弱质女流,一小段路已叫她气喘吁吁。

一抬头,发现他肩上和胸口都中了一刀,尤其是胸前,伤口极深,白衣已染成了血色。

“你受伤了!”何美人惊慌起来。

“要不是你这蠢妇乱跑,岂会让那帮废物钻了空子!”肖钰乙怒火中烧,眼神都是带着烈焰的。

“你被废物伤成这样,岂不是比废物更加无用!”何美人觉得蠢妇这称呼真难听,忍不住反驳。

肖钰乙原本还要说什么,可是一摸腰间,神色大变。

“你这么重的伤,不回府是要去哪儿?!”何美人见他转身,连忙拉住他。

“我的香囊丢了!”他急躁地想要甩开她的手。

那个香囊何美人自然见过,肖钰乙日日戴着。初见时惊诧不已,是她独有的针法,上头的碧叶红莲更是她闺房前的景色。她记得三年前去大华寺弄丢了,还心疼了好一阵,原是被他捡到了……

“再绣一个便是。”何美人劝道。

“不会再有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了!”肖钰乙一动气,伤口的血更是止不住。

他眼底的点点星光,湿润了眼眶,何美人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泪吗?回过神,他已走出几步。

啪的一声脆响,连空气都静谧了,何美人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巴掌,是她扇的,扇在肖钰乙脸上。

肖钰乙一时也回不了神。

“枉你是大梁第一聪明人,区区一个荷包,能比命重要?”

何美人强撑起气势,声音有点抖,心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打了肖钰乙,那个小肚鸡肠记恨非常的肖钰乙。

下一秒,失血过多的肖钰乙迎面倒来,周遭只剩下何美人的尖叫和摔倒的巨响……

05

“大夫,肖……相爷他何时会醒?都睡了七八日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声,柔软而带着几分娇媚。

“夫人放心,丞相今日便会醒了。”御医信誓旦旦保证,行礼告退。

何美人复又坐回床头,一面将打好的图案缝在香囊上,一面碎嘴抱怨:“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朝堂上都乱成一锅粥了,天天有人来请你,我又不好摆脸色,都要烦死了。”

“发火便是了。你连本相都敢打,还怕了他们?”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何美人吓得跳了起来。床上的人俨然是醒了,半眯着眼,果然还念着挨打的事情。

“你醒了?!”她松了一口气,小手探上他的额头。

肖钰乙原本最恨旁人的触碰,此刻却只觉得清凉舒爽,在她收回手的一瞬,心又失落不已。

“烧也退了,看来是没事了。”何美人那种不自觉流露的喜悦,让肖钰乙坚硬的心被凿开一个洞,暖流一波接一波地涌进去。

“这是你掉的香囊,还给你!”

何美人将手里的成品塞到他手里:“这么宝贝的东西,莫不是心上人送的?”说完又觉得不妥,这话语,这口气,真是吃醋的调调。

肖钰乙原本温和的脸冷淡下来,闭上眼睛,不想理睬她似的。

何美人自觉没趣,唤了肖钰乙的贴身丫鬟进来,自己回了偏房。

肖钰乙缓缓松开手,里头躺着的香囊无论是针法还是花样,都一模一样。可是这样新的布料,这样碧绿嫣红的色泽,都昭示着并非同一个。从前那个,早就被他抚摩得掉了颜色。

何美人的刺绣闻名大梁,旁人却无从模仿,因为她独特的针法,别人是学不来的。可为什么谷琮灵会呢?一针一线,几乎不弱何美人。

06

何美人一连三天没来看他,肖钰乙积攒的怨气已然叫左右服侍的人心惊胆战。

“夫人呢?”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夫人在厨房里。”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答。

“本相这样重的伤,她竟只知道吃,果真是蠢妇!”肖钰乙越发气愤,猛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把她给本相找来!”丫鬟离开出了门。

何美人进屋的时候,肖钰乙正靠着床榻看书,侧脸越发瘦了,她竟生出几分心疼。

“你倒是好,夫君重伤不闻不问,妇德何在?”肖钰乙见她来了,立马丢掉书。

“不是嫌我笨手笨脚吗?”何美人噘嘴,也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日他要换胸前的绷带,点名要她亲自动手。

何美人这双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哪里懂这些医理包扎,结果就把他弄疼了。谁知道原本被砍两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肖钰乙忽然就不耐疼了,还喝斥她:“你这蠢妇,怎么连这都做不好?这里头都是什么?”说着还粗鲁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她堂堂才女,脑袋当然是用来写词作诗的,一气之下就甩手不干了。

“妾身这几天忙得很,寻了好几个药膳,给相爷煲汤呢。”何美人得意扬扬地将汤盅从身后拿出来,“这是虫草雪莲乌鸡汤,可是不外传的秘方。”

说着舀了一碗端到他面前:“相爷,你尝尝。”她笑得极甜,言语间全是哄骗。

一股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肖钰乙蹙眉,可是对上她眼神里的期待,思量许久,还是就着她的汤匙喝了一口。

何美人惊喜,挑剔如肖钰乙,竟能瞧得上她这个新厨子的手艺,心里莫名泛起一股甜意。

肖钰乙真是立刻就反悔了,一口吐在了何美人的衣袖上:“这是什么东西?比砒霜还苦!你这手艺,连死人都不敢吃!”

“你吐我身上也就算了,凭什么侮辱我!”何美人气得发抖,她从昨夜午时开始炖,一直到今日午时,合眼小憩的空当都没有,却是这样的回报。

“不信你尝尝。”他冷笑道。

何美人一气之下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下一秒全数吐出,正好喷在肖钰乙的伤口上,汤汁渐渐渗进去,疼得他咬牙:“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何美人捂脸……

“据传琮月郡主厨艺一绝,却连鸡汤都炖不好?”肖钰乙眯着眼。

“传言不可信,是他们太抬举我了……”何美人心虚得手心冒汗,垂头避开了肖钰乙审视的目光。

07

何美人不懂,大梁疆域数百万平方公里,少了肖钰乙一人,如何就运作不下去了,每日必有人上门求见,站的跪的,磕头的哭诉的,真是百态尽显。反观肖钰乙,一挥手统统不见,傲娇的性格展露无遗。

“相爷,你都痊愈了,为何还不肯上朝?”何美人试探,他不仅不上朝,还时时将她圈在身边,半步不离,一点自由也不给。

“本相受伤至今,半月有余,皇上却迟迟不肯给个交代。”肖钰乙正临摹到一个杀字,下笔格外重,话语却云淡风轻,“本相便只能拒不上朝,以表小小的不满。”

何美人心底嘟哝一句:真是傲娇得很!

“本相有一样神秘礼物要给你,闭上眼!”肖钰乙故弄玄虚。

何美人被他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忽然脚上有什么东西够了上来。

肖钰乙甫一撤手,何美人的尖叫随之而来,是一只白色长毛的小狗。她的尖叫绝不是欣喜,而是惊恐。她六岁时被狗咬过,从此怕狗怕到了极点。

肖钰乙眯起眼,似乎很欣赏她的反应。这只白狗是谷琮灵养的,最爱惜不过,他知道何美人怕狗,而面前这位的反应预示了……

他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被逃避追逐的何美人扑倒了。应该是何美人情急之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子一斜,将肖钰乙整个人压在了偌大的书桌上,两人面颊相贴,只有半指距离。

“相爷,陆府递来名帖一张。”

肖钰乙的贴身小厮推门进来,正是何美人横陈于肖钰乙怀里,就差那么一点便是两唇相贴,真是好一幅俏郎美眷图。

“丢了!”巧是星火燎原时,偏巧这不长眼的东西闯进来。肖钰乙一张脸黑如锅底,拉得老长,“等等,陆府?哪一个陆府?”他忽然回神。

“便是兵部尚书陆大人府上。”

“递上来。”他忽然一笑,目光在何美人身上流转。只见她不知是否是羞涩,半垂着头,青丝滑落,遮去大半张脸。

名帖实为喜帖,鎏金喜字格外醒目。

“陆柯榕与邵媛媛……”肖钰乙指尖夹着喜帖递到何美人面前,“夫人,你瞧瞧。”

何美人手抖得厉害,在指尖触到喜帖的刹那,心口涌上来一阵剧痛。都说十指连心,真是没错。

“夫人觉得如何?”他试探道。

“真是……才子佳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不断往上冒出的酸气,语气颤抖。肖钰乙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

08

八月初三,忌丧葬,宜嫁娶。

大梁史上第一位文武双状元风流人物陆柯榕娶妻,新娘是禄远侯之女邵媛媛,大梁第一女将,巾帼不让须眉。

陆府外头锣鼓喧天,车水马龙,红绸赤锦,绵延数百米,颇为壮观。

马车停在陆府大门外,车帘被掀开,露出肖钰乙如玉琢的脸。他在马车外,白衣红马,朝她伸出手,那么温柔的举止,让何美人躁动的心逐渐平静。

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扇熟悉的大门。她犹记得两月前,她被人拒之门外,血溅当场,那石狮子上,似乎还有她未被洗净的血迹。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却是他人妇。

但凡有肖钰乙的地方,旁人是再难做主角的。不少官僚许久不见他,纷纷凑上来问候,一时间倒像是抢了陆家的风头。

直到一双新人入场,才勉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男子身形挺拔,女子体态俏丽,拉着同一段红锦,真是绝配。

满目的红像染血的刀子,刺痛了何美人的双眼,让她止不住冒出眼泪。

“夫人这是怎么了?”肖钰乙屈指接住她落下的泪珠。

“大约是……羡慕吧。”羡慕这个女子能嫁于陆柯榕,羡慕这个女子……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何美人强作欢颜,却不料泪如雨下。

何美人有些紧张,踟蹰地站在回廊的柱子后头。陆柯榕被逼着喝了不少酒,正出来解手,便撞上了守在这里的何美人。

“在下喝多了,还请丞相夫人见谅。”陆柯榕脸颊绯红,眉目含春。

何美人痴痴地望着他,这是陆柯榕,她梦里日日相见的陆柯榕,近在咫尺,却遥若天涯。

“丞相夫人,在下脸上可有脏东西?”陆柯榕被她盯得发毛,仍旧举止得宜地问。

“陆郎……”她手紧紧握成拳,藏在袖口里,浑身微颤。

陆柯榕诧异地望着她,不自觉退了一步。

“陆郎,我是何美人。”何美人深吸一口气,竟将话说出来了。

“夫人玩笑了,夫人明明是琮月郡主。”他笑起来,“在下虽喝多了,脑子还是清醒的。”

“陆郎,我真的是何美人!”何美人泪眼已婆娑,揪住他的袖子,“你曾说我若不弃,你便不离的!陆郎,你为何不信我?”

“夫人,你喝多了!”陆柯榕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用力抽出她手心里的袖子,脚步匆匆地离开,犹如逃命。

何美人倚着栏杆缓缓滑落,为何不信她……几步外,一身白衣掩在葱郁之后,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何美人……你真是何美人吗?

他垂眸,退入黑暗里。

09

何美人醉得一塌糊涂,又哭又笑,肖钰乙强压下心里的不快,将她抱在怀里,却不料她酒品如此不济,撒泼打闹。

“谷琮灵,你再闹,我便将你丢在这里!”面上被抓了几下,火辣辣地疼,肖钰乙咬着牙警告。

“我才不是谷琮灵!”何美人打着酒嗝,嘟哝道。

“那你是谁?”肖钰乙目光晶亮,凑近她耳边。

“我是……你不会信的。”她咯咯笑,竟有些凄楚。

“我信你,只要你说,我便信你!”肖钰乙循循善诱。

“何美人,我是何美人……”她声音很轻,随着夜风散落。

肖钰乙身躯一震,虽他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是真相从她嘴里说出来,依旧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信我的……一个死人的话,谁会信呢?”她看着肖钰乙的眼睛,终于还是放弃了。

“我信你,何美人,你就是何美人!”肖钰乙愉悦地扯开嘴,那是他欣喜若狂最极致的表现,连眼里都溢出笑来。

“谢谢你……”何美人双手忽然搂住他的脖颈,双眼噙泪,叫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那你想……如何报答我?”没等她回答,他已俯下身,含住了她的双唇。

两人撞开了房门,身后是一片寂静的月色,眼前是只有彼此的火热。

日上三竿,何美人噌地从床铺上跳起来,左侧是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却眉目含笑的肖钰乙。

“你……你……你!”她舌头打了结,说不上半句话。

“美人,春宵苦短,怎不多睡一会儿?”他开口便是暧昧不已的话语。

“你叫我什么?”何美人大惊失色。

“美人,何美人。”他一字一顿,清晰而带浓重的笑意。

“你别胡说八道!”何美人紧张得结巴。

“睡完了本相,就想反悔?”肖钰乙挑眉。

“你这……色坯!”何美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总之我不是何美人!”

“当真?”肖钰乙挑眉。

“我是谷琮灵,千真万确!如假包换!”何美人还想狡辩。

“那好,何太傅勾结太子旧党,今日本相就去参他一本!”肖钰乙一掀被子,将赤裸的身体全然展现在何美人面前。

“你这……色坯!”何美人好涵养,来来去去就这样一个骂词,“不要去!”

“可是舍不得本相?”肖钰乙俯身,两人几乎贴在一起,“那便再温存片刻?”

“何大人刚正不阿,是个好官,你不要参他。”何美人根本不敢睁开眼。

肖钰乙并不言语,脸上戏谑的笑也收得干干净净,那样深情的眼神,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她。

“美人,三年前大华寺一见,我便爱上你了,这里除了你……再装不下别人了。”他抓过何美人的柔荑,按在心口。

10

肖钰乙几乎黏上了她,日日同榻而眠,连一日三餐都非要同她一起。

“赵婶,今日可有喜事?”何美人路过厨房,见里头有人在做寿饼,只有家里有人生辰,才会做这饼。

“夫人不知道?今日是相爷二十七的寿辰。”赵婶笑眯眯的。

“肖……相爷生辰?”何美人吃惊,“他并未和我提过。”

“相爷的生辰一贯低调,连朝堂上的同僚也没有多少人知晓。”赵婶解释,“不过是吃块寿饼而已,连个灯笼都不挂。”

肖钰乙与自己的亲信在书房讨论国事,一直等到月落西山头,才悠悠踏入何美人的房间,桌上摆了几道菜,却不见何美人。

“生辰快乐,长命百岁!”何美人忽然从从门口蹦进来,手里捧着一块寿饼。

“你怎么知道的?”肖钰乙轻笑,原本积压一天的烦恼此刻烟消云散。

“只要有心,自然就知道了。”何美人将寿饼摆在中央。

“那你为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肖钰乙伸手,一副讨要礼物的无耻模样。

“这一桌菜可都是我做的!”何美人噘嘴,得意道。

“那能吃吗?”肖钰乙担忧,何美人七窍生烟。

何美人将两人的酒杯盛满:“肖钰乙,年年有今日,岁岁待今朝!”

“你少喝些,一会儿又该撒泼了!”肖钰乙毫不客气地取笑她。

何美人袖口一遮,两人均是一饮而尽的模样。

肖钰乙的筷子伸向翡翠丸子,何美人忽然用筷子架住他的,“这丸子瞧着便还没有熟,不要吃了吧。”她面上笑容略有些僵硬,语气慌张。

肖钰乙轻笑,又去夹椒盐排骨,再度被何美人阻止:“这排骨我炸老了,咬不动的。”

“美人,那我只能光喝酒了?”他哈哈笑,伴随着咳嗽声,忽然戛然而止,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上,他皱了眉,表情极痛苦。

而何美人,慌乱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猛地退了几步。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肖钰乙捂着腹部,隐忍到极点的痛楚。

“自然是为了……”何美人垂下眼,手一伸,将他脖颈上的金钥匙扯下来,握在手心,“你的罪证。”

她要离开,被肖钰乙拉住手臂:“美人,不要走!”

何美人却不敢看他,只重重地甩开他的手,快步踏出屋外。

11

“这便是一手遮天的肖丞相?我瞧着一点也不像,倒像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言语讥诮,黑靴跨过门槛,玉扳指扣着折扇发出轻响,来人一袭墨色长袍,身形颀长,正是陆柯榕。身侧跟着的女子,是他的妻,他的丞相夫人。

肖钰乙的目光只停留在何美人脸上,幽暗而深邃。女子只微微抬起脸,便心惊地又低下了。

“肖丞相,没想到吧?被枕边人出卖的滋味如何?”陆柯榕恣意张狂。

肖钰乙仍旧不言不语,也不当陆柯榕近在眼前,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那位女子,那位出卖他的妻。

“肖钰乙,事到如今你还当她是何美人吗?她是谷琮灵!哈哈哈,你可真是对何美人痴心一片,这样拙劣的谎言便将你骗得团团转!”

“既然你强娶了灵儿,我们便将计就计,让她假扮成何美人灵魂附体,取得你的信任。原本我还担心,聪明如你,该如何骗到你。我们花重金买通了从小带大何美人的嬷嬷,灵儿也是聪明,将何美人的姿态学得七分相!” 陆柯榕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字条,撒在肖钰乙面前,“瞧瞧,这便是你的何美人!”

肖钰乙分明看见上头是一句一句的短话,将何美人的形象拼凑得鲜活。

“那些杀手是你派来的?”肖钰乙声音嘶哑,犹如困兽。

“那些高手是皇上挑出的大内侍卫。”陆柯榕嗤笑,“今天的事亦是皇上授意而为。肖钰乙,英明如皇上,自然不愿意做谁的傀儡,你……必须死。如今你的罪证在手,我瞧你还如何翻身!”

他手里抓着一本手札,金钥匙能打开肖钰乙最神秘的一道机关,里头放着他所有安插在官僚身边的人,只要得了这本手札,便是能将肖钰乙的势力连根拔起。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忽然伸手去夺手札,陆柯榕不防,被她从身后抽走。

“灵儿,你做什么!”陆柯榕动怒。

“陆柯榕,告诉我,你到底爱谁?是谷琮灵,还是何美人?”她将手札放在蜡烛上头,随时要点火的架势。

“灵儿,你冷静些,我自然是爱你的。要不是肖钰乙这狗贼,你我早已完婚,又何苦这样遥望!何美人于我,不过是我拜入何太傅门下的垫脚石,她处处纠缠,根本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烦得很。”

“好好好……”谷琮灵一连三个好,手一低,手札边缘染了火,开始燃烧起来。

陆柯榕猛地扑上去,抢过手札,踩灭上头的火星,却发现里头空白一片,竟然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

“失望吗?”肖钰乙缓缓从位子上站起来,手依旧按在腹部,面色苍白不曾恢复。

“你没事?灵儿明明给你下了断肠散,你为何没事?!”陆柯榕慌张起来,侧头去看她,她却别开了脸。

“断肠散,集溶肠草与断阳花合二为一,才能叫人断肠绝命。我只喝了这溶肠草,未食断阳花,不过腹痛一个时辰罢了。”说着瞧了独杵角落的女子,“说起来,还真该谢谢郡主手下留情呢。”

女子仓皇抬头,眼里写满了不信。原来他早就知道,而她竟还那样挣扎,在他眼里,她必定是个笑话!

“谷琮灵,你这贱人!”陆柯榕气急败坏,要去抓她,却被肖钰乙阻拦。

“你收买了她的人,我却得到了她的心,说起来,还是我更胜一筹。”那种戏谑的语气,比打赌还要轻佻,还要让人失望。

女子手指渐渐收拢,白皙的手背终是被泪打湿。她心软了,舍不得对他下毒手,而他,却处处算计她,利用她。

“钥匙是假的,手札是假的,陆柯榕,你是打算拿着一本白纸来弹劾我?”肖钰乙哂笑,“你带军私闯丞相府邸,我要好好参你一本!”

突然冲进来的侍卫将陆柯榕的人团团围住,形势瞬间逆转。

等所有人被清理干净,角落里的女子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

12

女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手里牵了匹白马。她从小养在深闺,并不会骑马,不过是壮胆而已。

又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莫不是又要抛铜板决定?她挠头,有些犹豫。

“往左是大漠孤烟,往右是天山飞雪。”

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女子抬头,路边樟树上跃下一名男子,白衣白靴,连面孔都这样雪白:“你那样怕冷,不然就往左吧。”

“肖……丞相,你怎会在这儿?”女子慌张。

“我今日早朝辞了官,已不是丞相。”男子正是肖钰乙,含笑道,“我左右无事,不如一路同行?”他言语间已然不再自称本相了。

“我不要!”她立刻否定,牵着马要走。

“我会打猎,会骑马,会功夫,还会暖床铺,必定将你一路伺候得舒舒服服。”他无赖道。

“你这色坯!”女子咬牙,愤愤前行。

“何美人,你就这么丢下我了?不后悔?”他在她身后大喊。

“你叫我什么?”女子回头,眸大如珠。

“何美人,你是何美人!”

“这张脸明明就是谷琮灵,你为何这样确定我是何美人?”女子越说越弱。

“我自然知道。何美人吃核桃酥喜欢碾碎了用勺子舀着吃,何美人只喝花茶不爱绿茶,何美人喜欢四弦的琴,何美人写字永远是从左往右的。”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美人,我是骗了你,骗了你千万件事,却唯独一件事千真万确。”

何美人泪光闪烁,只差一点点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美人,我爱你。”他将她的手按在胸口,“这颗心是真的。”泪水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渗进了他的心口,温暖而潮湿。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何美人的?”何美人好奇。

“从头开始。”肖钰乙耸肩。

“为何?”她惊诧。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肖钰乙清了清嗓子,“其实谷琮灵的心上人是我,她是为了扳倒陆家才接近陆柯榕的。若你真的是谷琮灵,嫁于我该说欣喜若狂,又怎会帮陆柯榕倒打一耙。”

何美人沉默了,似乎生气了……

“美人,你也是喜欢我的吧?”肖钰乙心里扇了自己一下,提这些干什么?!

何美人不吭声,只臊红了脸。

“你最喜欢我哪一点?”肖钰乙不依不饶,已然扯开了话题。

何美人依旧不语,心里默默想着,大概地数着他的优点,结果除了傲娇别无其他。

“是会暖床吧?”真是恬不知耻!

“你这……色坯!”她终于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