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墨
上期回顾:在肯亚轰炸战机的一刹那,穆弦用调虎离山之计火速逃离。然而肯亚拒绝和他谈判,并且企图对华遥施暴……
飞机平稳地悬浮在太空中。
因为就在近地轨道,可以清楚地看到斯坦星球的大致轮廓。原来它看起来是这样美,在黑丝绒般的宇宙背景里徐徐转动,蔚蓝而静谧,闪闪发光。
但当我注视斯坦的时候,也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在朝我们接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诺尔。”肯亚哑着嗓子说,“现在设置超光速跳跃引擎。战机可以自动导航,只需要设置跳跃坐标。”他报出了一串坐标。
“去哪里?”我忍不住问。
“隶属于我的空间站。”他答道,声音很低。
我按他说的设置好,转头问他:“是不是按下跳跃手柄就可以了?”
他没回答。
戴着飞行面罩的头颅,耷拉在胸口,一动不动。面罩后的双眼紧闭着。
我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死了?
不,他没死。我心头骤然一松——因为还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喷在玻璃面罩上,凝结成淡淡的雾气,显示他还有气。
他晕倒了,甚至原本持枪对准我的手,也无力地搭在扶手上。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把枪从他手中取出来。他还是没动。
我彻底放心了,他是真晕了。
我低头看着飞行控制面板。正中的雷达显示,有数目庞大的飞行物,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后方,安静地跟随着。那是穆弦。
现在我可以马上掉头飞回去,把肯亚交给他,我也会安全,一切就会结束。
要回去吗?
我看着已经设置好的超光速跳跃引擎,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像炽烈的火苗,点燃我的大脑,我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简直迫不及待。
我飞快地删除了刚刚肯亚说的坐标数据,而是用斯坦语在飞行系统里搜索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大概半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一串坐标。
我颤抖地按下确认。很快,屏幕上出现提示,大意是说经过编程计算,整个飞行需要耗时三十二天,经过六次跳跃,并且计算好在中途空间站添加燃料的时间和地点。
还等什么。我都无法想象,当我驾驶一艘外星战机,出现在地球大气层,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的飞机上甚至还有一位外星王子。
地球人将得悉外星文明的存在,科学界和政治界势必引发激烈的动荡,我是唯一的见证者。到那个时候,谁还能强迫我离开地球?
我双手摁住跳跃手柄,用力往下一摁!。
短暂的平静后,屏幕上出现斯坦星数字倒数:10、9、8……3、2、1!
刺目的光芒陡然大作,我一下子闭上眼,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巨响,机身猛烈一震,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旋涡般的力量,狠狠地将我和飞机一起甩了出去。
我想这是跳跃的必经过程,咬牙忍着晕恶心感。可周围一直咔嚓轰隆响个不停,我感觉到身体快速翻来覆去,就像被人提着头发当成玩偶疯狂摇晃着。
过了一会儿,颠簸感终于消失,周围恢复宁静,我立刻睁开眼,想要看清到底跳跃到了哪里。
然后我惊呆了。
我坐在太空中。
是的,我还坐在椅子上,但是除了屁股下的椅子,什么也没有了。我看到刚刚那艘飞机的机头,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浮动着。一块黑色机翼在我脚下十几米外快速旋转着,我的周围浮动着大大小小的金属块,我甚至还看到了自己刚刚摁下的跳跃手柄。我很快看到了肯亚,他就直直地漂浮在前方,不过他的椅子不知去了哪里。
我目瞪口呆,全身发软——尽管我知道人在失重状态不会往下掉,可四面八方都是深不见底的宇宙,我的感觉就好像随时会被那黑暗吞没。
难道是我操作错误,跳跃时损毁了飞机?
不,不是。
因为此时我看到,静谧而美丽的斯坦星,就在视线前方,不知疲惫地缓缓转动着。
我们还在原地!刚才的震动根本不是跳跃,是有人发射导弹击中了飞机!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耀眼的光亮出现在右上方。我呆呆地抬头,看到一艘暗灰色的飞机,正缓缓朝我开过来。机舱的门是开着的,一个黑影忽然从里面跳了出来。
我只觉得心头一抖。
那个人好像能在太空中灵巧地控制方向,缓缓朝我漂浮过来。隔得近了,我看清他也穿着宇航服,面罩后的容颜英俊而清冷。
我呆呆地看着他飘到面前,静静看着我,目光深沉难辨。
沉默了几秒钟,他忽然伸手解开椅子上的安全带,我失去倚靠心惊胆战,条件发射抓他的手臂。他却抢先一步箍住我的腰,力道大得惊人。我被紧紧抱着,脸贴着他的胸膛,完全动弹不得。
我的肩膀和腰被勒得很难受,他的力气居然还在加大,我就快喘不过气来,拼命推他的胸膛。
他这才松开了些,我松了口气,有点惊魂未定。
不过有他这么稳稳抱着,我不再那么惊恐,只是心跳依旧很快。下意识抬起头看他,却忽然怔住了。
越过他的肩头,天幕像是无穷的深潭,纯净悠远。星光如同掉落的珠玉,璀璨密缀。它们共同交织成一幅辉煌而静谧的画卷,将我们温柔包裹。我能感觉到穆弦正抱着我缓缓漂浮转动,可我的视线里,永远有新的星光闪现,它们就像从天空徐徐坠落进我的眼睛里,美得不可思议。
我以前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沐浴在星河里,这才是真正的“刹那即永恒”。
腰间忽然一紧,我把目光移回来,就看到穆弦静静望着我。隔着一层玻璃,他的俊脸仿佛也染上宇宙清冷优美的气息,越发显得眉目清楚,英秀逼人。
我忽然意识到,我竟然觉得这个男人跟宇宙一样美。这令我很不舒服。我当然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之前在他和肯亚间选择,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索性低头盯着他胸口,却感觉到他伸手在我的头盔侧面摁了一下。然后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大概是他打开了通讯频道。
“害怕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眼角余光就瞥见他双腿下方,深不见底的漆黑宇宙。我有点胆寒,但答道:“这没什么。”
他没说话。
我立刻又想起他居然用导弹袭击飞机,心情更是愤愤不平。
虽然我也隐隐觉得,以他的手段,必然是做了什么手脚,确保飞机解体时,我们能毫发无伤。但之前的感觉实在太惊悚了,而且差点能回地球,也被他破坏,我实在没心情说话应付他。
就在这时,他箍在我腰间的力道,陡然一松。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放开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体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我甚至看到他原本与我紧挨着的双腿,正往另一个方向慢慢飘远。
一阵冷汗袭上后背,我的大脑还没做任何有意义的思考,双臂已经拼命抓向他的肩膀,双腿也用尽全力去够他。
好在他几乎是立刻又抱紧了我。感觉到有力的手重新将我摁向他怀里,我松了口气,略微调整到感觉舒服的姿势,立刻愤怒抬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是故意的!他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他却在笑,眉梢眼角轻轻弯起,瞳仁幽黑闪亮如星光,完全无害的模样。
我突然感觉不对劲,为什么我的视线变高了,能看到他的头顶了?
我们的姿势变了!
我的双手紧搂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而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稳稳托着我的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厚厚的宇航服,我似乎感觉到他在捏那里,力道不急不缓,就像在……尝试手感?
麻麻痒痒的感觉,从他落手的地方飞快蹿遍全身。我立刻推他,可他根本是把我紧箍在怀里,我的抗拒完全是徒劳。
“遥。”他忽然喊我的名字,声音低沉柔和,“你比想象中更适合我,这非常好。”
听到他的肯定,我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是因为我用炸弹向他暗示位置,还炸了援军,重伤肯亚,所以他觉得我不再是生殖工具?甚至还能帮他,所以很适合他?
我也笑了。
“是吗?你跟我想象的也不同。毕竟你说过我只要尽夫妻义务,没想到还有做肉票的任务。”
他原本在笑,闻言明显一愣,笑意全收。这反应让我感觉解气,想再接再厉说点挖苦的话,却想不出更犀利的措辞。
谁知这时他又笑了,依旧是令我被迫眼前一亮的英俊笑容。
“生气了?”柔和的声音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预料中,我的人,我的情绪。
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变化。
之前对着我,大多时候清冷沉默,偶尔会笑,但绝对不多。而且他的笑容也令我感觉阴郁。可今天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语气一直柔柔的。
我并不喜欢他对我如此亲昵,胸口好像堵了什么,冷冷地答道:“我生气又能改变什么?”随即梗着脖子抬头看天不看他,只是不管看哪个方向,都能感觉到他两道锐利专注的目光,停在我脸上。
周围的飞机残骸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干净,刚刚穆弦乘坐的飞机,就在他背后数十米远的地方,机舱门大开,慢慢朝我们接近。
“抓紧我。”
我只得将他搂紧。他抱着我缓缓往舱门移动,一侧身滚入舱内,舱门立刻合上。他很快撞上了舱壁,我们停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我趴在他怀里。隔着两层玻璃面罩,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我立刻松开他的脖子,撑着地面要挣脱他的怀抱。好在他松手了,我立刻爬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坐着,扭头不看他。
但他几乎是立刻起身走到我身旁。
我抱着双膝看着地面,肩头一沉,他的手臂搭上来,胸口也贴着我的后背,无声地再次将我搂进怀里。
我的心情很沮丧。因为失去这次逃亡,今后更难有机会了。
“谢天谢地!小姐你没事!我还真怕导弹误伤你!”一道喜悦的声音在前舱响起。我一听这声音,惊喜抬头:“莫林!”
前方驾驶位上的两个人都转头看过来,不正是莫普和莫林!莫林的嘴咧得很大,歪着头在笑。莫普则沉静许多,但嘴也咧开了一条细缝。
“小姐,不要听这个军事白痴的话。”莫普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一切都在指挥官的精确计算和掌控中,你不可能被误伤。”
虽是意料之中,听到莫普言明,我还是有点惊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莫林的大嗓门又响起,“莫普说得对!小姐,我知道女性在爱情里容易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但指挥官是绝不会舍得您受伤的。他早让人取下了飞机上的两根螺柱,再用导弹令飞机解体……”
莫普立刻打断他:“不懂就闭嘴。小姐,指挥官预料到肯亚会启动超光速跳跃,所以提前取下了飞机上某些元件。正常航行不会有问题,一旦进行高能量跳跃,飞机的结构就会变得不稳定。再由指挥官亲自发射脉冲弹精确击中超光速引擎,飞机必然做离散型解体。过程尽在掌控,结局亦如您所见的完美。”
“这就是深深的爱啊!”莫林感叹着下了结论。
原来是这样。我不理他俩对穆弦的歌功颂德,笑着说:“你们什么时候被救出来的?没吃苦吧?”
“我很好,小姐,多亏了你向指挥官发出导弹信号,我们才被救出。”莫普答道。
莫林却双手抱着金属头颅拼命地摇:“小姐我一点都不好,我怕死了。而且很担心你。”
我被他逗笑了,正要再说两句,莫普又出声:“指挥官、小姐,机舱内氧气值已经恢复正常,你们可以摘下头盔喘口气了。莫林,检查一下能源值。”
“哦”。莫林嘟囔一声,两人都转过头去,看着控制面板。
我是第一次穿宇航服,还没反应过来应该怎么解除,就听见哐当一声轻响,穆弦已经脱下头盔扔在地上。随即他的手伸到我脖子下方,只听刺的一声,我领口一松,脖子上骤然一轻,头盔已经被摘了下来。
我长长吐了口气,这感觉轻松多了。正要继续跟莫林莫普说话,忽然一股大力推向肩头。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地面,视线一黑,男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穆弦已经劈头盖脸吻下来。
沉重的身躯正面压着我,令我动弹不得。冰冷的唇重重堵住我的,非常用力地吸吮着。某种熟悉的清新气息,丝丝点点无所不在地钻入我的口腔。我咬紧牙关,瞪大眼。他笔挺的鼻梁压着我的,有点疼。那双深邃的眼睛离我很近,温柔笑意早已退去,只余深沉难辨的暗潮。
低沉暮色笼罩着银色的帝都,公路像黑色绸缎在空中延展。我坐在军用列车里,看着两旁景物飞逝而过。
刚刚在飞船上,穆弦足足吻了我数个小时,如今我连嘴唇都是肿的。但他明显很愉悦,眼中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列车偶尔减速缓行,我看清下方街道,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
肯亚说得没错,穆弦已经控制了帝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已经流了不少鲜血。
白天,他血洗帝都,令整个斯坦风云变色;刚才,他与我缱绻激吻;而此时此刻,他军装笔挺地坐在我身旁,专注地查看军情、签发命令,灯光下的侧脸英秀而沉静。
想到要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我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只不过大哭之后,我彻底恢复冷静。既然逃跑失败,再不甘也是枉然,现在能做的就是面对现实,适应和接受这个“丈夫”。
直到下一次逃亡机会出现——如果还有的话。
半个小时后,列车停下。
在士兵的簇拥下,我们走出车站,穿过一个广场,就来到皇宫大门前。我曾经想象过皇宫的样子,它一定辉煌、美丽并且极富科技色彩。但当我看到眼前的建筑后,才知道自己只猜中了一半。
高大的金属门后,是连绵起伏的建筑群。它们竟然是用巨大的白色石块搭建而成,没有金属,没有钢筋混凝土,只有干净、原始的石头。
深黑的夜幕里、璀璨的灯火中,雪白而优美的宫殿,像一位丰腴典雅的美人,风情万种地横卧在我们面前。我想一定是无数能工巧匠的雕琢,才修筑出这样童话般的建筑。
“这是上古时代的建筑。”站在我身后的莫林解释。
我不禁佩服斯坦星人。他们的科技那么发达,皇帝却住在原始建筑里,可见他们很尊重精神文明。
这时,门口有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堆着笑:“诺尔殿下,陛下已经等待您和华小姐很久了。”
穆弦点点头,阔步往里走。那男人一看急了:“等等,殿下,您这些士兵,恐怕不方便进入皇宫……”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穆弦已经示意两名士兵上前,把他拖到一旁。
我心头一惊——还真是霸道啊,他想干什么?
穿过幽静的林荫道,一路碰到的皇宫警卫,都被制伏,扔到角落里,所过之处风卷残云般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儿,有士兵汇报,先头部队已经控制整个皇宫。穆弦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我却惊疑不定,忍不住拉住莫林,小声问:“他想干什么?难道要逼宫?”
莫林迷惑地看着我,随即转身拉住莫普,原封不变地重复:“他想干什么?难道要逼宫?”我哭笑不得,敢情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莫普不耐烦地答道:“你乱猜什么?虽然皇帝召见,但现在帝都形势不明,为防肯亚殿下的人马反扑,当然要控制皇宫。”
莫林点点头,我却皱眉——只是真的为了防患于未然吗?
终于,我们停在皇宫深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它被一方深碧色的湖水围绕,湖边树影婆娑,建筑的倒影在波光中微微荡漾,景色静谧幽深。
建筑周围,至少有上百名警卫持枪警戒。
这回,穆弦并没有下令制伏他们,而是让所有士兵留在原地,甚至连莫普莫林都站在台阶下。他牵着我的手,走向宫殿的门。
视野豁然开朗,这是间灯火幽静、装饰华美的大厅,数名仆从沉默垂手站在厅中,最前方有张金色大床,一个人躺在上头。
我跟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加快——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皇帝”。可他躺在床上,是因为身体不太好吗?难怪儿子们会争得你死我活。
床旁的侍从都退了下去,灯光很暗,但是我还能看清,那是一位穿着精致的白色长袍、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他的短发是深棕色的,跟肯亚一样。眼睛却是黑色的,只是看起来非常疲惫。他的面容很消瘦,但是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轮廓。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在我身上停了停,随即又回到穆弦身上。
“诺尔,饶了你哥哥,还有那些大臣。”与满脸病容截然相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穆弦沉默一会儿才答道:“其他人可以放,肯亚不行。”
父子俩如此开门见山,我也被他们之间焦灼的气氛,带得紧张起来。
皇帝静静盯着穆弦:“是因为他先对你下手?可他已经受了重伤,这个惩罚还不够吗?”
穆弦没吭声,眼睛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前方,神色极冷。
“不是因为这个。”
皇帝一怔,随即看向我,问:“他碰了你的女人?”
穆弦沉默着,表情非常阴郁。
我呆住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着我说:“华小姐,你能原谅诺尔的哥哥吗?”
我心想这皇帝果然厉害,知道挑我下手。
我斟酌答道:“他并没有对我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我愿意原谅他。”
皇帝露出笑容,穆弦看我一眼。
“不过……”我看着皇帝继续说,“我希望能有个保证,让他不再找穆弦和我的麻烦。”
要是就这么算了,下次他还绑架我怎么办?
他俩都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皇帝是一副深思的表情,穆弦眼中却隐隐闪过笑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坏了坏了,他肯定以为我又在维护他!但我总不能对皇帝说,让肯亚不再找我一个人麻烦吧?所以说的时候才把他捎上啊!
但也没办法解释,我们三人都沉默下来。
终于,皇帝长叹道:“诺尔,我把肯亚囚禁在距离斯坦三千光年的小行星上,终生不允许回帝都。这样你同意吗?”
他身为皇帝,却用这样的语气跟儿子说话。我想大概是因为整个帝都、皇宫,都被儿子控制了吧。
穆弦终于点了点头:“好。”
皇帝露出一丝苦笑:“说吧,你要什么?你已经在跟肯亚的交手中获胜,而我的身体也不再适合管理这个国家。只要你开口,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
我心头一震——他的意思是要把王位传给穆弦?
穆弦要是当了皇帝,我岂不是成皇后了?这……太诡异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喜悦,只觉得匪夷所思,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不过穆弦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王位吧。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心里冒出些许尘埃落定的感慨。
然而我没料到,这一次,穆弦沉默了很久。
他的脸上既没有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兴奋,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失神,又有些漠然,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迷离的表情。
终于,他开口了。
“我要荒芜之地。”
我和皇帝同时愣住了。
荒芜之地,在我脑海里有印象。那是距离斯坦星五十光年的一片小行星带,是斯坦最重要的一个太空要塞所在地,也是一片非常贫瘠的地带,主要是兽族居住。穆弦竟然不要王位,要那里? !
“为什么?”皇帝盯着他,“你可以留在帝都。”
穆弦看他一眼,表情有点讥讽:“我跟母亲一样,都不喜欢帝都。”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在帝都,你可以为国家做更多事。”
穆弦冷漠答道:“你还有别的儿子,不需要我来继承。”
我一愣——对了,肯亚是二王子,穆弦是老三,他们还有个大哥。
听莫林说,那是个非常仁慈和善的人,还是帝都大学的高才生,现在也在协助皇帝处理政事。只是比起两个手握军权的弟弟,这个大哥显得低调很多。
我心念一动——穆弦放弃王位,肯亚又被囚禁,剩下的继承人,岂不是只有那位大哥了?
可皇帝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似乎非常惊讶,但又有点了然。
他盯着穆弦,问:“难道你做这些事,都是要帮助你大哥扫除障碍,登上王位?”
穆弦沉默不答。
我却震惊了—一不会吧?
原来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王位?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穆弦。他嘴角一弯,露出浅浅的笑,英俊生动的五官犹如明月清风般干净爽朗。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先走了。”他答非所问,牵起我的手。我的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他的手冰凉有力,令我一下子回神。
皇帝盯着他,忽然笑了,暗淡黑眸染上愉悦的光亮,枯槁而不失凌厉的轮廓仿佛因这笑容变得饱满。
“好吧。不过我还有话对华遥说,你先出去。”
我一愣,感觉到穆弦的手陡然收紧,他蹙眉问:“说什么?”
皇帝的神色淡淡的:“她既然是皇室的儿媳,有些话,应该由长辈交代给她,这是对她的尊重。你母亲……已经去了,当然只能由父亲来做。”
我有点紧张,穆弦却被说动了,侧头看着我,低声说:“我在外面。”松开了我的手。
穆弦走了出去,皇帝沉默注视我片刻,忽然笑了。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对吗?”
对着一位病重的长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忍心冷漠对待。何况看到他疲惫而睿智的目光,我会想起许久未见的外婆。她也是这样苍老而聪慧。
“我对他还不太了解,也许是的。”我答道,“我没想到他不要王位。我不是遗憾,我只是意外。”
他含笑注视着我:“看来穆弦找了个很善良的姑娘。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怜悯。”
“怜悯”这个词,对一个帝王来说太不合适。我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解释两句,他却话锋一转说:“他强迫了你,你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谢谢您这么说。”我说,“我不会因为旁人对我做了什么,改变做人的态度和原则。”
他凝视我片刻,目光中有了戏谑笑意:“看来你还在生他的气。”
我没出声,根本不是生气的概念。
皇帝敛了笑,轻轻招手:“来,坐到床边,我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正题来了,依言坐在宽大的床沿上。隔近了看,他的容貌更显憔悴,我不由得心头一软。
“诺尔十岁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存在。”皇帝说,“他的母亲是个严肃要强的军人,认为男人从小该历经磨炼,把他扔到军队里。他母亲的军务又很忙,他长期处在无人照料的状态,跟个野孩子没有差别。你知道,在尊重强者的军队里,他这样的小孩子,会吃很多苦。”
我有点意外——虽然知道他是私生子,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惨。
皇帝又说:“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性格跟他母亲一样,冷酷、严肃、固执,自制力非常高,甚至比他母亲还要阴郁。所以我们一直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险性。你知道四年前,他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我摇了摇头。
“诺尔的母亲,是一名兽人,兽族基因高达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诺尔从她那里继承了百分之四十五的兽族基因。”皇帝沉声道,“他拥有我大部分的人族基因,也继承了我的一小部分机械基因。”
我有些吃惊——机械基因?难怪他的骨头那么硬。人、兽族、机械基因混杂,有点无法想象。
皇帝继续道:“虽然机械基因和兽族基因融合后会相互促进,强化战斗力。但是这两种基因本质又是矛盾的,会加强他的基因不稳定性。”
“多年来,诺尔一直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是我和他母亲的骄傲。他从未表现出兽性和兽态,直到四年前,他的母亲病逝。当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向军部告了长假,开始宇宙旅行。我以为他只是需要散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他的。
“大概是在与你相遇的前几天,他孤身一人,攻击了一支由十艘军舰构成的星际巡逻队,撞毁了许多架战机,咬伤很多人,自己也奄奄一息。”他不急不缓地说,“那个时候,他是兽化状态——他失控了。”
我再次听到了“失控”这个词。
第一次是肯亚说的,穆弦像条疯狗见人就咬,那时我只觉得震惊,并且难以想象;这次听皇帝也这么说,我才知道肯亚没有夸张。
一直以来,穆弦在我面前都是人形,久而久之,我有点难以把他和野兽联系在一起。我甚至以为,只有在比较过激的做爱时,他会控制不住变成野兽。这也是我迟迟不想跟他亲近的一个原因。
没想到他当年失控到这个地步。
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的野兽,想象它冲上全是人的飞船疯狂地撕咬,想象它浑身鲜血淋漓——
“不要害怕。”皇帝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我,“经过上次的兽化,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兽族基因,绝不会伤害到你。”
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继续说:“事件发生后,他的飞船抵达地球近地轨道。当时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很可能攻击地球。他的飞船装备的武器,足以毁掉你们整个星球,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他面临的,也将是残酷的人道毁灭。”
“当时只有莫普跟着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向我提议,寻找一名地球女人。对于兽族来说,食欲、性欲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安抚手段。尤其对他这种成年的处男,应当更有效。
出于私心,我批准了,并且作为命令下达给诺尔。然后莫普就为他找来你。你们一起度过的夜晚,是他最痛苦的时刻,他正在以意志与兽族基因抵抗,随时可能崩溃。但是,你成功地安抚了他。华遥,你救了他的命,间接也救了很多人,保护了你的星球。”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当年的原因,竟然这样严重。这令我深受震撼,又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说四年前,我对穆弦怀着一种冷酷的厌恶;那么被他掳到斯坦后,我拼命将这种厌恶转化为漠视。
可现在,他的父亲告诉我,当时他是失控的,他是无奈的,他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我失去了贞操,却救了他,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而我竟然是个倒霉的牺牲品?!
他的解释一点不让我轻松,反而令我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皇帝盯着我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事统领,失去他,我和帝国都承受不起。那个命令是我签发的,我恳请你的原谅。”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只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皇帝静静看我片刻,说:“我希望你给穆弦一点时间。”
“时间?”
“当年他刚从地球回来,就去了基因研究部建立婚姻档案,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将来要娶一个叫华遥的女人。他想娶你,一方面是出于忠贞,但我相信,也有别的原因。譬如想弥补你——毕竟他从没跟女人相处过,更别提伤害过女人。又譬如,那个夜晚,他已经爱上了你。”
我几乎是立刻摇头:“不可能!”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我又答不出来。这时他释然地笑了,用一种疲惫而温暖的语气说:“去吧,孩子。诺尔是个跟你同样善良的人,你不会后悔嫁给他。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回他身边吧。”
我沿着来时的路,穿过狭长幽暗的走道,远远便望见了两扇半圆形的白色大门。一个高大的暗灰色身影,静静矗立在门外。
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身了。
已经是深夜,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要与清冷静谧的湖光夜色融于一体。帽檐下的脸呈现素净的暗白色,幽黑的目光牢牢锁定我。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说了什么?”他淡淡地问。
“对不起,那是我的隐私。”我连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将我的手一抓,语气冷冷的:“你完全属于我,包括你的隐私。”
“既然是属于你的,那你自己去搞清楚好了。”我缓缓说。
他一怔,定定地盯着我,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过了几秒种,他松开了我的手,低喝一声:“莫普,把宫廷侍卫长带过来。”
莫普原本跟莫林站在台阶下,闻言立刻小跑进了皇帝的住所里。我看穆弦面无表情地等着,就自己走下台阶,到了莫林跟前。
“咦?”他眨眨眼,“你的心情不太好。马上要跟指挥官回家了,为什么心情不好?”
“家?”
“荒芜之地。难道你不知道,指挥官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我一怔,原来如此,兽族聚居地,穆弦的家。
我站了一会儿,不经意间看向辉煌的宫廷门口,穆弦面色沉静地矗立着,另一个宫廷警卫打扮的男人,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警卫有点眼熟,我很快想起,刚刚在皇帝的寝宫,这人也在里面。毫无疑问,他正在向穆弦汇报我们对话的内容。
警卫大概说完了退到一旁。穆弦抬头看着我的方向,隔得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凝视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另一侧。
下期预告:通过金属薄片,华遥见到了被穆弦安顿在疗养院的外婆,兴奋激动之余,她默认了穆弦是自己的未婚夫……当华遥决定适应妻子的角色,并主动吻了穆弦后,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更多精彩,尽在下期“飞·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