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与尹夏

胭脂色

简介： 尹夏始终不明白，当年她本来是顾沉的女朋友，为何他总是有意无义把她推向他弟弟的身边。却还在他们分手后，依然对她百倍照顾，甚至一直戴着当年她给他买的破旧手表……

第一章

尽管架了一副大墨镜，尹夏还是在万银集团门口被人认了出来。

“那不是尹夏吗？李冠的神秘女友。”

“姐弟恋？李冠也真够重口味的。”

“说不定是那老女人赶鸭子上架。听说她是李冠的经纪人。”

今早的娱乐版头条便是李冠与尹夏，一张模糊的远景照，李冠用外套裹着身形娇小的尹夏，一副怜爱有加的模样。

尹夏整理了一下头发，充耳未闻一般。

她礼貌地弯下身子与前台交谈：“我找顾沉顾总，麻烦你告诉他，尹夏找。”

电话接进去不到五分钟，顾沉便出现在了前台。

顾沉还是那个顾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大概是最近新剪了头发的缘故，看起来比之前要爽利了几分。

“我待会儿还有个会。”顾沉看了一眼手表。

那表还是尹夏买给他的，十几年前的款式，现在怎么看都显得土气十足。

他大概是懒得换新的。顾沉本来也不是讲究外表的人，一件旧西装，穿五六年也不曾换。尹夏想，要是能把这专一的劲头用到女朋友身上就更好了。

一茬接一茬，他的女朋友跟大牌试装发布会似的，常换常新。

当然，她现在没空跟他探讨他的女友们。尹夏将他拉进会议室，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早的新闻怎么处理比较好？”

顾沉轻叩了几下会议室的桌子：“李冠愿意出来说话吗？”

“这种事情越抹越黑，还不如让他闭嘴。”尹夏有些没好气，随手拿了一张今天的报纸，上面赫然写着——当红小生李冠与经纪人尹夏共返爱巢。

真是有够愁人。

顾沉将报纸拿过来扫了两眼，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你们住在一起？”

这时候他还有空关心这个，尹夏头都要大了：“没有，媒体乱写的。”

顾沉有些将信将疑，顿了一下，最后终于说道：“我通知公关部，一定尽快处理。”

他站起来，好朋友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肩，手掌宽厚，尹夏瞬间便觉得安全感十足。

无论如何，他总是会保护她的。尹夏也站起身来：“谢谢你。”

对不起，我爱你，谢谢你。同是三个字，谢谢你是最伤人的。

谢谢你意味着连备胎也不是，精准地被定位在好朋友的位置，永世不得翻身。

顾沉弯了一下嘴角，看着尹夏出门。

她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双眸清亮如水，嘴角撇起来，十分倔强的样子。

当尹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顾沉有些疲累地用大拇指摁了摁太阳穴，让前台通知公关部经理会后到办公室找他。

她跟李冠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也对，她毕竟喜欢他那么多年了。

顾沉至今还记得当年李冠声泪俱下的样子：“哥，尹夏喜欢的是我，请你放过她，成全我们吧。”

那时候，尹夏还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爱上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根本就是黄金八点档的狗血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可一旦剧情真实上演，除了成全，也别无他法。

顾沉后来叫了二十多个模特回家，尹夏一推门，便被这香艳场景晃瞎了眼睛。

她用响亮的一巴掌宣告分手。

可是奇怪，分手之后这么些年以来，她跟李冠竟然迟迟没有在一起。

直到最近被媒体扒出来，顾沉才恍然大悟，大概他们是顾忌他的感受，一直处于地下恋吧。

顾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块表带已经被磨破皮的手表，顺手摘下来放进了口袋里。

是时候结束了。

第二章

尹夏回到“爱巢”，没好气地冲着李冠连扔了三个抱枕过去。

一个也没命中目标。李冠躺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吃着薯片看肥皂剧，见了尹夏，厚着脸皮凑上去：“尹夏姐，我哥怎么说？”

尹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起身将满桌的零食哗啦一下收进抽屉，压根不理会他的提问：“控制体重。媒体说你变胖全是我的问题。”

“我哥究竟怎么说？”李冠仍旧没有停止从包装袋里拿薯条，不依不饶地问道。

也不知道是被粉丝惯的还是被自己惯的，李冠始终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尹夏强行将那大半袋薯片抢过来：“别在沙发上窝着，跑步去。你哥说他会处理。”

李冠懒洋洋地起身，不情不愿地去隔壁房间运动。

关了大灯，整个客厅便只剩下尹夏一个人。她忽然想起顾沉手上的那块表来。

买那块表的时候她还是个高中生，每月的零花钱不过两位数。为了那块表，她有三个月都没吃早餐。

那时候，她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

可后来他渐渐变了，一开始不过冷言冷语，到后来竟然明目张胆地带女人在她面前晃。

她忍无可忍，最终提出分手。

奇怪，当时那么生气，两人竟然也没有闹僵，就这么着，不咸不淡地做了许多年朋友，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答应他做李冠的经纪人。

她像是习惯了身后站着一个叫顾沉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他都站在那里，亦师亦友。

那个绯闻，也是为着顾沉的生日会。

那晚不知为什么就喝了很多，照片是在李冠送她回家的路上被媒体拍到的。

李冠懒得解释，她其实也不想立马撇清，她想趁机看看顾沉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结果很显然，他仍旧不动声色，似乎并不介意此事发生。

尹夏叹了一口气，准备给自己做点夜宵吃。

还没到厨房，便被李冠的大呼小叫给惊了一跳。

“尹夏姐，你要跟我哥说话吗？”李冠穿着运动背心，拿着电话从隔壁房间蹿出来。

电话接通着，尹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顾沉的号码，有些怏怏的：“不了。”

可一挂了电话，她又忍不住多嘴问李冠：“你哥说什么？”

李冠用毛巾擦掉一脸的汗，调皮地冲她吐舌头：“你猜。”

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尹夏懒得跟他费口舌，拐进厨房拧开了燃气，准备煮碗方便面吃。

“尹夏姐，”李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你还喜欢我哥吗？”

李冠低着头，声音有些懦懦的，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活在顾沉的影子里，连顾这个姓氏都不配拥有。

尹夏身子一僵，差点将鸡蛋掉进锅里。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无聊”，然后撕开了方便面的调料包。

“那么尹夏姐，你想不想看看，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哥是什么反应？”李冠凑近她的耳畔，呼吸温热而暧昧。他的手紧紧攥住衣角，等着尹夏的回答。

顾沉的反应不是很明显吗？他根本不在乎。

尹夏转过身来，拽住李冠的耳朵：“小捣蛋鬼，还不快滚回你家去。”

时针指向零点，他就像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再待下去就会显露原形。

李冠被尹夏拽着耳朵拎出了门。

而门一掩上，不知为何，尹夏忽然发现自己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她到底为什么要哭呢？

第三章

那晚虽然嘴上拒绝了李冠的提议，可在出席活动时，尹夏却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了李冠的臂弯。

是万银集团赞助的活动，顾沉是嘉宾之一。

尹夏固执地穿了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淡紫色套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在后台只简单地跟顾沉打了个照面，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身边照例跟着一名明艳少女。

那少女比前几次带来的都要懂事，娇笑着与尹夏握手：“尹夏姐，常听顾沉提起你。”

尹夏的笑容客气而有距离。她一眼瞥过去，忽然发现顾沉一直戴在左手手腕上的表不见了。

心咚的一声沉下去，像是北京突然停了暖气的冬天。尹夏低下头去，装作整理手里的文件。

“李冠呢？”顾沉若无其事地问道。

打从到了现场就不见踪影的李冠，此刻却及时应声闪了出来。

“顾总找我？”对外李冠一直刻意与顾沉保持距离。

顾沉阴着脸，将李冠拉到了僻静无人处。

“爸爸在医院里，你抽个时间去看他一下。”顾沉声音极低，说话间还不忘朝尹夏这边望几眼。

她又瘦了，套裙的袖子空空的，更衬得她单薄无比。

李冠皱了皱眉：“我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

这个问题探讨过不止一次，次次不欢而散。

顾沉放弃继续说服他，退而求其次：“董事会议，希望你能准时出席，毕竟你也是顾家的一份子。”

李冠十分不耐地转过头去，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尹夏的侧面。

他看到尹夏哭了。他长这么大，从没见尹夏哭过，包括多年前跟顾沉分手那一次。

“李冠。”顾沉被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够戗，“你能不能少让家里操点心？”

他越来越像一个纨绔子弟，顾沉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尹夏跟他在一起。

“哥。”李冠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认真，“你喜欢尹夏姐吗？”

顾沉被他问得一怔，但很快便表情如常：“问这个干吗？你现在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是啊，至少在外界看来，她跟他是在一起的。

李冠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却仍旧不敢伸手去抹眼泪的尹夏，撇了一下嘴：“好，这话是你说的。”

顾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得有些不自然：“好好照顾你尹夏姐。”

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他亲眼看到尹夏和李冠在书房的阳台上拥抱。月色下那么温柔的尹夏，他怎能不成全？

“那么哥，你能买家传媒公司送给我们做礼物吗？”李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份合同来，“尹夏姐最近负面新闻很多，我也很需要一家传媒公司处理危机公关。”

尹夏就在不远处站着，瘦弱无助，看起来那么需要保护。

顾沉没有丝毫犹豫，连合同细则没看就签了字。

一直以来他总是有许多错觉，他曾经很笃定地相信过尹夏是喜欢过他的。

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尹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冠。

像是心脏最脆弱的一块肉被生生切下来，顾沉觉得四周的氧气稀薄，他赶紧快步走到自己带来的那个模特身边去，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甚至不记得她是叫朱莉还是露西，可是此刻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沉牵着她的手，默默地与尹夏擦身而过。他甚至都不敢看尹夏是什么表情。

尹夏身上飘着他熟悉的香水味，清爽甜腻，像是他第一次见她的那个夏天。

尹夏，我只能爱你到这里。

第四章

尹夏这一次是直接冲进顾沉办公室的，前台小妹被她汹汹的气势镇住，拦都没敢拦。

她把一份合同摔在顾沉面前，脸色十分难看：“你太草率了，签合同之前也不调查一下这家公司。”

昨晚在李冠的包里翻出这份合同来，她就气得不轻。这家传媒公司早就剩个空壳，而且还有大笔外债待偿还。

顾沉疼李冠，她是清楚的。毕竟两人母亲都早亡，父亲又多病，长兄如父，他一直把李冠当做自己的责任。

可最近实在疼得没个限度了。

顾沉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还有些云里雾里：“这是李冠选的公司，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懂什么！”尹夏气不打一处来，“他就一个演演偶像剧的二世祖，能相信他的眼光吗？”

可顾沉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慢悠悠地打量着尹夏，眼神有些复杂：“我只是希望你……希望你跟他过得好一点。”

更精确地说法是，他只是希望她过得好一点。无论她的身份是他女朋友、朋友，甚至是他弟媳。

可是尹夏最讨厌的，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他了。这样的他，像无风无浪的大海，她在他的脸上，找不到在乎。

“所以，你希望我跟李冠在一起是吗？”尹夏一字一句地问。

是她不够聪明，这些年他费尽心思把她往李冠身边推，任她装聋作哑不搭理，他仍旧当红娘当得积极。

顾沉偏过头去，这是他逃避某件事物时的惯常动作。顿了许久，他才终于说道：“爸爸时日不多了，我跟他都很希望看到李冠幸福。”

尹夏狠狠抓着她面前的玻璃杯子，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一个冷笑话来。

有个被甩的姑娘带着十二分怨念发微博——等着吧，就算你把我甩了我还是会出现在你家户口本上的。当不成你老婆还能做你后妈。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尹夏现在还真有一个机会能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

就在今天早上，李冠给她发了一条求婚短信，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的口吻。

或许因为父亲病重，他急于扮一回孝子，身边可抓的对象只剩下她了吧。

尹夏直直地看着顾沉，这个多年来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到现在，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爱他呢还是耿耿于怀他当年莫名其妙的背叛，竟然就纠缠了这么些年。

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了。算起来，他也已经过了三十，在眼尾纹面前众生平等，他也难逃岁月沧桑，有了几分苍老的影子。

尹夏有些不忍再看，垂下头去，隔了许久才轻轻答道：“我明白了。”

再没别的好说，尹夏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尹夏忽然又想起来，这些年每次来这里找他都是谈公事。她与他，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顾沉，少喝点咖啡，早点睡觉。”听李冠说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尹夏想了想，还是开口嘱咐道。

顾沉一愣，僵在那里半晌。

而尹夏一走出大厦，就拿出手机给李冠回了短信。

“好的，我们结婚吧！”

阳光刺眼，过了暮春，很快便是夏天了。尹夏从指缝中张望太阳，忽地觉得有些冷。

遇见顾沉也是在夏天，那么就在夏天来临之前结束吧。

顾沉，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放弃你。

第五章

尹夏将李冠送到万银集团门口，再三嘱咐他好好开会。

李冠下车之前忽然探过身去在她额角轻轻一吻：“附近有家婚纱店，你先去选选婚纱也好。”

尹夏有些心不在焉，拍拍他的头：“开会别玩iPad。”

他长到多大，在她眼里始终像个小孩，一如多年前初见，他拽着她的衣角，叫她尹夏姐。

所有人都拿他当纨绔的二世祖，连尹夏也是。李冠掂了一下手中沉沉的文件袋，牢牢地抓紧。

今天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李冠，并不是大家眼中看到的那样。

大会议厅里，李冠与顾沉相对而坐，默默地对视着。

为了能与他平等地对视，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背后艰辛，唯有自知。

每个董事手里均收到两份报表，里面详细阐述了李冠用这些年在演艺圈积累资本所投资的公司。另外一份，则是近几年顾沉经营万银时所犯的决策错误。那里面包括多次让公关部处理非集团公关危机事件和买了一间亏损严重的传媒公司。

顾沉面前的那一杯咖啡渐渐凉下去，李冠在他面前详细罗列他的每一处失误。

顾沉对他的疼爱，全变成他用来攻击顾沉的武器。如利刃，刀刀毙命。

投票决议，连顾沉都举起手来投了李冠一票。

顾沉心里清楚，李冠聪明果断，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决策者。而自己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并不适合在商场混。

他不过是一直在履行做大哥的责任。

董事们渐渐散去，顾沉走过去拍了拍李冠的肩：“恭喜你。有空去医院看看爸爸。”

并肩而立，他们多么像相亲相爱的兄弟。可李冠不领情地将顾沉的手拍开：“哥，够了，我受够了。”

顾沉错愕地往后一闪，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一点也不比你差，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爸爸喜欢你，尹夏姐喜欢你……我拼命努力，却永远没有办法超越你。我连姓顾都不配，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李冠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随时准备上去给顾沉一拳。

他的愤怒，顾沉能理解，毕竟这些年来顾家确实对李冠太不公平。

可最让他一惊的，还是那句“尹夏喜欢你”。

顾沉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问：“你说什么？你说尹夏喜欢我？”

李冠挣脱他的手，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尹夏姐喜欢你……你们两个真是傻瓜，那么容易就被我骗了。当初是我叫尹夏去阳台，装作伤心求安慰，故意拥抱让你看见的。然后再去求你成全我们。我就知道你爱尹夏姐，愿意牺牲一切成全她。你傻了吧？我就是要夺走你的一切，公司、尹夏，还有你在乎的一切……”

这是顾沉第一次打李冠，一巴掌甩过去，李冠立马就红了大半边脸。

“这是我替尹夏打的。你有什么资格把她当做报复我的工具？”顾沉生性温和，这是他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

气李冠不懂事，更气自己一直以来的刚愎自用，他当年甚至都没有亲口问尹夏一句。

尹夏，你喜欢我吗？

又或许，他是太害怕得到否定答案。

李冠捂着红肿的脸颊，却仍旧是笑：“可是尹夏姐就要跟我结婚了呢！”

顾沉没有理他，转身抓起西装外套。

到了门口才回过头来看了李冠一眼：“公司可以给你，不，其实本来也应该是你的。但是尹夏，是我的。”

顾沉拎着西装，浑身轻松地拐出公司走廊。

再也没有比得知他跟尹夏两情相悦更让他愉快的事。

第六章

那个号码，他比谁都熟悉。可是这一次，顾沉拨错了好几遍。

手机彩铃他几乎都会背了。电话响了好久，还是没被尹夏接起来。

千万要接啊，尹夏，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

顾沉想起第一次见尹夏的情形。多年前的夏天，她还像个小男孩一般，剪最短的头发，混迹在他们一群男孩子中间。

那时候他个子不高，总是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每次都是尹夏跳出来保护他。她像英勇的女骑士一般，打架永远冲在他和李冠的前面。

男孩子一样的尹夏，上了大学却突然留起长发来。

隐隐约约地，顾沉觉出尹夏喜欢他。

那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

在一起是那么自然而然。从小优柔寡断的顾沉从来没有那么笃定地相信过一件事，那就是他会爱尹夏一辈子。

幸好，李冠最后还是告诉了他真相。不然他会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悔恨终生。

电话响了好多遍才终于被尹夏接起来。那短短的几分钟，对顾沉而言，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尹夏，不要嫁给李冠。”顾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要嫁给李冠！我爱你……以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也许，他还欠她一句谢谢你。谢谢她这么多年来的守候。

尹夏正在试婚纱，穿穿脱脱好几次，有些乏了，一时之间没有搞明白顾沉在说什么。

在电话里自然是说不清楚的，顾沉连忙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他要当面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最后牵她的手走上红毯的那个人，必须是他。

“你们公司对面的婚纱店。怎么了？”尹夏招呼店员来帮她理裙角。顾沉的这一通电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如果她听力没问题的话，她刚刚好像听见顾沉说他爱她了。

他说他爱她？尹夏心脏莫名一跳。

顾沉边讲电话边朝着婚纱店的方向奔跑：“你等着，别动，我马上过来找你。我爱你，尹夏，我爱你，你千万要等着我。”

透过落地窗，尹夏看到了对面朝着婚纱店奔跑的顾沉。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黄。他像神话一般，带着幸福的光芒。

尹夏提着婚纱裙摆，迫不及待就跑了出去。

她等了他那么多年，百转千回，兜兜转转，他终于说出了他爱她。

“别动，你别动，尹夏……”顾沉站在马路的对面冲着手机狂吼，可是尹夏就像没听见一般。

她朝着他的方向奔跑，她和他不过百米之遥。

可是那一百米，她用了一生的时间，还是没有跨越。

是的，一生。她的一生在奔跑向顾沉的路上戛然而止。

明明是绿灯，却有一辆奔驰飞速朝她撞过来。尹夏来不及回头，所以她没有机会看到奔驰司机那张决绝的脸。

幸好她没有看到，因为驾驶奔驰的那个人，是她一向疼爱的李冠。

血将白色婚纱染得通红，顾沉不顾一切冲上去将尹夏抱住，大悲无泪，他连哭也哭不出来。

而尹夏，嘴角竟然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的嘴唇张合了好几次，顾沉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听见她说：“知道你爱我，我很开心……”

顾沉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试图用他的身体来温暖她。可尹夏的身体仍旧越来越凉。

等了许多年的这个拥抱，却是生离死别的前一刻。

顾沉抱着尹夏，在嘈杂的人群中。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看见多年前还是小男孩模样的尹夏，举着她并不强壮的胳膊冲他笑：“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却被他的自以为是和懦弱欺负了那么多年。

尹夏，对不起。

尾声

顾沉本不想去看李冠的，可他终究是自己的弟弟。更何况，还要将父亲的遗嘱内容告知他。

李冠是自首的，判决还未出来。

他瘦了，以前饱满的双颊，现在深深地凹陷下去。

可是想到尹夏，顾沉没有办法再心疼他。

“爸爸说，让我全力为你争取轻判。公司暂时由我打理，等你出来之后交给你继承。”顾沉淡淡地看着他，没有悲喜的样子。

可他内心又怎会没有挣扎呢？

他的亲弟弟杀死了他最爱的人，为了让爸爸瞑目，他还要为他请律师争取轻判。

李冠却没有接这茬，只是呆呆地问道：“你有尹夏姐的照片吗？有的话，给我寄一张。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就不必再来探监了。”

顾沉垂着头，想了很久很久：“她不过是你用来报复我的工具，你杀了她，不就是想让我痛苦一辈子吗？李冠，你成功了。”

是吗？他成功了吗？

李冠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只是拿尹夏作为报复顾沉的工具，为什么此刻他恨不得冲上去让法官判他死刑呢？

他想起那天击败了顾沉，他意气风发地下楼，刚坐进车里，却看见尹夏姐穿着洁白的婚纱向顾沉跑去。

她的笑容真美，她从来没有对自己那样笑过。那样的笑容，从来都只属于顾沉一人。

这么些年，他费尽心思要变成顾沉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能让尹夏姐像爱顾沉一样爱他吗？他恨顾沉，说来说去，也是为着尹夏。

她不是答应过要保护他照顾他，永远也不离开他吗？

可现在她穿着婚纱，全力奔向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绿灯了，李冠将油门踩到底，然后全速朝着她开了过去。

他一定是被忌妒蒙蔽了双眼，他一定是疯了。可是他得不到的，任何人也不能得到。

顾沉算是完成了爸爸临终前交代的任务。没有别的好说，他转过身去，一眼也不想再多看。

可到了门口，他却又像挪不动步子一般，他想起很久以前尹夏说过的话。

尹夏说，李冠像个孩子，咱们应该多包容他一点。

顾沉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折回去坐到李冠的对面。

“你尹夏姐在临死前跟我说，她不怪你，让你好好活下去。”顾沉看着李冠日渐消瘦的脸，十分认真地说。

他看到李冠的眼神一亮，整张脸如同回光返照般有了光彩。

至于尹夏临死之前究竟有没有说过这句话，恐怕连他也记不清了吧。或许没有，又或许她真的说过。

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一点，他活着，是为了尹夏。

他要为尹夏做她想做的所有事，爱她所有想爱的人。

尹夏死了吗？不，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