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王

刘文君

标题：我的女王/女王归来/女王的爱

简介：季杰以为女王一样的艾薇永远高高在上，他以为默默守护便是最好的爱，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艾薇的宽恕与庇护之下，她是他的女王，是他此生不渝的仰望。

第一章 艾薇归来

艾薇提着一个小包站在季杰面前，像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还是九条命的。

所有人都以为艾薇在非洲死于非命，包括季杰。

可现在她完好如初地立于眼前，展示着她从非洲带回来的丰硕成果——黝黑肌肤。

那身黝黑，更突显了她出色的五官，美艳直逼“南非黑珍珠”。

在她咄咄的眼神之下，季杰与生俱来的奴仆气质显露无遗，还真是三岁看到老，季杰五岁就开始帮她拎包，直到二十五，局面丝毫未改。

所以季杰一如既往地将她那目测就价值不菲的小坤包抱在怀里，笑眯眯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取你的行李？”

“行李？”艾薇扫了她一眼：“全留在非洲了。”

看来她除了一身蜜色肌肤，啥也没从非洲带回来。

不过那又怎样？光是艾薇从非洲回来这个消息就已经足够激起千层浪。

女人们开始严防死守自己的男友，而男人们，本就未死的心又该蠢蠢欲动了。

忘了说了，艾薇去非洲是为了嫁给一个在南非倒卖钻石的富商。

而现在富商太太连个座驾都没有，挥挥手从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不过她的派头倒是直逼埃及艳后，稳坐在后座，看都没看季杰一眼，直接发号施令：“去你家。”

艾薇愣是将出租车坐出了专列的风范，她显然还活在非洲的纬度上，只一件薄外套就来北京了。

而季杰果然是名合格的随身奴仆，将自己的羊毛围巾扯下来，把艾薇深深的事业线包裹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她开始反思，这奴仆气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的呢？

也许是从他五岁第一次见艾薇开始。

艾薇像个女王般地将她从众多小混混中拣了出来，指着他说：“你以后帮我背书包吧！”

帮她背书包其实是个好差事，在那个吃苹果都奢侈的年代里，季杰为这个兼职而有了进口巧克力吃。

从小，他就汲汲于蝇头小利，长大了，便容易被点滴温暖收买。

但艾薇是另一种人，艾薇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公主，季杰本来以为她这种人摔一跤都要去医院躺半年，可后来艾薇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她不是千娇万宠的公主，她是所向披靡的女王。

小时候季杰嚼着她给的进口巧克力时，就期望着活在云端的艾薇摔一个大跟头。

倒不是被压迫得陡生恨意，而是太想在她狼狈的时候，高高在上地伸出援手，他甚至无数次想象过用什么样的表情伸哪一只手弧度多少力度多大。

可这样的机会，艾薇一次也没给过他，即便是在她人生抛物线的最低点。

季杰听说，她是从非洲逃回来的，因为那个富商在非洲娶了好几房太太，艾薇排名第四。

从小就梦想做女王的艾薇，混到最后居然去了非洲演甄嬛传，真是莫大的讽刺。

但即便如此，季杰一见着她，还是立马坚守自己的岗位，好生地看护着她的包，像是看护皇室珠宝。

而艾薇，侧过头去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大厦，忽地问道：“你是不是要订婚了？”

季杰的头摇得似拨浪鼓：“没，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订婚。”

他一再地加强语气，生怕艾薇将他划作非单身。

第二章

在家门口看见顾婷，季杰这才隐约想起刚刚在车上电话一直震动来着。

她披一件黑色羽绒服，冻得直跺脚，本来就没好气，加之见了他身后妖精一般的艾薇，更是气血上涌。

“你可真够忙的！”顾婷把手里的袋子往季杰胸前一推。

他才想起来，今天答应陪顾婷去逛街。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更何况那个变化是要去机场接艾薇。

季杰打小就没出息，艾薇是他人生的VIP，从来都在第一顺位，随时听候召唤。

可对顾婷，也不是不愧疚的，季杰一愧疚，便更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他的沉默看起来更像是默认，顾婷气得浑身发抖，压抑着怒气一字一句地问：“她是谁？”

听从双方家长的意思见过两三面，她便理直气壮地查起岗来了，甚至还到处扬言说他们即将订婚。

季杰觉得不自在，往艾薇的身后缩了缩。

“Ivy Chou，中文名周艾薇。”艾薇双眼炯炯地直视顾婷，傲慢的伦敦腔里满是敌意。

完全无视顾婷快要燎原的怒火，艾薇昂首挺胸地从她面前走过去，那意思不言自明，我可没功夫耗这儿帮你处理家务事。

顾婷哪受得了这窝囊气，可瞅着艾薇又不像是她能欺负得了的主，只得把一腔怨气往季杰身上发。

啪地一巴掌，还伴着一声“你这个王八蛋。”

然后她扭头就跑，跑的时候还顺便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季杰，他竟然一点要追上去的意思都没有。

不但没有追，她跑到转角处停住偷偷往回看，居然看到他跟艾薇上了搂。

顾婷在暗处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她一定要让那个贱女人好看。

而这厢，艾薇踩着她的九寸高跟鞋一级级拾阶而上，目不斜视，把跟在她身后的季杰当做空气。

“你怎么不让我去追她？”季杰小声地嘟嚷着，仿佛他不去追顾婷，是艾薇指令有误的缘故。

艾薇头也没回：“你想追自然会去追，你要不想追，我拿刀架你脖子上你也未必去。”

她历来话少，但句句戳人心窝。

季杰埋着头乖乖跟在她身后，她说得对，他一点也不想追。

他现在只想赶快开门进屋为艾薇煮一碗方便面，加两个鸡蛋，去掉蛋清只留蛋黄。

坐了那么久飞机，她应该是饿了吧。

培养奴才果然要从娃娃抓起，无论时隔多久，一见着艾薇他就忍不住贱贱地想，她饿了吧她累了吧她热不热？

可等季杰兴冲冲煮好加蛋黄的方便面端到客厅来，却发现艾薇侧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总觉得，她只有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才最真实，长长睫毛覆在眼睑，温顺乖巧，像放在衣橱里需要小心珍藏的芭比。

季杰看得楞神，竟然没发现艾薇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近几年睡眠浅，稍有响动就被惊醒。

“干嘛？”她一醒，慈禧的范儿便又回来了。

吓得季杰跟犯了事儿的小太监似的，结巴了起来：“没，没什么，就是给你煮了一碗面。”

艾薇瞥了一眼那已经糊作一团的方便面，有些嫌弃地拿起了筷子。

季杰看着她翻来拣去地挑面，看来她是真饿了，不然这碗卖相口感俱差的面早就进垃圾桶了。

看了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们说，你去南非嫁给钻石大亨了？”

艾薇于鸡蛋面中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连这你都信，真替你的智商操心。”

季杰傻傻地弯了弯嘴角，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第三章

还没倒过来时差就被乌拉拉的争吵声惊醒，换做是谁也会火冒三丈，何况是艾薇。

她穿一件黑色真丝睡衣，睡眼惺忪，一头乱发更添妩媚。

“够了没？”艾薇大喇喇斜坐在沙发上，随手断起茶几上刚热好的牛奶喝了一口：“加点麦片。”

季杰便颠颠儿地将牛奶端进厨房加麦片去了。

他是惯性奴才做派，可顾婷哪里看得了他这般俯首帖耳，她还不算笨，审时度势一番，冲季杰母亲撒起娇来：“阿姨，就是这个女人，昨天半夜还缠着小杰。”

很显然，她打错了如意算盘。

季锦添夫妇上上下下打量了艾薇一番，也立马跟季杰一般对她恭恭敬敬：“是小薇吗？”

季妈妈从季杰的手里接过麦片了，试了一下温度递过去。

顾婷不知就里，但季杰却知道她是习惯使然，妈妈在周家做了十多年的保姆，正因如此，爸爸才靠着周家的福荫一路高升。

他们看着艾薇长大，她一直是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艾薇没有接那杯牛奶，倒是若有似无地将季锦添夫妇打量了一番，他们如今早就一副达官贵人的派头，季妈妈手上的宝石戒指闪得她有些眼晕。

“我受不起，局长夫人。”艾薇站起来，施施然走到楼梯口，又板着脸回过头来：“都回去吧，别在这吵了。”

她的眼角眉梢全是不屑。

季锦添夫妇相当听话地拖走了顾婷，临走时还嘱咐季杰好好照顾艾薇。

而季杰，立在当地，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看不起他，甚至看不起他全家，那种被她轻视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

季杰想起他大学的第一个生日，那时候爸爸总算是仕途顺利，混了个小官当，他便以为自己终于有资格成为艾薇长长追求名单上的一员，哪怕是个备胎。

为了向她表白，季杰整整准备了一个月，鲜花，蜡烛，海上孔明灯。

他战战兢兢地给她打电话，生怕被她拒绝。

电话那头艾薇不过淡淡地说了一声好，他这边心里的烟花便啪啪啪地升上了夜空，照亮这些年所有孤独的守护。

那天他拒绝了所有的邀约，一个人在海边站了一夜。

夜从暗黑转作鱼独白，朝阳升了起来，他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她。

那天过后，她的号码便成了空号，周叔叔一家像是突然从地球消失了一般，了无音讯。

季杰追问过父母好几次，他们只是言辞含糊地回答，说是他们全家因厌倦纷争而移民去了澳洲。

竟然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留给他，他以为当了这么多年跟班，没有功劳有苦劳，她至少是拿他当朋友的。

可是并不，他在她心里，不过是万千喽啰中能叫得出名字的一个，无任何特别之处。

这几年，他早就断了念想，甚至跟顾婷将就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然而她一个电话打来，季杰就如同飞蛾扑火般地狂奔至机场，她是火，是他作为飞蛾的终点站，扑向她，仿佛是他不可更改的宿命。

她方才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将他埋在心底的多年的所有委屈激发了出来。

季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一脚将门踹开。

“你当年走得那么彻底，现在回来做什么？”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恨，可话一出口却又马上后悔了。

艾薇却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我要去厦门。”她说。

第四章

踩在厦门海滩的细沙上，天气晴好。

季杰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前一秒还怒气冲冲地质问她来着，下一秒就连假也不请就陪她去机场飞往厦门。

午后的海风带着些许腥甜味，艾薇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答应过带你来看海。”

季杰当然从来不敢忘，她答应他的事从无食言，除了这件。

她的行事作风一向难以捉摸，这次更是让他云里雾里，自打她拎着个小包踏上国土，季杰就如同上了云霄飞车般，刺激一波接一波，楞是没下来过。

他傻愣愣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那你一定要记得，我把答应你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了。”艾薇转过头去，又喃喃地补了一句：“不，还差一件。”

女王艾薇突然变得温情，这恩宠来得太突然，季杰诚惶诚恐。

迟疑了半晌，他才战战兢兢地问道：“你这不是要清完旧账就杀人灭口吧？”

艾薇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过很快又恢复平日做派，表情冷傲地转过脸去。

这样真好，她坐在他身边，即便永远摆一张你欠我五百块的臭脸，季杰也乐意傻呵呵地凑上去犯贱。

“渴不渴？要不要吃冰淇淋？”季杰只要待在她身边，服务意识就堪比五星级饭店。

艾薇点了点头算是恩准，季杰便一路小跑找冰淇淋商店去了。

等到他回来，已经接近黄昏，夕阳慢慢地落下海岸线，洒下一片璀璨的金黄。

艾薇还坐在刚才的位置，用同一个姿势。

兴许是今天的夕阳太过悲凉的缘故，季杰站在她身后，忽然觉得她的背影特别的寂寞。

她一直高高在上，没有悲欢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第一次读到高处不胜寒这句话，就特别想问问她。

艾薇，你有没有觉得孤单过？

他想倾尽一生的时间来给她陪伴，可在这一瞬间，他看着她的背影才知道，她始终离他那么遥远，即使看上去，距离不过咫尺。

季杰在这厢发愣，没多久便被艾薇一声惊醒。

“笨蛋，没见冰淇淋化了么？”她白他一眼，将化了的冰淇淋接过来，偏过头去舔了一口。

在季杰眼里，她连吃冰淇淋的样子，都比别人好看。

有一瞬间，他特别想凑上去，舔干净她嘴角残余的白色奶油。

可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在艾薇面前，他像是被施了咒语的小跟班，永远呆笨木讷手足无措。

“喂，你看。”艾薇指着前方。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夜幕吞尽，稀疏的几颗星星亮在夜空，而就在不远处，有人放孔明灯，那一点光亮，颤颤巍巍地升上夜空。

放飞孔明灯的过程，多么像爱情。

满含希望，小心翼翼地将蜡块点燃，然后它跌跌撞撞地飞向满天繁星的夜空，直至蜡块燃尽，跌落在未知的黑暗里。

他想起几年前在生日那天他独自放飞的那一盏孔明灯。

那一天他用尽所有力气，成功地将已经到达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可是在这一刻，在艾薇身边，即便默念了好多次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最终还是泪流满面。

他觉得丢脸，想偷偷侧过头去想将眼泪擦干。

就在他要转头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地，艾薇的嘴唇凑了过来，她的唇挨着他的，带着香草冰淇淋的余味。

只是一秒，季杰的心却忍不住扑通扑通，就要跳出嗓子眼。

艾薇，他的女王，刚刚吻了他。

他有些难以置信：“你刚刚是不小心的吗？”

艾薇瞥他一眼，像是懒得回答他的话，直接跳过下了另一个指令：“背我回去。”

季杰听话地将背贡献出来，艾薇环住他的脖子，温顺地趴了下去。

“这下我把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不欠你的了。”艾薇在他的耳边喃喃地说道。

兴许是他的错觉，季杰总觉得艾薇哭了。

她的泪，似乎就滴在他的肩膀，温度那么真实。

第五章

第二天醒来不见了艾薇，季杰像是失了神一般，在旅馆拉住人就问。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高高的瘦瘦的，很漂亮但是有点黑...”

他们都茫然地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几近疯狂的年轻人。

她走了，就跟她的出现一样突然。

怎么会？季杰记得很清楚，昨天将她背回旅馆的时候，她睡着了，可一直死死地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她睡着的样子那么好看，季杰简直连眼睛都舍不得合一下。

幸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以为这于他们而言将会是一个新的开端，他的女王，终于肯褪下华丽的皇冠，低下头亲吻了他。

他以为他们从此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像所有骗小孩的童话那般。

可他不过在破晓之前小小地打了个盹，她就不见了，童话果然都是用来骗小孩的。

季杰一直问到前台，满心的不可置信。

他在前台，看到了顾婷。

也不过几天未见，季杰突然发现，她一下子瘦了不少，穿一件白色衬衣，形销锁立。

她也看见了他，刚想张口说话，泪水却先爬上了脸颊。

季杰再笨，也知道顾婷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他急冲冲地扑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你看见艾薇了吗？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的对不对？”

看，他果然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艾薇。

顾婷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可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有了艾薇的消息，季杰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将顾婷拉到大堂的休息区，一人要了一杯咖啡，又递给她一摞餐巾纸，顾婷仍旧还是哭，从一进来泪水就没有停过。

她想起第一次见季杰，虽然都是硬着头皮被父母拉去相亲，可她是真的喜欢他。

顾婷从来没有见过比季杰更温文儒雅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她。

她放下所有的矜持纠缠他，却发现他的心像一所紧闭城门的堡垒，费尽力气也攻不下分毫。

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那晚见了艾薇。

他看艾薇的眼神终于让她明白，这辈子再也没有女人能走进他的心，包括自己。

“她在哪里？”像是生怕激怒顾婷而得不到艾薇的消息，季杰问得小心翼翼。

或许是哭得差不多了，又或许是被这一句浇灭了心底最后的希望，顾婷停止了抽泣，将脸上的泪水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

“季杰，我输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没有理会季杰脸上的不解，顾婷自顾自地说下去：“以前太天真，总以为我只要一直对你好，总会打动你，我那么喜欢你，你稍微喜欢我一下，会死么？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爱是给予，不是束缚，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给他自由。比起艾薇，我的爱太狭隘了。”

她说了那么大一堆，季杰始终没明白这一番话跟艾薇能扯上什么关系。

直到，顾婷把一个粉色的信封递到他手上。

信封上是艾薇的笔迹，被她的泪水浸得有点模糊。

“这封信，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给你看，艾薇让我瞒着你，好好跟你在一起。”刚停了不到一分钟，顾婷的泪又忍不住滚了下来：“可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好久好久，想得我的心都抽痛，我终于决定放弃你，季杰，去爱你想要爱的那个人吧，这或许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爱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一次他又没出息地哭了。

他将顾婷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

她给的爱，他只有下辈子才还得起。

而这一辈子，光是艾薇，就已经用尽了他爱的额度。

第六章

那封信，是在他们离开北京的那个早晨快递出去的。

季杰很难想象当时艾薇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并寄出的，照她的脾气，哪怕心碎得跟饺子馅一般，也一定强装微笑吧！

艾薇喜欢季杰，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那一帮流着鼻涕打架的小男孩中，只有季杰的白衬衣永远亮闪闪，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喜欢他，可她永远也放下不下周家小公主的身份去亲近一个保姆的儿子。

女王一样的艾薇，表达爱的方式便是把背书包的伟大任务教给他，每天分给他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

他们渐渐长大，愉快而相安无事，季杰像是她永不离身的护身符一般，紧随身旁。

艾薇一向聪明过人，季杰对她的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是不去戳穿罢了。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横桓在他们中间的不只是她的倨傲脾气，还有所谓的门当户对。

那时候季锦添不过是个普通科员，于是艾薇便有事没事地暗示爸爸，季淑叔好歹是自己人，应该多提拔。

大概爸爸也确实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季锦添一路高升，在他们上大学的时候，便已是局级。

果然，她等来了季杰的电话，她偷偷用小恩小惠买通季杰的室友，得知了他的全部计划。

她买好了机票，满心欢喜地等着季杰的表白，可却在起飞的前夜得知父亲被捕的消息，母亲拉着要去机场的她，哭得声嘶力竭：“你还要去看那个白眼狼么？联名举报信上他爸爸的名字在第一个。”

世事变幻，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那天她还是去了，站在海滩上独自放孔明灯的季杰，永远也不会想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他那不可企及的女王艾薇，流完了她人生所有的眼泪。

明明前几天她随时都可以牵起他的手，接受他的表白，可如今，他们面前却如同隔着无法跨越的银河系。

牛郎和织女好歹也还能一年一度鹊桥会，而他们，却将永别。

艾薇跟着母亲四处奔走，最终也没能将父亲救出来，他涉及的利益链太广，封锁了媒体消息，只说是全家移民去了澳洲。

爸爸行刑的那一天，艾薇将自己关在旅馆一整天，那时候她的家已经被查封，连个容身之处也没有。

有时候，聪明是负累。

艾薇如果能稍微笨一点，或许还能不顾一切地去找季杰，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爱，甚至有信心他会放弃一切跟她走。

可是太过聪明的她又怎会不知道，爸爸的死将是他们之间永远的裂痕，她一看到他，就会不可抑止地想起，因为爱他，她把自己的爸爸送上了断头台。

她无法原谅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跟妈妈辗转投靠亲戚到了非洲，她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回到中国。

可在同学群里听到他要订婚的消息，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买了机票回国，她在机场颤抖着掏出手机拨他电话号码的时候，心里一直默念，如果打不通就好了，如果打不通就好了。

如果打不通，那么她就为自己找到了回去的理由。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更换电话号码，他那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啊，是你吗？”，让她彻底迷失了自己。

那么就多待几天吧，艾薇给自己找借口，还没带他去看过大海呢，还没看完他要表白的那天放的孔明灯呢！

她告诉自己，做完这些一定要走。

然后，让他的未婚妻，安然陪他度过余生。

她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顾婷，甚至教她如何一步一步打开他的心扉。

艾薇爱他，爱得忘记了要恨他和他全家。

季杰终于理解了那天见到爸爸，艾薇为何那般反常，他手里拿着艾薇的信，忍不住便痛哭失声。

第七章 尾声

他只见过他的女王艾薇眼角向下地俯瞰众生，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女王在黑暗中哭红双眼。

季杰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失职的奴仆，对不起当年的进口巧克力。

他想起在厦门的时候，她在他背上流下的眼泪，到现在都仿佛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这些年，她应该有许多次在爱恨的交织中苦苦挣扎而看不到前路，季杰想到此处，便痛恨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

哪怕自己能做的不过就是煮碗去掉蛋清只留蛋黄的方便面而已。

在甘地国际机场，季杰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各色人种混杂，咖喱味呛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从容地拨通了艾薇在当地的手机号，为了这个手机号，他把自己一屋子的汽车模型送给了大学同宿舍的大勇，也就是当年出卖自己表白情报最积极的那家伙，这些年，只有他还跟艾薇有联系。

“hi！”那边艾薇的声音有些许的匆忙，大概正在上班，用英语问道：“我是艾薇，请问您是哪位？”

原来工作中的她也跟普通白领一般客气有礼，所以她的女王气质将永远专属他一人。

“我是季杰...”季杰刚想告诉她他已经到了新德里，那边便啪地一声挂了他电话。

这是他一早就料想到的结果。

季杰再次拨过去，就听得那边自动转到了语音信箱：“您好，我是艾薇，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您在滴的一声后留言，我会及时给您回电话。”

一遍英语过后，是印地语。

他知道，她没有那么快接受自己。

季杰乖乖地在滴的一声后对着语音信箱留言：“我是季杰，现在在新德里，艾薇，我很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想在你身边陪着你，还有，我会等你。”

他会等她，虽然并不知道艾薇什么时候才能将心底那些纠结放下。

可这一次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直在新德里等下去。

或许她某一天想着想着就想通了，也说不定呢！

她是他的女王，是他一生不可磨灭的信仰，等，一天，一年，一辈子，都并不漫长。

而艾薇，拿着手机站在公司的复印机前，像个终于找回曾经狠心丢掉的爱物的孩子，哭得面目模糊。

这种失而复得，让她欢喜得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