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纯动机

2013-05-14 10:33天真无邪
飞言情A 2013年4期
关键词:姑娘姐姐

天真无邪

标题:单思劫 / 姐姐的情人 / 请你放过我

简介:她是他的单相思,他是她的不得已。他以照顾姐姐的名义与她接近,却成为她眼中动机龌龊的少年郎。直到一次绑架将彼此推到眼前,她悄无声息展开一场蓄意的报复,即便最后只是桥归桥路归路,他却再忘不掉她成就他的一场相思劫。

蓬头镇在阜城城东,还未有幸进入拆迁的地域,远远望去只是一片参差不齐老式居民区,许明月放学回来还得先穿过一整片的工地,听姐姐说是要建商厦,她心想这样远,会有人乐意走这么多路来这种地方购物么?正想着不妨被突起的石块绊倒,踉跄几步磕到脚踝,她轻轻抬脚看了下,不由一阵懊恼,凉鞋穿得太久,塑料鞋的绊子老化,走路一扯,就这么断了。她的鞋子不多,夏天只一双凉鞋一双球鞋换着穿,她只怪自己走路不经心,半蹲着将翘起的塑料带子重新抚平,于是走几步又扯开。

就这样拖沓着走了十几米,听到工地里大声呵斥,她循着声音抬头看去的时候陈泽恩也正看过来,视线半空相撞,他对她笑了笑,又将目光下移到她鞋子上。许明月明白刚才自己的动作他已经完全看在眼里。

他带着安全帽,帽檐遮住眉骨,显得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周围围着一群点头哈腰的民工,递烟或者点火,有个半高的大男孩跪在他面前,呵斥声是从陈泽恩身边类似包工头的中年男子发出,但他只是一声不吭,因为高,立在中间反倒忽视不得,让人一眼即知谁才是真正决定命运的发言者。

许明月踌躇该不该打声招呼的时候,他正穿过人墙向自己大步走来,伸手要摘她背上的书包,她下意识想躲闪,但是硬撑着没反抗,讷讷叫他:“陈大哥。”

陈泽恩应了声,把她书包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么重,姑娘你装了秤砣在里头?”笑着作势要打开她书包看看,明月一急摁住他手背,天太热了,两颊红扑扑,焦急的时候脸更红:“诶诶,你怎么可以翻人东西?”

阜城兴叫未结婚的女孩姑娘,但她总听不得他这样叫唤自己,反驳了好几次他都不理,也就任由他去。从来没有人胆敢忤逆他,因为不知情所以更显得胆大包天,她一把将书包夺回去,搂在怀里,两只胳膊衬着洗得发灰的布料更显莹润,但是因为瘦,那雪白仿佛也缺了一大块,气鼓鼓的:“不给看。”

“难不成姑娘装了什么宝贝?”他笑着,也没有再去拿,下颌一偏指着几步开外那辆车,“我送姑娘回家去。”

这是陈泽恩快三十刚置下的第四辆车,这几年生意渐好,接连在市中心高层办下一层六套房,几年前说要送姐姐和许明月去住,但是明月不肯,固执的要留在这里,他知道她心思,是不想承自己的恩情,有时候会气得慌,小小年纪不知道哪里长来的这一身傲骨。

她鞋子坏了,不能走路,想必他看在眼里才会这么说。

车一直开到蓬头镇门前的吃水井,镇里的阿婶婆婆聚在一起洗着晴天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新娶的媳妇见他推门下车顿时收起羞怯的目光,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浸在盆里的脚趾。陈泽恩知道自己长得俊,派头又足,蓬头镇喜欢他的姑娘媳妇多,但他只装看不见,扶着车门看在车里磨磨蹭蹭的许明月。姐姐许正蓉端着脸盆过来洗头发,瞧见他刚想笑,见到弯腰出来的许明月再也没有声响。

明月抱着书包出来,鞋带断了走路更笨,一步一踉跄,抬头见到许正蓉又笑了,欢快的叫了声:“姐姐。”

她搁下脸盆,走过去接过她书包:“饿不饿?”

这句话是对走在身后的陈泽恩说的。

一:

他跟许家大姑娘交情好在蓬头镇根本算不上新闻,他是这里出去的,许正蓉长得又漂亮,但命不好,除了前几年在外打工被人包养,过了一段松快日子,之后吸上毒就一发不可收拾,被那人发现,赶出寓住的公寓,身体也眼看着一天天坏下去,幸好遇到同乡的陈泽恩,替她还了债,又将她送到老家。

餐桌上许正蓉接连喊了几声,许明月才慢腾腾从自己房间出来,洗过澡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连衣裙,头发虚虚梳成一个马尾,还有水珠萦在发端,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只管盯住面前食物,水掉下来就用手背一抹擦掉算数。陈泽恩坐在许正蓉身边,突然开口:“最近挑了几双新皮鞋,我叫人送来让你瞧瞧。”

是对许正蓉说的,明月纹丝不动,却想起自己坏了的那双凉鞋,球鞋又洗着没干,也不知道明天得穿什么去上学。

晚上在灯下做功课,那薄薄两页纸的信在她手里折了又打开,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却不知道如何答复,是班级里的刺头雷宇,连同作业突然塞给自己的,连当场发现的机会都没有。怔忡的时候姐姐正蓉推门进来,手上拿着她穿的两双凉鞋,明月立刻明白陈泽恩让人送来的新皮鞋到了,她正好可以穿姐姐穿剩下的两双鞋子。

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正蓉在她书桌旁边的单人床上坐下,理平她床铺上的褶皱,问了些学习上的事情,许明月一一回答,姐妹正说着话陈泽恩却突然推门进来,笑着招呼正蓉去试试新皮鞋合不合脚,他来得太快,明月一时心虚将那两页信纸塞到课本里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瞧到,过后又暗笑自己是怕惯了。

她无法对陈泽恩心生亲密,即便知道他带给姐姐和这个家全部希望,人不能有所依附,当一个外人支持起一个家庭的所有信仰时,就意味着被施舍者永远得活在感恩戴德的不平衡里。她厌恶这种不安全感。

但他却是姐姐的唯一希望。

陈泽恩在正蓉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瞧见放在床沿的旧鞋子,笑了笑:“赶明我叫人给姑娘也送几双过来。”

她低着头,台灯映亮明月半边脸颊,半透明似的,在灯下仿佛会流淌:“太浪费了,我穿姐姐的就可以。”

陈泽恩又笑,仿佛知道她会这么说:“学习怎么样?”

“还好。”她以为问的是成绩。

“累不累?”

“累。”她老老实实的,握笔的右手中指生着厚厚的茧,下学期就要升高三,却已经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眼底下生着乌青,陈泽恩送来的补药似乎管用,但是她吃过几回就停下了。她明白这也算别人的施舍,她不想太放纵自己。

“不用担心成绩,考不上还可以做别的事,也不是非上学一条路。”

明月扑哧笑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弯:“姐姐不是这么跟我说。”

她笑起来有种年纪还小的稚气,但天真毫无矫饰,而且干净的脸颊上脂粉不施,比外面刻意讨他欢心的女人更淡,像是落叶在湖面打旋,倏忽一下就过去了,并不驻足,但他只觉心中一软,仿佛只因为她笑了:“别听你姐的,她没念过书,所以希望你好。”

谈及姐姐的牺牲她又不说话了,将头埋到作业中,只是握着笔刷刷的书写,陈泽恩知道是自己说坏话,看到她闷声不吭的也有些不自在:“我不打搅姑娘了,你先做作业吧,我先出去了。”

他另外有房子在市中心,两人在一起后,有时候会在许正蓉这里过夜,但今天仿佛不会了,因为她远远听到镇子里几部车子发动的引擎,几点红光隐隐绰绰,但很快飞往远处去,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二:

雷宇已经不止一次把她拦在放学的路上,原本吊儿郎当的学生也换成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明月也稍稍放下戒备,但仍旧紧紧抱着书包,唯恐他真像学校流传的那样,一个不和向自己拔刀相向。她低估了一个坏男孩儿对漂亮女生的容忍力,雷宇认为自己简直都是低声下气:“我没有坏心眼,只是想要好好学习,就想拜托你帮我功课补上去。”

他这样说已经让明月松了一口气,她只想平平安安把学上完,不要惹是生非。

因为发生过几次替雷宇补习晚归的事情,陈泽恩索性把车开到她学校里去,等她放学,却看见她跟另一个男生一道出来,那男生的打扮就让他心里不痛快,许明月先认出他的车,脸色一变,因为隔得太近连她脸色的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陈泽恩当即冷下脸,只是静静的看着,并不声张。

此后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再去许家,偶尔会遣人送点吃用过来,狡兔三窟,听人说起他在外面带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明月知道这话是别的被他冷落的女人故意传给姐姐听,让她心里不痛快。因为这么些年只有姐姐许正蓉在他身边待得最长久,姐姐仿佛因此一下子虚弱下来,明月忍不住拨电话给陈泽恩,但只响了一会儿就挂断,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请求。他并没有责任。

雷宇过生日,她原本不想去,但是熬不过他一而再再而三打电话骚扰,她怕吵到隔壁屋睡觉的姐姐,将电话线拔了,正做功课却不料有人用石子扔她书桌前的窗户,她将窗户推开,探头看下去才发现是雷宇,推着摩托车仰头看着她,笑得没心没肺。

她大惊失色,唯恐熟人看到,立刻换了鞋子奔下来,边拉扯他边恼怒道:“你怎么来了?”

“请你呗,”雷宇笑得懒洋洋,因为生日穿得格外周正,连她往日最头痛的耳钉也除掉了,“你家怎么住这里?”

明月没好气:“关你什么事。”说罢转身要走,雷宇是没脸没皮惯了,上前一把扯住她白衬衫下摆,她忙不迭用手拍掉,转身护卫着自己衣服怒气冲冲的:“别动手动脚。”

她其实已经看见陈泽恩的车了,但料不准他是不是也看见这里,再这样纠缠下去难保不会让姐姐听到,她只得先放低姿态,低声问:“什么时候?”

“现在。”雷宇一喜,“在市中心酒楼,先吃饭,再唱歌。”

明月心里嘀咕了一声败家子,知道依他的脾气倘若自己不去只怕他会在这里过夜了,只得转身先回去换衣服,到了家里正见陈泽恩从姐姐屋里出来,挑眉看了看她:“要出去?”

她叫了声陈大哥,然后点点头:“同学过生日。”

他将车钥匙拿在手里,又欠身去提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顺路,我送你去。”

明月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陈大哥你陪陪姐姐,她身体不太好。”

陈泽恩似笑非笑,却在沙发上坐下,她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他仍旧坐在那里,客厅的电视放着意甲联赛,他看得认真无比,直到她换好鞋子走了都没再看她一眼。

雷宇依旧等在那里,偏腿跨上摩托车,又转头朝她吹了一记口哨。

生日宴是在酒店二楼办的,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大半竟然都不认得,看清雷宇身后跟着的姑娘一起起哄:“我说雷子半途溜出去做什么,原来是接小女朋友了。”雷宇只怕她翻脸,忙打了个茬糊弄过去,替她找了位置坐下,席中鱼龙混杂,却各个都能折腾,很快就上了第三箱酒,明月稀里糊涂被灌了几杯红酒就已经难受极了。

当中几人瞧见她样子,心照不宣指着她捅了捅雷宇。雷宇今天请她来的目的原本单纯,但毕竟是心仪已久的女生,看见她醉态可掬伏在沙发上,蓝白格子连衣裙包裹下的身体年轻美好,又因为骨架子瘦小,折伏的腰身那块空落落,笔直往下,连同那露出裙摆的一截纤细小腿,他心中火苗噌得一下就着了。

他过去将她扶起来,明月浑身无力,全赖他支撑才勉强站直,雷宇笑着向周围哥们告饶,几个女生心知肚明,笑嘻嘻不知将什么塞给明月。雷宇扶她出去走不了几步,就听得身后有人惊怒的叫了一声:“许明月。”

三:

怀中的女孩颤了颤,一下僵立在那里,雷宇回头才发现叫她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刚刚迈上楼梯最后几阶,一脚踩到台阶上,另一脚却还在半空悬着,浑身怒气凛然,他也一眼认出今天在明月家楼下见过他。他开车过来,正巧明月奔下去,两人擦肩而过,但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男人眼里的忌讳和不痛快,在发现自己才是她迎接的人时刹那涌起的阴鸷。

他的声音像是惊雷碾过,掷下电闪雷鸣,几乎咬牙切齿:“你胆子越来越大。”

论力气雷宇根本不是陈泽恩的对手,他捏住明月的手腕一把从他怀里扯出来,她跌跌撞撞扑过去,下巴先磕到他胸膛,他却先揽住她肩背,狭小的肩胛在他手掌以下,仿佛稍稍用力就足以脆裂,他千方百计才按捺住自己不要动手,雷宇已经先发制人:“你谁啊?”

陈泽恩一眼料到他不过空有个花架子,只是冷冷睥睨他一眼,转而扶着明月出去。雷宇被人这样无声一呛反倒生出一股恨意,正欲上前却见酒店保安纷纷上去拦住他,雷宇咬牙,指着陈泽恩去向大声嚷嚷:“你们拦我做什么,他把人都带走了。”

保安相视一笑,拿对讲机的接线戳了戳雷宇肩膀:“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糊涂,他想带人走,还真没见哪个敢拦过。”

夏天的阜城入夜之后反倒生出一股冷意,被夜风一吹,酒意仿佛也去了大半,她任由他拖着穿过大厅最后才到停车场,难得的温顺将他浑身戾气消去,她双手交护握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因为实在大,将她整个人裹在当中,更加显得小,所以娇怯。他冷声冷气:“姑娘大了,不归人管,大晚上的到这种地方来。”

“同学过生日。”她还是那句话,乍被冷风吹,她的声音都嗡嗡的。

他气得手都发抖,点了几次火都没将烟燃着,忿忿扔到地上,又拿鞋尖狠狠碾了又碾:“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副样子,喝了多少酒,要是发生什么事你拿什么跟人去哭,”陈泽恩说到这里连嗓音都变了,要不是他不放心跟了他们过来,那种情况下做点什么事都能推给酒,到时候即使叫人弄死那个男生都已经来不及。

他一阵胆寒,摸索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却听见一直垂着头的明月轻轻哼了一声:“雷宇就算再坏,他好歹也没有那种想法,不像你。”

她本意只是因为他沾花惹草冷落姐姐生出来的一股怨气,恰逢他指责自己同学,才毫无忌讳说了出来,但在陈泽恩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他只觉脑中有根弦猝然绷紧,奔窜在体内的怒火猛得集中到大脑,像是劈面一记耳光,胸臆之中不敢示人的龌龊被人揭穿,公之于众。

他不明白那是害怕还是恼羞成怒,他只想她闭嘴,她两只手被他狠狠绞到身后,任由自己性子又推又踢,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掉头骂道:“你放开,你混蛋。”

混蛋两个字彻底触及他岌岌可危的底线。他脸色猝然一变,下颌弧线收紧,猛得将她从车里提了出来,一手拽住她手臂,拖着她往回走。

他在这里是会员,有房间,即便一年住不了几日也有专人打扫,明月在看清那方向之后才感觉害怕,用另一只手去拨他手指,但他虎口紧绷,像铁一样撼动不能,她抖着嗓子,但仍旧努力强撑镇定:“你想发疯找别人去,今天没想过招惹你,雷宇的生日宴还没结束,我得回去。”

他神色一定,她以为这样轻松的将他说动,岂料这时陈泽恩突兀的笑了笑,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抻到她眼前,她看清抬头顿时魂飞魄散,那是雷宇写给她的情书:“原来今天我是打搅了姑娘的好事,郎有情妾有意的,还是我陈泽恩狗拿耗子,多管了姑娘的闲事。”

“我的事不用你管。”

已经到了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又将她狠狠推进房间,反手将门甩上,看她踉跄着扑到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你的事我他妈还不想管,但你想过正蓉么,她打工被人骗,辛辛苦苦赚了那点钱不是让你来跟人谈情说爱的,你说我混蛋,我他妈还就认了,今天不替你姐姐教训你我还对不起你说的那声混蛋了。”

明月当即抬头盯住他,眼睛明亮如雷电,皮肤雪白与乌亮地面截然相照,她声音更冷:“你口口声声为了姐姐,可你为什么不肯娶她?”

陈泽恩一滞。

她被气糊涂了,不管不顾将这些年所有积怨通通说了出来,“你不知道你自己多恶心,你怀着什么居心你清楚,每次你到我们家来我都害怕,你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只要你碰我我就发抖,为什么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不敢用,我就怕哪天承了你的情要把自己卖给你。这三四年你零零碎碎给我受的罪还少么?你也算男人,你占了姐姐还不够你还想动我,你连雷宇都不如,至少他干干净净,至少他接近我没有你龌龊的居心。”

四: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嘶嘶的喘气声,因为彼此都清楚,那是真的。

三年前他在外地从救护站将许正蓉送回老家,也仅仅单纯的出于同乡的道义,因为吸毒又因为流产,许正蓉身体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他不得不先将她送到医院再作打算,办好入院手续正值傍晚,门在这时候被人突然推开,跑进来的身影盈盈小小,抽噎着扑到病床上,哭过的一双眼睛明澈流丽,无声的流进他心里去,刹那之间令他屏住呼吸。

她仰头清脆的叫了他一声:“陈大哥。”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声称呼变得犹豫而迟疑,像落入危险的困兽,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如临大敌。

原来她都明白,他混沌的想,原来她这样看待自己,她认定他是抱着猎奇的目的接近。

陈泽恩只想走出这里,所有不值一提,所有都比不上她眼里巨大鄙夷。玄关与客厅有半阶落差,他失魂落魄不觉脚下踩空,一头栽倒,砸地发出重重闷响,连地板都在颤动,大半的体重却硬生生让他用手肘撑住,因为跌倒的地方明月正在他身下。

她真的被吓坏,惊惧的推攘他:“你干什么?”

他看清滑出她衣袋的几只散装避孕套,最后绷紧的弦猝断,眼中飓风狂卷,将所剩可怜的理智尽数吞没,他冷笑着,两指狠狠捏住她下颌逼她扭头看清:“这是什么?”

明月惊慌失措,连这点恐惧在他眼中都被坐实为心虚,他冷下姿态,躬身抵住她挣扎的两腿,一手已经拧住她两臂摁在头顶,她像误入海岸徒劳蹦跶的海鱼,浑身滑腻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带着痛意的吻落下之间,是她破碎的哭泣和哀求:“我错了,陈大哥,今天是我错了。”

陈泽恩咬牙切齿,额头青筋跳动,眼睛血红通通都是恨意:“现在认错,迟了,姑娘不是说我龌龊么?我今天不睡了你也担不起这三四年龌龊的虚名。”

他的吻停止在她放声大哭的时候,泪珠蹭到他脸颊,冰冰冷冷,依旧是当年哭过之后的那双眼睛,明澈流丽,无声的流入他心里。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不论是当年的她还是眼下的自己。

欲望猝然扑灭,他翻身,与她并肩躺在地板上,她哭得浑身发抖,抱着肩蜷缩成小小一团,只剩一副窄狭的背影。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拐进浴室,等出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那里,他猛然惊醒,穿着浴袍在楼梯尽头追上她,她仍旧在哭,他一度怕得不敢伸手去碰她,无力汹涌而来,再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慌:“姑娘,别哭了,是我糊涂,只想吓住你。”

她冷冷掉转头,看着他:“别恶心人,谁是你姑娘。”

陈泽恩手足无措,愣在那里。

许明月近九点才到家里,她蹑手蹑脚开门进去,却发现客厅明亮,姐姐见她进来只一笑:“你回来了。”

她害怕脸上留下什么印记,更心虚的将头低下去。

“你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许正蓉也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笑了,“难怪他今天会过来。”

许明月顿时无言,正蓉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没走两步身体一软又跌下去,明月大惊失色奔过来将她扶起,骇然发现灯光直射下姐姐不施脂粉的脸有种怵目惊心的惨白,正蓉笑了笑,突然轻声问她:“我是不是病得快要死了?”

送来的药通通被撕去标签,但阻挡不住正蓉一天天虚弱下去,这种施加在心理上的阴影远比伤痛让她更快的消瘦。明月束手无策,因为她不肯去医院。

再见到陈泽恩已经是开学的第二个月,她放晚自习回来,急匆匆的回去照顾姐姐,刚奔到楼下却见陈泽恩抱着正蓉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她一如往常的镇定让明月突然松了口气,他冷静的向她点头示意:“你姐姐病得很严重,我先送她去医院。麻烦你去找下她的私人用品。”

明月默契的收拾了正蓉的换洗用品也跟着去医院。折腾了近一宿,因为她明天还要上课,陈泽恩在安排好住院事宜以后提起外套貌似无意的对她说:“我送你回去。”

明月点了点头,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瞥见他闭着眼睛,一脸疲倦抵在方向盘上,胡髭拉差,她知道他素来光鲜亮丽,最重仪表,这样奔走操劳其实并不是他的责任。她不是不愧疚,拽着安全带,终于低声说:“对不起,陈大哥。”

他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而后才无声的一笑:“我已经忘记了。”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忘记,但让那段难堪的记忆抹去显然是彼此一致的最大心愿。她闭上眼睛,靠在副驾驶座上也无声的松了口气。

五:

雷宇自生日宴后对她的追求已经成为学校公开的秘密,明月避之不及,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消息直接找到了姐姐住的医院,正蓉对这个健谈的男生却很有好感,即便明月一次都没给过他好脸色,也因为上次生日宴的事。她冷声冷气将他送到医院门口:“走吧,别再来了。”

他依旧笑嘻嘻:“我是来看许大姐,又不是来看你,许大姐不是还说让我多来来。”

明月咬牙切齿:“别没脸没皮的,谁是你大姐?”

正说着,雷宇顿时没了声音,明月也回头,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陈泽恩,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她最怵他那种笑,也怕他把怒火波及到雷宇身上,连连推攘着他:“你快走,别再来了。”

雷宇在学校算个霸王,但还是忌惮陈泽恩身上成年男子的冷冽气场,当下说了再见,偏腿跨上摩托车扭头就走。她不能当作没看见,硬着头皮小跑上去,陈泽恩笑了笑:“我送你。”

“不用。”

“最近晚上不安全,”他自顾自坐进车里,也没有看她,“一个女孩走路危险。”

这几日镇上并不太平,接连出现好几起女生夜归发生意外的事情,他的担忧其实合乎情理。

车子笔直行驶,引擎无声,他只是看着前方跳跃的红绿灯:“上次我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你说的,我也只当是气话,我从来没想过强迫姑娘,当时是我气糊涂了。”

这是他隔了许久才重又叫她姑娘,明月心里一酸,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委屈,眼睫一垂,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陈泽恩仿佛没有发现,只是淡淡的,“你还小,别人对你笑就当他是善人,我训你几句就是混蛋,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以后我不在了,你自己机灵点,别再让人占便宜了。”

明月脸色一变:“你去哪里?”

他这才看了她一眼,笑得不正不经:“哟,姑娘关心我了。”

“我认真的。”

“去越南,有批货,”他简单的一带而过,是不想让她担心,但不知怎么的,总有种生离死别似的怅然。他故意调侃,“姑娘要是觉得对不住我,咱今天就开房把事情办了。”

她恼怒的别开头,对准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懊恼的想自己果真自作多情,他那样的人哪要自己担心。

陈泽恩是九月末动身离开,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姐姐的病也仿佛有了气色,陈泽恩走后却托人来安排出院,疏疏朗朗打过两三次电话,高三的课程越发紧迫,她刻苦,上完晚自习之后还主动留在学校攻书,回家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她家住的偏僻。那天晚上刚走过工地,就听见一辆面包车急刹,停在自己身边,车上下来两人都是恶形恶状,她知道不对正想跑,前座又下来一人,拦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少废话,黑布袋兜头罩下来,她刚想尖叫,手后方有人用帕子死死蒙住她口鼻。

醒来是在废弃的建筑工地,她双手反绑在房间床柱上,眼睛被黑布蒙住,依稀能辨别窸窸窣窣有人走动,不消一会儿那人过来摘下堵在她嘴上的布条,她刚想说话,那人已经先一步捏住她两颊,迫使她张口喝下什么。明月心中惊骇,挣扎的时候撞到对方虎口,她本能张口就咬,那人呼痛反手狠狠劈了她一耳光,她猛得被摁到地板上。

陈泽恩冲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一个男人伏在明月身上,双手抵住她胸脯胡乱的亲吻她脖颈,她面颊酡红,齿颊打颤,两手无力的搭在那人背上,不知是要推开还是拉住,他怒火中烧,一脚踹开上来拦他的两个男人,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蹿到心里,低吼着揪住那男人后颈提了起来,狠狠摁到乌黑墙壁,回头见她校服撕裂半遮半露挂在她身上,幸好胸衣还完整,料想自己来的还及时。

但她眼神空洞,连自己都不认得,只是一味勾唇笑,眼睛被人蒙着,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涔涔的脸颊上,连嘴唇都是润润的诱色。陈泽恩立刻意识到她吃了什么。

他又惊又怒,腾起一股杀意,上前提住那男人衣襟一拳砸在他脸上,这时候雷宇才气喘吁吁跑进来,瞧见他血红双眼先吓了一跳,只怕他下手太重,先将明月从地上扶起来,她浑身发烫,却敏感的立刻拍开他手,喉咙嘶嘶作响。

陈泽恩过来,脱下外套裹住明月,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车就在外面,他将她放到车后座,才平复情绪转而对雷宇抱愧道谢:“这次谢谢你,及时通知我。”

雷宇是惭愧的,他不得不承认陈泽恩确实够男人,也有胆识,在知道自己喜欢明月之后不但没有找他麻烦,还主动联系他,让雷宇在学校多多照顾她,这次也是凑巧,他悄悄跟着明月回家,撞见她被人拉上面包车的一幕。那一刻他承认不如眼前这个男人的地方,他并没有足够的胆量为心仪的女生拼命,而是拨电话给陈泽恩来救她。

六:

许明月变了,这是雷宇在那件事之后唯一的感觉。

她原本话不多,现在更加沉默,以前对他爱理不理,如今更是避而远之,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那天的事,又怕触及她伤心事,只好装作一无所知。

他再见到陈泽恩是在第二年六月份高考结束的时候,他亲自开车来接许明月,他猜想那个男人身世或者背景一定显赫,即便低调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静静蛰伏的三辆保镖车,而他并不张扬,穿着也只是简单的干净衬衫,衣袖挽到手肘,漫不经心的靠在车身上。

明月根本没有理他,抱着书包自顾自往前走,陈泽恩的车无声平滑,落在她身边:“上车。”

她温顺的坐上去。

“没看见我?”这两年他生意越做越大,逐渐成为阜城数一数二人物,翻手为云,这样显眼怎么可能看不到,他既然这样说,明月也顺势点了点头,“人太多了。”

“考得怎么样?”他打转方向盘,又笑,“考不上还可以做别的事,也不是非上学一条路。”

这话他一年前也说过,但她怅然总以为过去很长,这短短十二个月发生无数变故,包括姐姐病逝,也包括她跟了他,像从前姐姐做的那样,那天晚上她清醒的时候就在他公寓里,身体上的变化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他的身体还贴在她裸露的后背,默不作声看她下床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拾起来,眼泪从臂弯里落下来,她背着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听到身后打火机哧一下被点着的轻响,他声音也是哑的:“你去哪?”

“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眼神根本没有情绪,他甚至希望她在得知发生的事实后对自己大吵大闹歇斯底里,这样的平静无波让他手足无措:“你被人绑架了。我把你带回来。”

“有什么不一样?”她抱着衣服,从披下来的一弯长发中仰脸看着他,“他们做的,和你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哑口无言。

“你想干什么?”

“报警。”她的声音没有一点威胁,只是静静的将衣服穿上。

“别孩子气,”他对她笑了笑,“姑娘,你多大,拿什么告我?你知道你昨天喝的是什么东西么?”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真的想了想:“不知道。”

“那一种可以让你的诉讼完全不成立的药品。”

“……”她咬着唇不说话。

陈泽恩终于将手里的那支烟点着,透过烟雾他知道她在动摇:“你缺钱,也要名声,我一个男人忌讳什么,你拿什么来告我,到时候不要没把我告倒,自己反而身败名裂。”

许明月看了他一会儿,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他只怕自己狠话放得太重她想不开,连忙开车跟着她,但事情平稳的超乎预料,她走到公交站台,搭车回家。

真正将她压倒的是许正蓉病逝,在十二月份病情突然加重,是陈泽恩帮忙垫付所有医疗费外加后事,自此她举目无亲,连生活费和学费都成困难。他最终找上她,只要她跟着他,他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

“要吃什么?”他突然偏头问许明月。

“去菜场吧,”她想了想,“我来做。”

“这能吃么?”

她恼了,斜睨着瞪了他一眼:“不吃拉倒。”

那一刻是快乐的,尽管大多数时间以胆战心惊为主,她从未承认自己的归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悄无声息从自己身边飞走,但至少她因为他着恼过,也无奈的被他逗笑。小小的人穿梭在厨房和客厅里,俨然妻子的姿态,他在心底无声的一笑:他的小妻子。

七:

吃饭的时候明月才提起缺钱,他毫不迟疑翻开钱夹,抽出信用卡推给她,她摇了摇头,垂着眼睛:“我要自己赚。”

她严肃的表情远比她句子的内容要郑重其事:“我暑假可以帮你打工。”他怔了怔,她敏感的一眼看清,片刻之后又看向别处,若无其事的,“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陈泽恩也没有将那张卡拿回来,掰开她十根手指硬塞进去,她没躲开,却扑哧笑了,蓬勃的神情,好像回到很早以前,她偶尔的微笑总是忧心忡忡,那样淡,淡到仿佛他多看一眼就会消失。至少能让她笑一笑,他心想,如果她开心,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办公室收拾文件和开会资料,她做得仔细,即使最简单的工作也总是笑盈盈的,他偶尔开会到深夜,她也执意等他下班一起回去,电梯的数字慢慢减少,整幢大楼的灯也一盏一盏熄灭,她走在他面前,而他的世界只有她在发光。

那两个月是他最快乐,也最难以忍受的时光,她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她翻动资料时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焦虑的想,再等等,再等等吧,过一日算一日,只要她快乐,又有什么不舍得。私人秘书将她的行踪摊到自己面前,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秘书犹豫的看他眼色:“要不要通知密保局?”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他点开才发现是明月的,她刚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兴高采烈的问他:“看电影好不好?我请你。”

他利索的回复了一个:好。然后抬头对秘书说:“不用。”

电影的质量远不如宣传那样,半途她已经意兴阑珊,他撺掇她说:“走吧。”她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去哪里?”快九点,初夏的天已经暗透,他最后开车去了她在蓬头镇住过的地方,自从姐姐去世以后她就搬到市中心陈泽恩的公寓里,再也没有回来过。幸好房间的钥匙还在,他推门进去,将灯全部打开,她才注意到房间崭洁如新,重新装修一遍,又换了整堂的家具。

她愣在那里,很久才慢慢的将头扭过去,看着他:“为什么?”

他没有说理由,只是突然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心。窗外是稀疏几处人家的灯光,不可企及,却仿佛已经落在自己身边。她在他怀里动了动,终于得到解释:“没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我已经将产权转到姑娘的名下,还有你在市中心那套房子,”她依旧被他搂在怀里,只怕再看一眼就会迟疑,“卡上会定期打入一笔钱,等姑娘大学毕业以后,公司的20%股权会拆成红利落在姑娘名下,如果……如果有意外,那笔钱还是姑娘的。”

她没有再动,他却仓皇的将手松开,退后几步,背过身,面对着尚未来得及关上的大门:“你走吧。”

明月只怕听错,笔直的站着,等他声音重又恢复冷漠:“我想了很久,姑娘心也大,这一年你陪着我,也值了我花在你跟你姐姐身上的钱,以后我跟姑娘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掌心汗涔涔的几乎濡湿,她只是看着他,不敢相信,也难以置信。等到某处对面防盗门突然关上才仿佛将她惊醒,她慌乱的拾起搭在沙发上的包,跌跌撞撞往楼下奔去。而陈泽恩只是站在那里,用手挡住眼睛,以为这样可以自欺欺人挡住分离。秘书在这时候发短信过来,不知道明月在他身边,询问要不要控制她,以防她将资料泄露给税务局。

他将手拿下来,手掌一片湿漉漉的:“是我欠她的。”

天幕低垂,星云似乎触手可及,人生划过两端,他突然发觉,从开始的相遇到此后的分离原来都发生在这里。

很多因果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原因,包括那次绑架的幕后主使,包括许正蓉病逝那天,正蓉在医院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席话,他也永远记得她话中的恶毒,神情的怨怼:“她究竟什么好,如果让她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你是不是还会那么喜欢她?”

他骇然失色,逼近她:“是你叫人绑架的?”正蓉依旧笑:“我想毁了她,就像我永远得不到你一样。”他几乎恼羞成怒:“她是你妹妹。”正蓉神色冷静,冷笑着戳穿他一切居心:“如果她不是我妹妹,你会看我一眼么?”

他精疲力竭,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示人的居心,他所有企图都源自许明月,所以才会为她招来嫉恨。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想法而将她绑在自己身边,这一年,她每一个转念,每一次想法,他都清楚。这样不快乐的企图,不如放她一条生路。

他站在窗户边,以为天会亮起来,却听见背后有轻轻脚步声。他透过倒影的窗户一眼认出那熟悉的身影,他不敢转身,他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站在那里。

她低着头,手里握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原本处心积虑用来报复他而收集的,但眼下显然不需要了,“还给你。”她细声细气,头发像瀑布垂下去,他伸手只想摸一摸,但不敢,正如她那样抵触的听他那声姑娘,只是她的去而复返却又让他生出点卑微的希冀。

可她顿了很久,最终还是瓮声瓮气说:“我走了。”

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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