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都能理解自己的命运

2013-05-14 10:13独木舟
花火A 2013年8期
关键词:大巴车盼望着遗传

独木舟

每年的五月,母亲节快到来时,我的手机里总是会收到来自各个商场、网店、品牌的活动信息,然后我便会发一条短信问你,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每年,你都会回我差不多的内容:我什么都不想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少熬夜,少抽烟,我就放心了。

我的问题看起来毫无诚意,你的回答也从不创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情感的表达还是如此生分、僵硬,带着一点恐怕一生也无法回转的别扭。

我在《我亦飘零久》里曾经写过,在去达兰萨拉的大巴车上,后座一位印度妇女抱着她的孩子,我回过头看到那一幕之后,无端端地热泪盈眶,因为感觉羞耻,我用披肩把头整个抱起来,无声却剧烈地落了一回泪。

大巴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艰难地行使,我从来不知道,回家的路居然是那么那么遥远。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我十八岁那年,带着一个红色的水桶和土到爆的红色拉杆箱,在汽车站,你送别我的画面。

你反反复复地叮嘱我,一定要收好学费钱,不是个小数目,千万不能丢。

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如果弄丢了那笔钱,无异于是要了你半条命。

汽车缓缓驶出停车场的时候,我看到你站在暴烈的日光底下,眯着眼睛,朝我挥了挥手,我是多要强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告诉过你,那一刻,我在车上不可抑制地流下了眼泪。

从小我就盼望着长大,盼望着逃离那座市井小城,逃离破碎的家庭,逃离孤单、委屈、不被理解的生活,以及逃离严厉的你。

当年的我不曾明白,我坐上离开家乡的汽车,其实就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人生中最纯洁而明亮的阶段,永远地离开了一个懵懂年少的自己,往后的路,我会越走,越孤独。

欺诈、虚伪、势利,这些并非是当年那座小城独有,大千世界,这些就是生存法则。

然而当我领悟到这些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白雾,回乡的路途,遥远得看不见终点。

在我来到北京生活之前,有一次你去长沙看我,离开的时候我送你去火车站,你进了大厅之后我看见你在人群中抬起手来,动作像是抹泪。

十几分钟之后,我收到你的短信,你说,我上车了,有座位。

又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一条更长的短信,你说,不晓得怎么搞的,每次从你这里走,我心里总是好不舒服,不晓得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但是你从家里走,我又不会难受,总感觉你是出去闯世界去了。

我握着手机,心里难过得不知道回什么好。

我小学三年级时,你去开家长会之前,难得地化了个妆,我随口说了一句,你的脸怎么涂得这么白啊。

至今我都记得你当时慌张的从镜子前转过来看着我问,是不是太白了?

开完家长会回来,你一天没理我。

很正常,我一直都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小孩,你以为会在老师表扬的学生名单中听到我的名字,根本就打错算盘了。

后来的十多年里,我再也没见过你化妆,只是不断地听你在电话里提起,说自己的头发又白了多少。

我知道,你越来越不自信了。

去年我给你买了一整套化妆品,粉底液、睫毛膏、口红、卸妆油,我耐心地教你怎么用,企图让你明白一个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权利。

但你只说,人老了,不用浪费钱了。

我想你不会知道,我愿意拿出我毕生所得,只要上天愿意把那个在镜子前涂得一脸雪白的妈妈还给我。

我总是在想,当年你逃离你的母亲,后来我又逃离你,将来如果我有孩子,是不是他也会逃离我。

我总是在想,那些自你的血液里遗传给我的东西,将来会不会我也遗传给我的孩子。

但如果未来真的如我所预料的这样,我也会和你一样,目送着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走进一个我所无法了解的世界。

我也会和你一样,深深地理解并且接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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