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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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风站在盛夏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落了她一身,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有闪烁的碎光。
一、她像一朵柔软蓬松的棉花糖
“关泽是我的梦想。”十六岁的夏沛沛眼神闪闪发亮地对我说。
我从漫画书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重复着她的最后两个字:“梦想?”我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把关泽和梦想联系在一起。
“嗯,”夏沛沛抓住我的手,充满信心地对我说,“林简蓝,总有一天,我要骄傲地站在关泽的身边。”
“然后?”
“没有然后。”就像所有的童话都结束于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而那“幸福的生活”到底是指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述说过。夏沛沛也一样,她对她的“梦想”只设想到站在关泽身边,再往后的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也太陌生了。
“好吧,祝你梦想成真。”我合上漫画书,从书包里拿出《习题精选》,埋头做起来。心里却嘀咕着: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这种事怎么能称之为“梦想”呢?太不远大了吧?
“我要成为能够买下所有最新出版的漫画书的人”——这种,才比较像梦想吧?
我咬着手指,做着习题,没有把这些话对夏沛沛说。虽然她是我的同桌,和我同年同月生,我们一天中相处的时间和距离是彼此生命中的第一名,可是就像我无法理解她一样,她也无法理解我。
在我眼中,夏沛沛是个美人,甚至比公认的班花粱婷婷还要亮眼几分。粱婷婷的美是青春稚嫩的,清秀可爱如邻家女孩,而夏沛沛的漂亮则充满了侵略性,美艳娇俏像一把利刃,出鞘后容易伤人。
她也是我们班最会打扮的女生,仔细观察她好像也就三五条裙子,但是每次搭配不同的发型和饰物,总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黑色长直发,齐刘海,顾盼生辉的杏仁眼,笑起来时右边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梨涡,又清纯又动人。
传说班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夏沛沛,故意找茬和她搭话,或者使坏逗她生气,又或者掏心掏肺地对她示好者络绎不绝。我也是做了夏沛沛的同桌后才知道,班里那群看起来很无聊的男生原来也能有那么多婉转的小心思。
夏沛沛永远是笑眯眯的,就算男生故意“羞辱”她腿粗,她也是娇嗔地说:“讨厌啦,干嘛总揪着别人唯一的缺点不放。”
她的笑容又甜又美,像一朵柔软蓬松的棉花糖。
不过我会开始注意她,却是因为她的一场哭泣,那也是我记忆中夏沛沛唯一一次掉眼泪。
在那之前我是沉迷漫画和考试的怪怪优等生,她是最受男生欢迎的女生排行榜NO.1,我们都属于那种非主流的奇怪人类,但是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就像分属不同银河系的小星球。
二、林简蓝你真是个好人
高二春天的某个下午,窗外天蓝如洗,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夏沛沛的脚边。她无措地站在那一小片明亮旁边,整个人灰暗得像一个影子。她呆愣了一会儿,几次低头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可后来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孔哭泣起来。
新来的班主任毕业没多久,极具先锋实验精神,一上任就对大家说:“我上学那会儿,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我也坚信好的同桌关系是快乐学习的前提。所以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自由组合选座,互相选的坐一起,其他协商换座。”
他话音刚落,全班都沸腾了,大家兴奋地交头接耳、眉飞色舞。当时也许只有我和夏沛沛是冷静的。
班主任做事很利落,很快就拟出了新的座位表,七八个落单的同学也在协商下同意坐在一起,最后只有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还没确定位置。
男生叫陈雷,在班里以邋遢闻名,还常常有些奇怪的举动,比如突如其来地靠近某个女生,比如没有任何预兆地大叫一声。女生都有些怕他,但又不敢得罪他。
他有些得意地对夏沛沛说:“我们谁也别嫌弃谁,你看都没有女生愿意和你同桌,你不如早答应和我做同桌。”原来他的“首选”同桌就是夏沛沛。
最后就剩下两个女生,他想当然以为我宁愿单坐也不会选择“女生公敌”。
夏沛沛又气又怒,咬着嘴唇撇过头不停地掉眼泪。全班女生都看着她,有些不懂掩藏的,脸上已浮现出“你也有今天”的看好戏神情。
“老师,我和夏沛沛坐吧,女生和女生一起方便些,我们个头也差不多,坐第四排那两个空位刚好。”我举起手,突然说。
“好,那就这样吧。”班主任爽快地答应。
我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放到课桌上,冲夏沛沛叫了一声:“快过来,别耽误上课了。”
夏沛沛起先是一愣,然后飞快地擦干眼泪,又露出招牌式的甜笑,几乎是小跑着到我身边坐下。
“谢谢你。”她当然明白,我主动帮她解围是冒着得罪全班女生的风险的,说不定明天来上学就和她一样,被孤立了。
我摆摆手:“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算个怪咖,躲在自己的二维世界里独自欢喜独自悲伤,周围人在做什么想什么,他们又是怎么看我的——这些事,我真的不关心。
我帮助夏沛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无非是讨厌陈雷落井下石的臭德性。
第二天早读,夏沛沛在课桌下塞给我一个尚有余温的饭团。
“没吃早饭吧?我看你每天都几乎踩着上课铃来的,一定赶不及吃早点,以后你的早饭我都包了。”她说。
“啊……不用了。”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一时接受不了夏沛沛的示好。
“没事,反正我也是别人给我的。我在家吃过早饭了,吃不了第二份。”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饭团,小声说:“谢谢。”
夏沛沛就这样帮我戒掉了不吃早饭的坏习惯,但我们依然称不上是朋友,因为我们从不拉手,从不一起去厕所,从不在学校之外的其他地方见面——所有高中女生好友会做的事,我们都没做过。
她只是偶尔会和我说:“林简蓝,我很羡慕你这种脑瓜子好使的女生。”
那是在某次数学单元测验后,我考了一百四十分,而夏沛沛只有一百分。虽然前两天的历史考试她比我高了二十多分,但她固执地觉得数学好的人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这可能也是她把关泽当作“梦想”的原因之一吧——关泽是理科实验班的第一名,拿过全国数理化各科竞赛的名次,传说他从初中起就确立目标要考清华。
“其实数学没那么难,多做做题就好了。”我笨拙地安慰夏沛沛。
“没用的,”夏沛沛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数学上费了多少劲,但一看到那些图形那些曲线那些XYZ,我心里就犯怵。我就是笨,没治了。”
我合上漫画书,扭头深深地看了夏沛沛一眼,她看起来那么开朗骄傲,原来心里也会有自卑感,而且是关于不擅长数学这种……我有些惊讶。
“那……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我有些结巴地说。
夏沛沛看着我,然后突然将眉眼弯成美好的月牙形,露出一个沉鱼落雁般的笑容。她挽住我的手臂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眨着眼睛说:“林简蓝你真是个好人,不过我已经有‘辅导小老师了。”
“哦。”
“你不好奇是谁吗?”
在夏沛沛充满期待的眼神里,我只能配合地问:“谁啊?”
“就是关泽啊!你一定没想到吧,原来他是我舅舅资助的贫困生,我舅知道我数学不好后就让他每周给我补习一次!”
夏沛沛看起来真是开心极了,我笨拙地附和:“那真是太好了。”心里却在不停搜寻我所知道的关于关泽的讯息。
我对这个男生的全部印象,好像只有学校布告栏里的两寸蓝底照片,和大红的喜报上用黑色墨汁写得苍劲有力的他的名字
我隐约记得他好像模样挺周正的,但是眉眼间有挥之不去的淡淡阴郁。
不久之后的周一晨会,我终于看到了真人版的关泽。他又在什么比赛里获奖,替学校争光,校长高兴得在台上多说了三分钟的话,最后还把关泽叫上主席台亲自授奖。
我踮起脚,目光穿越无数颗黑黑的后脑勺,看到几十米外的主席台上一个瘦高的身影,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捧着大红的证书转过身对着台下鞠躬致谢。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记得他皮肤很白,被阳光晒的像是会闪闪发光一样。
夏沛沛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袖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关泽很棒吧?”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耳颈上,痒痒的,热热的。
三、他已经不是我的梦想了
然后暑假就很快来临了。满街的梧桐树长得郁郁葱葱,夏蝉聒噪叫个不停,不知疲倦的孩童在午休时间偷溜出来奔跑玩耍,我的同学们顶着毒辣的阳光准时去补习班上课,又在黄昏时分成群结队的回家。
也许只有我,不务正业地把时间都泡在了姑姑开的漫画店里——我帮她看店,她按月给我几百零花钱。
不过姑姑的漫画店生意清淡,我有大把的时间温书和看漫画。
关泽第一次出现在漫画店时我没有认出他来,只觉得作为一个送水的小工,他长得实在很像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要水票吗?”他利落地换上新的饮用水桶后问。
“这次先不用,下次吧。”我埋头继续解那道我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几何题。
关泽在吧台边望了一眼,然后拿了支铅笔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了条辅助线:“这样会好做很多。先算总面积,然后减掉多出来的三角形和梯形,再把这块加上就可以了。”
我愣了愣,再抬头时才发觉他眼熟。干净利落的黑色平头,细长的凤眼,单眼皮、浓眉毛,鼻梁挺直如山脊,嘴唇微厚如柔软的花瓣,有一种粉嫩的肉感。
关泽不算帅,但是有种很迷人的少年味。
“你是理科班的关泽吗?”他已经戴上遮阳的工作帽转身出去了,我在他身后急急地问。
“你……也是A中的吗?”关泽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我问。
“嗯,七班林简蓝。”
关泽笑了笑,背对着我离开时举起手挥了挥,表示再见。
我只有在黄昏的时候才会出门,那个时候的室外热归热,但有了一丝丝流动的风,夕阳像一颗橘子味的软糖。
我咬着冰棍,刘海汗津津地贴在额头上,站在公用电话亭里给夏沛沛打电话,告诉她我遇到关泽了。
但夏沛沛的反应却有点反常。
“林简蓝,我想见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好哦,我在我姑姑的漫画店门口等你,地址你记一下。”我挂上电话,又买了一支冰棍边走边吃,在漫画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等夏沛沛出现。
她很快就来了,穿了一条粉红色的棉布裙子,虽然腰际装饰的蝴蝶结都旧的耷拉下来了,但是架不住她青春正盛,腰肢纤细,远远看起来依然明媚动人。
可她的眼睛却是红的。
我带着夏沛沛去逛附近的夜市,在河边的夜排档里点了无数烧烤。
“今天姑姑给我发工资了,我请客,放开了吃吧。”我豪迈地说。
夏沛沛笑笑,扬手要了一扎啤酒。
我吃肉,她喝酒,喝到后来,她情绪崩溃,大哭起来。
“林简蓝,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却要把我生下来?他们把我生出来之前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来这个世界呢?……我可一点也不想来。”
“说什么胡话呢。”我不让夏沛沛继续喝了,塞给她一支羊肉串。
在我的世界里,若问“何以解忧”,当然是唯有“肉串”了。
漂亮的夏沛沛连啃肉串时也是美貌无双的。她边吃边哭诉,虽然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我还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故事并不复杂:夏沛沛原本是家中独女,她上小学二年级时父母又违反计划生育给她生了一个弟弟,从此公主成为灰姑娘,掌上明珠跌落尘土成了鱼眼珠。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首先给弟弟,如果和弟弟吵架,无论谁对谁错,受罚的肯定是她,因为她比弟弟年长。
“妈妈过生日,我和弟弟都准备了礼物,可是她却只对弟弟又亲又抱,对我却说‘又乱花钱。”
“弟弟逃课没去补习班,妈妈却怪我没看好他,没把他送到教室里才离开。”
“你知道吗林简蓝,我有两三年没有新衣服穿了,都是亲戚穿剩下的衣服。”
夜晚的风带着暖意徐徐吹过我们的面庞,空气里充满了烧烤香料的辛辣气息,若我凝神细听,除了周围的说话声,还能听到肉汁滴在炭火上的嗞嗞声。
夏沛沛已经不哭了,她说:“林简蓝,这家烧烤真好吃,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问她:“你还喜欢关泽吗?也许明天你来漫画店,我电话给送水公司让他再过来,你见到他就会开心了。”
我问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烧烤摊,肩并肩走在路灯昏暗的马路上,前前后后都是穿着轻便家居服出来散步的附近居民。
夏沛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声说:“他已经不是我的梦想了。”
“啊?”
“他是个坏人。”夏沛沛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泪凝于睫,但这次她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有和我说原因,我便也没有问。那天晚上我们走完了脚下长长的街道,我在路的尽头给了她一个身体僵硬的拥抱,希望她开心一些。
四、洁白的象牙塔
或许是因为同校的关系,又或许是后来发现我们喜欢同一个暗黑系的漫画家,关泽偶尔会最后一站才送书店的水,然后直接下班,我们一起在漫画店里看不要钱的漫画,或者他用十分钟时间给我讲几道困惑我好几天的理科难题。
他真是聪明,深谙化繁为简之道,再难的题目,我觉得自己打破脑袋、满地打滚也解不出来,他却可以在谈笑间轻松得出标准答案。
他已经不是夏沛沛的“梦想”了,而我却开始崇拜他了。
我问关泽:“你为什么要打工?”他做送水小工可比我给姑姑看漫画店累多了,占用时间也多许多。
“因为,没钱啊。”关泽很坦然地对我笑着说,“我妈妈从小身体就不好,每个月医药费就要上千。爸爸年轻时干活把身体累坏了,现在也经常生病,打工收入也很低。我没有什么大志,就是希望能快点多赚点钱,让他们早点过上好日子。”
“怎么这么说自己呢?”我不喜欢关泽说自己“没有大志”,“考清华也是很了不起的梦想啊。”
关泽扯了扯嘴角,却没露出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考清华吗?因为名校出来好找工作,起薪也高。”
我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在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好像一直生活在洁白的象牙塔里,漫画书和课本就组成了我的整个世界,对现实的社会和周围人的人生了解的那么少。
关泽和我同年,依然有着纯真和干净的眼神,可是拨开那些璀璨的星光,他的眼底已经灰暗了一片。
那是现实的阴影。
虽然我还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如果连生存的基本权力都受到威胁的话,我怎么能要求关泽成为我所希望他成为的,那种目标远大、胸怀澄澈的人呢?
五、你叫我的名字叫的真好听
虽然开学就是高三了,但文科班的气氛大体上还是松散而自由的。不过我还是答应妈妈高考结束前不再看漫画书了,一心一意准备高考。
让我惊讶的是,偶尔会和男生暧昧,但从没真地做过什么出格事的夏沛沛,却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恋爱”了,并且高调而张扬。
男生叫陈苡朗,和关泽同班,斯文,戴细边的黑框眼镜,放学时会等在楼下那棵百年梧桐树下,很自然地接过她背上的书包,或者只是手拉手一起去吃饭。
夏沛沛的漂亮裙子也多了起来,昨天穿的是粉蓝的格子裙,今天就换成白色镂空的棉布裙,将她的艳色衬得更盛。
班里有关夏沛沛的风言风语也在一时间达到鼎盛的状态。
“够臭不要脸的,在学校范围里就和男生勾肩搭背的。”
“你不知道吧?她现在吃的穿的都是男的负担。”
“陈苡朗是富二代你们知道吗?他一个月零花钱就好几千!”
“好像陈苡朗以前是有女朋友的……”
……
有时候我只是想好好背背英文单词,但总是有各种奇怪的议论声不由自主地传到我耳旁来。
我问夏沛沛:“你干什么呀?不想读书了啊?”虽然她一直饱受争议,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坏女生”,第一她不恋爱,惹是生非;第二她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中上游。可是现在,一切都在朝不好的方向坠落。
“就是觉得挺没劲的。”夏沛沛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我说,“什么都没劲透了。”
“你真的喜欢陈苡朗吗?”
夏沛沛过了三秒钟才笑着点头说:“当然喜欢啊,他又聪明又有钱还很喜欢我。”
我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然后我摇了摇头说:“不,你不喜欢他,你只是喜欢他喜欢你而已。沛沛,到此为止吧。”
夏沛沛愣了愣,然后对我嫣然一笑,眼泛湿意地说:“林简蓝,你知道吗?好多年没有人用那么亲切的语气叫我沛沛了。你叫我的名字叫的真好听。”
让我惊讶的是,夏沛沛的“恋爱事件”还惊动了关泽。
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中午,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凉意,梧桐树叶开始一片一片的凋零。我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遇到关泽。
或许是因为高三学习紧张,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油腻,下巴上有几根小胡渣,眼底还有细细的红色血丝。他说:“林简蓝,你能不能把夏沛沛叫出来,但别说我找她?”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有什么误会吧。
我谨慎地问:“你找她有事?”
关泽垂下眼睑,说:“我想跟她道歉……如果她知道是我找她,可能就不会出来了。”
因为直觉关泽不是坏人,又因为夏沛沛曾经说过他是她的梦想,我决定帮关泽这个忙。
我对夏沛沛说想跟她说个秘密,希望她和我一起去教学楼后面那片寂静的小树林,她果然跟着我走出了教室,还笑眯眯地说:“林简蓝,你是不是开始把我当朋友了?”
她的笑容在看到关泽后瞬间消失,然后转身就想走,关泽冲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
我对夏沛沛说了声“抱歉”,尴尬地退到合适的距离之外。“有事喊我一声,不好意思欺骗了你。”
夏沛沛瞪了我一眼,但好像也没有很生气,我放下心来。
夏沛沛和关泽的对谈时间并不长,我只偷瞄了几眼,关泽一直很歉疚地看着夏沛沛,而她挥舞着手、情绪激动,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一起向我走来。
夏沛沛走得又急又快,我看了关泽几眼,他冲我挥挥手,示意我“事情解决了”,我才小跑步去追夏沛沛。
夏沛沛没有回教室,她去了学校的超市,买了两杯热奶茶,递给我一杯,然后在超市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香芋味的珍珠奶茶,粉紫色的液体,此刻正散发着浓浓的氤氲香气。我双手捧着纸杯挨着夏沛沛坐下来,我知道她有话对我说。
可那天坐到没喝完的奶茶都凉掉,上课的铃声响起,夏沛沛也没有述说她和关泽的事情。她只是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握紧拳头,眼睛发亮地说:“林简蓝,我有了新的梦想,就是要做真实又不被同性讨厌的女生。”
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她的这个梦想,和当初“关泽是我的梦想”,两个相比都一样奇怪。但我还是祝福她说:“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六、你应该有更远大的梦想
关泽和夏沛沛之间发生的“事情”,直到高考之后我才知道。
还是在河边的烧烤摊上,关泽看着我吃完了二十串肉串,而他很节制地只吃了两串烤韭菜和烤面包。
我说:“赶紧吃啊,这家超级好吃的……你不会是怕‘校草形象毁在吃烧烤这件事上吧?放心啦,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啃猪蹄也会很潇洒的,上次我带夏沛沛来吃肉串,她吃得嘴角都是油渍,还是很漂亮可爱啊。”
听到夏沛沛的名字,关泽有明显的一愣,我有些不安地撇了撇嘴角。
“喂,我没说错什么吧?”
“没有。”关泽看着我说,“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对你说,我其实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光明磊落……我也不想你因此讨厌我。”
我啃了一口肉串,想了想说:“我想知道最真实的你。”
关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了我他和夏沛沛的故事。
他说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从小就知道“钱”是很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他的终极梦想就是“赚大钱,让家人和自己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
夏沛沛的舅舅从关泽初中起开始资助他,除了所有念书所需的花费,还有每个月500元的生活费。
关泽从来舍不得花,中午在食堂只吃三块钱一碗的面,晚上是两个馒头,一天只要五块钱,一个月能省下三百多块钱给妈妈。
“妈妈生病需要吃药,可是她常常舍不得,怕花钱。”说到这里,关泽眼泛泪光。
一次巧合,他在资助人家里遇到了夏沛沛,并且在对方的示意下,每周抽出一个小时给夏沛沛辅导数学。
关泽原本不乐意,因为给夏沛沛补课会占用他打工和照顾妈妈的时间,可是夏沛沛的舅舅开出了很可观的条件:“一周一小时,每个月的500元生活费涨到1000元。”
普通少年买一双新款球鞋就不止500元,只有关泽这样打工贴补家里的人才会知道,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赚这些看似少少的钱有多么的难。
如果帮夏沛沛补习,他辞掉兼职也可以和以前一样贴补家里,还有更多时间用来学习和准备不久之后的竞赛。
他只考虑了几秒钟,就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夏沛沛则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她只知道她在舅舅家里遇见关泽后没几天,他就在午休时找到她问:“周六下午有没有空?我们约个地方吧。”
这听起来多像一个邀约,虽然男生最后叮嘱要带数学课本和某册习题书显得有些古怪,但夏沛沛沉浸在被自己喜欢的男生主动邀约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在辅导的过程中,关泽发现夏沛沛其实对数学成绩好坏并不是十分上心,她对他,似乎有特别的情感。可是奥数竞赛的准备已到了最后的冲刺时刻,他不想失去这份“高时薪”的工作,只能含糊以对。
补习一个月后的某个黄昏,夏沛沛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说着各种少女的幻想,关泽却冷静异常。
他送她回家是一种礼貌,女生却以为这是一场完整约会的尾声。
那天的夕阳软软地摊在西边的天际,大片大片玫瑰色的云彩漂染大半的天空,夏沛沛家所在的小区里绿树茂密,敞开的窗户里传来居民做晚饭的炒菜声。
关泽站在夏沛沛的对面说:“再见。”
女生的眼睛里好像落满了熠熠的星光,她歪着头甜笑说:“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见,不用‘再见。”
比赛在一周前结束,关泽又有时间去做兼职了。他怀着不安的良心,用冷酷的语言戳穿了夏沛沛的“美梦”:“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如果是的话,我非常抱歉。我给你补习,是因为你的舅舅给了我不错的报酬,现在,我们最好各归各位。”
还没等女生问出“为什么”,他就转身走了。
骄傲如夏沛沛,何曾受过男生这种对待。她愣了愣,然后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袖紧紧不放手。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她泪光盈盈的大眼睛一直望着他。
关泽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说了声“抱歉”,再次转身离开,不顾夏沛沛的心在夏日的晚风里碎成飞花。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关泽喝了一口啤酒,苦涩让他皱紧了眉头。
“开学后又过了一个多月,我看到夏沛沛和陈苡朗在一起了,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气我,用一种放纵自己的方式。”关泽说,“那时才醒悟,原来我对她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所以尽管知道会因为破坏同学的‘好事而被讨厌,尽管知道可能会被夏沛沛加倍羞辱,”我看着关泽说,“你也要告诉夏沛沛真相。”
晚风真温柔啊,灯火迷离,我好像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笑笑说:“关泽你没让我失望,你终究是善良的。”
他苦笑了一下:“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你不觉得我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渣吗?”
我摇摇头说:“谁都会有被自私的小恶魔控制的某个瞬间,但你终究打败了他。我不是你,无法理解钱对你的重要性,可是我想你会那么做,和你身处的环境是分不开的。现在你已经战胜它了,相信以后也不会再因为相似的原因重蹈覆辙。你仍是善良的。”我顿了顿又由衷地说:“关泽,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有天赋的人,你应该有更远大的梦想,别让你的环境桎梏了你能搏击长空的翅膀。我祝福你。”
七、盛夏的梧桐树
二十天,我们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校门口写着关泽名字的横幅挂的高高的,早上校长已经叫人放过鞭炮了,满地都是红色的碎纸。
关泽以全省理科第三名的成绩被清华录取,这也是A中有史以来的个人最好名次。
“他的名字会被记入本校发展史册吧。”夏沛沛神色如常地站在校门口对我说。
“他很不容易。”我说。
夏沛沛看了我一眼,笑起来:“你还怕我在恨他吗?早就过去了。”她又拍了拍手里属于她的大红色通知书,说,“我们都算得偿所愿,想想怎么庆祝吧。”
那天的夏沛沛看起来心情好极了。她穿了条蓝白色的条纹连衣裙,走起路来裙摆飞扬,黑色的齐肩长发让她的瓜子脸越发清秀小巧。
“我妈给我买的新裙子,在知道我高考分数还不错之后。”夏沛沛说,“她比我想象的要高兴许多……原来他们还是在乎我……”她迎风站在盛夏的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落了她一身,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有闪烁的碎光。
八、曾经年少的我们
又过了一年,大一的暑假,我依然在姑姑的漫画店里做看店小妹,不过我已经很久没看漫画了,闲暇时对着笔记本敲字写稿,成了一名业余写手。
我在吃盒饭时随手找来垫桌子的旧报纸上又看到了关泽,他双手十指交叉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左下角是他的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
在那占据了二分之一版面的采访结尾,记者问他为什么选择清华医学院,以他的分数,可以学更好的专业,而关泽的回答是:“专业不分好坏。曾经我想报考一个毕业后能赚很多钱的专业,那样可以让我的家人过更好的生活,但有个人告诉我应该有更远大的梦想,不要浪费了我的天赋。最后决定学医科是因为我妈妈长期卧病在床,我希望自己能在不久的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务工作者,治好我妈妈的病,更希望能为推动医学进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盒饭好难吃,鸡腿淡而无味,可是我捧着饭盒、看着报纸傻乎乎地笑起来。
新出的连载漫画里,爱和梦想是永恒的主旋律,而曾经年少的我们,已经成为真正追梦的人了。
编辑/宁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