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海洋2(一)

2013-05-14 10:14微酸袅袅
花火B 2013年12期

微酸袅袅

第一章

2012年夏天,顾怀南终于回来了。

他离开两年,南澄找了他两年。从纽约到洛杉矶到西雅图再到重回纽约,顾怀南换了几座城市,南澄就有几趟越洋旅行。

她甚至找到了顾怀南买过书的那家二手书店,得到一个和他寄给她的小说扉页上一模一样的书店章印,却始终没有在异国的街头和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相遇。

最绝望的时候,南澄也忍不住泄气地想:是不是她和他的缘分已经用尽,耗光了运气,蹉跎了岁月,从此只剩下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但当下一次假期来临,她还是会拖着行李箱独自奔赴未知的旅程。

虽然不知道遇见了又能怎么样,但南澄始终觉得不甘心,她和顾怀南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就这么仓促而惨淡的分别。

——而如今,他真的又回来了。

下班时分突然下起了暴雨,大雨如注,南澄撑着一把黑伞在路边站了十五分钟都没有看到一辆空车,反而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不得已,她跑回人行道旁的商铺屋檐下避雨。

老板正将卷帘门拉下,金属卷轴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声音。

下雨天的视线差极了,一眼望出去天地间只是一片茫茫的灰色水雾,南澄呆呆地看着从屋檐上不断滴落的水珠。

雨水将这座城市不断冲刷,寂寞被一遍一遍清洗。

“南澄,怀南回来了。”

温瑞言只一句话,就让南澄回了神。闪电像利剑劈开了阴霾的天空,照亮了她潮湿的瞳仁。

她握着手机踌躇许久后才问道:“他……还好吗?”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只传来细微的电波杂音,过了少顷温瑞言才开口:“我也不知道那算好还是不好。”

“我知道了。”南澄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上挂着小小的水滴,像童年时沉睡的美梦。

“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温瑞言好像轻轻叹了口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

“不用了,我会再找他。”南澄挂上电话,又在原地呆立了几秒钟,然后淋着雨一路走回了家。

那天的雨下得真大,雨点打在身上像是会砸出一个坑,裸露的皮肤上传来密实的疼痛感,远方传来阵阵闷雷的声音,风起云涌,像是要把天地搅乱,但南澄的心里却只是反反复复回响着一句话:他回来了。

南澄和顾怀南再见面的机会来得很快——因为工作。

一年前,南澄从旱涝保收但人际关系复杂的沪城晚报辞职,跳槽到一家财经杂志做人物专稿记者,现在她已经是这个版块的主笔了。

这次南澄受邀参加的是美国艾谷科技和中方公司签署战略协议的新闻发布会,以及这家外资公司大中华区负责人的首次媒体亮相。

来发布会现场前,南澄的顶头上司陆际平还特别交代:”听说这位新上任的负责人从不接受专访,坊间资料很少,希望你能让他破例。”

对方公司发过来的资料上只有负责人的英文名字和近两年的工作经历,讯息少得可怜。

“我会努力争取的。”

但当周围掌声响起,身旁几个年轻的女记者突然发出少女追星般的惊叹声,南澄从写满资料的文档中抬起头看到顾怀南的身影时,她来时的信心在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是他啊……”跑财经线的老记者有人还记得他,微微的惊讶里还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顾怀南当初走得并不光彩,背负着“败家子”的骂名,他用两年时间终于证明自己并不是无能之辈,也算衣锦还乡。但沾染过尘土的羽翼无论如何清洗,都很难在短时间里让别人忘记他当初的狼狈模样。

后排已经有人小声地、兴奋地交换着关于顾氏破产的各种隐秘消息和桃色传闻。

南澄无意识地握着笔,在记事本上装模作样的写写划划,身体和心情都像泡在记忆的海水里,潮湿、咸涩、沉浮不定。

她偶尔抬头隔着人群望向顾怀南。他看起来一切都好,依然得体而英俊,唯一改变的是眼神——如果说他第一次回国时眼底还有些许纯真与光芒的话,那么如今已全部化为幽深的湖水,沉稳和冷静淹没了他曾经的冲动和张狂。

南澄不太记得他在台上说了些什么,似乎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又似乎妙语频出,因为身边的人时不时笑着鼓掌。可她没办法集中精神体会到他玩笑中的趣味,耳边是后排两个老记者低声而持续的絮絮声。

她远远望着眼前的他,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从前的种种过往。

终于到了自由提问环节,南澄举了几次手都没有得到发问的机会,其他记者的问题也都不温不火的。

直到那个来自城内某大报的记者站起身,问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问题后,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被真正集中起来。

“顾怀南,顾总,好久不见。”他就坐在南澄身后,声音好像就从她的头顶砸下来,“两年前顾氏的决策失误导致数十人破产或者失业,生活失去着落,最终也使顾氏几十年基业毁于一旦。当时您没有留下任何话就消失了,现在回来了,有没有什么要回应的?您不觉得应该对那些因为你而不得不从零开始打拼的人道歉吗?”

全场安静,顾怀南微微扬着下巴,挑高了眉毛望过来。他之前演讲时就离开了座位,走到主席台前,此刻闲散地靠坐在桌沿边拿着话筒,平视着对方回答说:“因为我的决定而使无辜投资者受到损失,从道义上来说,我感到非常抱歉,并且这两年来也时刻警醒自己。不过就像我对自己的决策失误负责,接受顾氏破产的结果一样,每一个人的失败,自己首先得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他说完这些后停顿了一下,又笑眯眯地问,“哎,您是哪家报社的?《沪城日报》吗?”

“是是,希望有机会给顾总做个专访……”这一次,南澄身后的那个声音放低很多,姿态也矮了下去。

这家外资科技公司的来头不容小觑,与之合作的中方公司更是城中大鳄,《沪城日报》每年的广告收入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它们的贡献。

顾怀南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他的新闻会首秀。

他回答《沪城日报》那个记者的提问时一眼也没瞧过南澄,但在说完最后一句结束语时突然向她所在的方向又轻又快地瞥了一眼。

南澄没防备他会看过来,目光与目光在虚无的空气里相撞,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敏感又多疑的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在她的皮肤上又轻又凉地划过,像锋利的刀子,有淡淡的薄荷气味。

顾怀南已经转身离开了,南澄才拨开人群追上去。她气喘吁吁追到电梯口——隔了几个人,他坐的电梯门就要关上了——才着急地大喊:”顾怀南!”

明明已经关闭的电梯门在最后一刻又缓缓打开,顾怀南按着开门的电梯按钮,微微眯着眼睛,远远地望着南澄。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周遭的所有人和物在瞬间褪去颜色,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像宣纸上含水过多的墨滴一层又一层的渗透开去。

只是极短的一瞬,南澄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想起来要继续呼吸。

“有事吗?”顾怀南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像来自宇宙星空的深处。

“那个……”南澄一下子语塞,情急之下说,“我能为您做个人物专访吗?”

顾怀南没有预料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愣了愣,眸色微沉,沉默几秒,在南澄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答:“好啊。”

——似乎,很容易的样子?

不是从不接受任何专访吗?

电梯门再次关上,有同行羡慕嫉妒恨地推推南澄的肩膀说:“行啊你,‘美人计十分成功啊!”

南澄愣了许久,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然后捂着后知后觉、快要跳炸的心,走出发布会现场。

回到杂志社,陆际平亲自打内线过来询问:“发布会怎么样?”大约是因为其中的中方公司也是杂志广告收入大户之一,他十分看重这次的发布会。

“就那样。”

“就那样是什么样?约到专访没?”

“约了。”

“具体约在什么时候?”

南澄无言以对,她怕坦诚说不知道,陆际平会直接从十八楼追下来一巴掌拍死她。

“你不会没有和对方约时间,只是得到一个随便应付的客气承诺吧?”电话里的语气已经不善起来。南澄初进杂志社时,陆际平曾一对一直接带过她,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她格外要求严格。

“我……”救命短信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南澄一边翻看短信,一边如释重负地说,“当然约了,下周三下午,广茂大厦一楼星巴克。”

短信是顾怀南的助理发过来的,没有记录的陌生号码,礼貌而制式的开场和清晰明了的时间地点。她有那么一瞬间欣喜可能是顾怀南还保留着她的手机号码,但随即想起发布会入口的媒体签到处,她留过名字和电话。

但不管怎么样,顾怀南为她破例,给了她一个做专访的机会,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开始。

苡米曾经说过:“如果有个男人愿意一次次为你破例,做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情,甚至违背他向来的原则,那么就算没有十分爱,至少也有个七八分的喜欢了。”

听到这句话的当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但此时此刻,南澄多么希望苡米说得就是金科玉律,所有人都尊奉行事,包括顾怀南。

他爱她的时候,她千方百计寻找他不爱她的蛛丝马迹,后来他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她却开始依着细枝末节想要拼凑出顾怀南还爱她的可能。

苡米还说过:“人心本来就爱犯贱,很多人拥有的时候觉得可有可无,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可这有什么用?所以我选择在拥有的时候珍惜,但失去了也绝不后悔,就当从来没有拥有过吧。”

如果是其他的人或者物,失去了就失去吧,可是因为那个人是顾怀南,南澄无法这么潇洒的放手。

拥有过就是拥有过,有些回忆永远无法磨灭。

周三下午,约定的时间地点,南澄准时赴约。与她一起的还有不在计划里的陆际平,他临时通知她,顾怀南的采访由他亲自来做。

陆际平升为主编之前也是记者出身,在圈内小有名气。南澄没有看过他写得东西,只听说他的比喻又形象又狠辣,奚落别人能奚落得对方看到都无奈失笑的地步。

“收起你看外星人的眼神可以吗,南小姐?”在停车场,陆际平边拉车门边说。

南澄回了神,眯起眼微笑说:“我明明在看偶像,怎么成了外星人?”

陆际平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摇头叹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那说明陆总平易近人呀。”南澄坐在陆际平身边的副驾驶座上,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姿势却像个第一次坐车的小孩,双手抱着自己的包包坐得笔直。

这是她少数几次坐异性的私人汽车,封闭而狭窄空间里浓郁的男性气息让她微微不安。

陆际平比南澄大一轮还多,当初是他拍板在三个候选人里要了她,还亲自做了一阵她的责编,一点一点磨她的稿子,让她很快就适应了杂志社的工作节奏。

南澄对他是有感激的,尊敬里还带着些莫名的亲切,像一个相熟已久的长辈。

“等会儿,我就在一边好好向陆总您学习了。”南澄还没想好怎么和顾怀南面对面,陆际平的存在是个很好的缓冲。

陆际平不知她内心起伏,误解了她的意思,觑她一眼说:“你呀,又想着偷懒。”

虽然是以上司的身份说出的类似批评的话,可是因为那轻而柔的语气,所以听在南澄的耳里倒像是在纵容她的任性了。她想起很久以前——大约是回南家后一年的时候,她在一次绘画比赛里得了一等奖,因为不想要被发现,所以回家后就把奖状和奖品都塞进了床底,没想到还是被南宇发现了。

那天晚上他把奖状和奖杯都擦干净放在茶几上,带着点笑意和宠溺地“责备”南澄:“你呀,得了奖,都不知道要颗糖吃。”

以往的经历让南澄对各种感情的亲疏距离丧失判断能力,惶惶地不知道南宇是真的在为她的得奖而开心,还是在批评她“不会要糖吃”。她惴惴不安地站在角落里,紧张的捏紧衣角。

明明是想要给予赞扬,可是南澄的反应充满了抗拒和害怕,畏畏缩缩的样子无法让人心生欢喜。南宇的脸色不由渐渐沉下来,挥挥手,让南澄拿走她的奖状和奖杯,之后也没再提起。

在南宇那里糟糕的记忆后来都成了南澄的经验,以应对陆际平这样的长辈。

她笑眯眯的,有点厚脸皮地回:“能偷懒也是托了陆总的福啊。”她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绝对的“伸手不打笑脸”。

顾怀南先一步到达采访约定的地点,南澄和陆际平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翻看文件,一边和身旁的助理可可说着什么。

“顾总,好久不见。”陆际平笑着主动伸出手。

“陆总真是越来越年轻了。”顾怀南礼貌又恰到好处的回应,瞥到陆际平身后的南澄时微笑着点头致意。

南澄机械地跟着点头,她这才知道原来顾怀南和陆际平是老相识。

也对,陆际平浸淫财经媒体界多年,顾怀南曾是顾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有太多见面的机会了。

让南澄忐忑多日的采访最后更像一场老朋友的叙旧,陆际平和顾怀南侃侃而谈,她之前做的访问提纲被自然的揉入在内,所需要的讯息和态度都如愿得到。

南澄插不上话,只是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近距离细看顾怀南,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到他过去两年的人生印记。可不知是她笨拙,还是顾怀南隐藏的太好,他的气色和神态都看起来相当完美,没有任何可以让南澄窥探的线索。

采访在预定的时间内顺利接近尾声,陆际平起身再次与顾怀南握手:“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耽误顾总的时间了。”

“客气了。”顾怀南看看手表说,“不过等会儿确实还有个会要开,下次我们再……”

他的话音未落,意外就发生了。

一个神色阴沉的中年人在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拔出刀子,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恨意扑向顾怀南。

没有时间留给南澄思考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转身抱住顾怀南,用身体替他遮挡危险的降临。

“你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老子等了两年才等到你回来……狗杂碎,见鬼去吧!”袭击者大叫着疯狂挥舞手里的匕首。他的第一下刺偏了,第二下还没来得及狠狠刺下去就被人制伏,他的刀尖只来得及划破南澄的衣衫,在她后背划出一条十厘米长的血痕。

顾怀南在南澄抱紧他后的第一时间反手抱住她转身,所以南澄后背上的那道伤痕的末端划在了他的手臂上。

顾怀南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只是看着南澄的后背脱口而出地问:“痛不痛?”

“不……”南澄的声音又轻又薄,被四周嘈杂的人声盖过。

顾怀南抱着南澄的样子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们在混乱而喧闹的咖啡厅里紧紧拥抱了七秒钟,像忘却了过去和现在,时间被凝固在树脂里化成了一块琥珀。

但很快顾怀南就清醒过来,然后他轻巧又快速地推开了南澄。

南澄的怀抱突然空了出来,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这时候她才突然感觉到疼,后背好像有一段皮肤烧了起来,一直烧进她的心里。

顾怀南脱下西服披在南澄的身上,遮住她身后裸露的皮肤,然后冷静地吩咐助理:“叫小丁过来送南记者去医院。”然后又转向陆际平道,“南记者就先劳烦陆总照看了,我录完笔录再过去医院看望她。”

南澄在走出大门前回了一次头,顾怀南也正望着她的背影,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不期而遇。顾怀南的眼神微凉而澄净,让南澄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在冬天里含着一颗薄荷糖,对着窗玻璃呵出丝丝凉气,然后玻璃上迅速凝起一层白雾,遮住了窗外的景致。

她能感觉到顾怀南对她还是有怀恋的,可是他好像已经关起了心门,吝啬她的再次探访。

“看不出啊南澄,你挺勇敢的。”在没有旁人的外科诊疗室里,陆际平赞赏地说,“这下顾怀南该对你印象深刻了。”

南澄没有搭腔,她只是趴在床上,心里猜想着顾怀南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说过他会来看她,那她就会一直等他。

杂志社有事情需要陆际平解决,他先走一步,临走前叮嘱南澄:“在家好好休息,放你两天假。”

“谢谢陆总。”

目送陆际平离开后,南澄披着顾怀南的西服外套,独自在医院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的伤势不需要住院,可她也不想回家,因为心里还期待着顾怀南会兑现承诺来看她。

她想再见到他,哪怕只是礼貌而克制地对望。

可那天南澄等了许久许久,等到大厅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从亮如白昼,到最后只剩角落几盏引路的小灯,顾怀南也没有出现。

她坐在昏黄的灯下,鼻息间萦绕着来自男生外套的淡淡香气,但令她失落的是那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的味道了。

苡米两天后才知道南澄发生了意外,立刻打车来看她。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南澄才开门,苡米就扑上来抓着她的肩膀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

“你的黑眼圈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苡米的气色还不如南澄这个“负伤者”。

“别提了,昨天加班到大半夜,我现在都还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你们公司这么忙啊?”南澄去厨房洗水果。

“唉,我以前觉得银行里都是资本家,每天上班八小时累得像狗一样,但和现在一比,那简直就是天堂。”苡米在客厅的沙发上瘫坐下来,“我现在的上司简直就是吸血鬼,让我们这些小员工‘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但即使这样我还存到了钱,因为忙到根本没时间花钱。”

伴着哗哗的水流声,南澄问她:“后悔吗?”

苡米愣了愣,然后郑重地回答:“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回来得比顾怀南早。

或者说,苡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她在日本只待了不到一个月,看完那一季的樱花就又拖着行李箱回国了。

第一次和山口去日本被他的求婚吓到,分手,回国;第二次她在最后关头输给无法被说服的那个自己,再次告别,回归。

不过这一次,苡米知道将是诀别——他们或许还会再见面,很多年后携家带口的欢聚,像住在久远记忆里的一个亲切的朋友,但再也没有牵彼此手走过一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