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坐了15年飞机了。
广州新白云机场还没问世的时候,安检和登机口都在二楼。进了安检,循自动人行道前进,先是些卖衣服鞋履的店子,间杂二三间放映余世维、李践演讲录像的书店,后半部分则是些性价比失衡的饭店,最后一间似乎取了个日本名。某一天下午,我拖着箱子经过该店,见一着蓝色女仆装的姑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喊着“最后一餐了啊,最后一餐了啊”,众人闻之,纷纷趋避。可惜当年照相手机还不普及,不然,真该为这个有口无心的姑娘留下点什么。略作延伸想一想,假设她刚刚做好了晚餐,满怀亲情地用一句“最后一餐了啊”招呼公公、婆婆、丈夫、小姑子上座吃饭,后果会如何?话说焦大讲错话,嘴里是要被塞马粪的。
还有一家卖航模及其他小孩玩具的店,扼守在二楼扶梯口。生意不错,店员口气不免打横,眼光直往天花板上飘,拦都拦不住。我陪公司党委李书记乘机去北京办事,登机尚早,他就让店员拿了几个电动玩具在手里掂掂,在地上跑跑,又吩咐店员取自动飞机演示。店员脸色早已转阴,口里嘟哝:“这飞机很贵的,不买就别玩。”李书记很生气,放下飞机,一字一句:“说说,你值多少钱!老子连你一起买!”多年过去,已记不得店员当年的囧模样,但李书记说最后那句话的气势一直难忘。确实,展示力量,冷静比愤怒更强。
飞机餐,一般人都认为难吃。确实,如果你没有坐头等舱,或者说,安生坐个经济舱又不给自己弄个头等舱享受的期望值,那么,飞机餐还是可以接受的。深航有一段时间还提供辣椒酱,有些湖南老兄一次要半瓶,这多少对不吃辣椒但被迫闻“二手辣”的旅客不公平。
有一段时间,天上往下掉的飞机有点多。我和同僚老刘出差时难免心有惴惴,空姐空少发飞机餐时,我们都各要两份,再各加一罐啤酒。吃饱喝足,挺乐呵。飞机落地时,我们彼此调侃:“果然,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们。”
有些乘客也许嫌飞机餐难吃,有些大概认为有必要对高高在上的空姐来点复仇快感,所以他们的共同爱好就是对她们呼来喝去,然而,都是两条腿直立行走,谁也没能耐活着升天,道德优越感和复仇快感还是关在笼子里好些。就算你多掌握了12种外语,主要用来问候空姐她娘或其他不小心磕碰了自己衣袖的旅客他娘的话,也仍然不能自证比黑猩猩高雅些。一个前空姐,改行做了咨询公司业务员,我向她求证时,她毫不犹豫地说,是的,发飞机餐时,空乘人员内部是有一套暗语的,但是不是说“唉,又要喂猪了”,这个不好说。
飞机上宜看书。我自己最难忘的是2008年去欧洲,带博尔赫斯的一本论读书的书。看一本,其实借他的眼看了上十本。旁边一黑人兄弟也看书,但下飞机时,他把空姐发的毯子镇定自若地塞进了自己的行李包里,看得我目瞪口呆,事后,想着他那本书的书名,莫非是《高空空空妙手》之类的励志书?
范冰冰说她在飞机上也看书,《时尚》什么的。做杂志的人可以高兴一下了。陈丹青说某次看邻座是个大美女,心里斗争了几个小时,一直到下飞机都没好意思搭讪,来到接机口才发现是范冰冰。唉,这就是平时不看《时尚》什么的的坏处了。
也有人不看书,但是爱写作。“人飞在天上,一定不要和工作有关系,当你和天空更加接近的时候,灵感最多,不要浪费。”曾在《武林外传》中扮演吕秀才的喻恩泰就爱在空中写古体诗、散文和工作日志,这么爱学习,难怪他读到了博士—可能是演员里学历最高的主。著名的老爷子孙冕,做了很多好事,少不得也做了很多风流怪诞事。坐飞机时,凡他看得上眼的空姐,他会立马给她写情诗。一般人,才华不缺,缺这份风雅胆子吧。
何志毛,《风尚周报》总经理,财经作家。常琢磨偏门问题,譬如香奈儿与波伏娃谁对人类贡献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