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儿时,家里的一只母鸡不愿下蛋,母亲想杀掉它,在这个春节里好好“犒劳”我们一回。母亲不敢杀鸡,只好对她的儿女们说:“想吃鸡肉就自己动手。”其实我们胆子更小,别人杀鸡的时候看都不敢看,可是鸡肉的香味开始在我们的肚子里翻滚,不杀鸡就吃不到鸡肉,想吃鸡肉就要下手狠点儿。我硬着头皮准备去“行凶”,只为了满足日渐干瘪的肚皮。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与鸡展开了一场搏斗,满头大汗,一地鸡毛。我把鸡摁在木桩上,手里的刀却迟迟不敢落下。鸡在那里不停地蹬腿拧脖,嗓子都哑了。整整一个上午,我的刀也没落下去,鸡已经累得只剩下半口气了,巴不得我手起刀落,迅速免去它的苦楚。最后,我运足气力一刀砍了下去,可是鸡仍旧完好无损地奔逃而去。我惊魂未定,再看手上的刀,原来是自己太紧张,把刀拿反了,只是用刀背剁了一下鸡脖子。
鸡没杀成,倒把鸡吓破了胆儿,它每天提着一副哑嗓子东窜西窜地躲着我。说来也怪,自从受过惊吓之后,它竟然开始下蛋了,而且是一天一个连着下,从不间断。大概它也想明白了,哪一天下不出蛋来,就还得挨宰,所以就这么拼命往外“挤”蛋,挤一天算一天。而我呢,鸡肉没吃成,却可以吃到香喷喷的蛋炒饭,幸福的滋味无法言说。
然而终于有一天,这玩命下蛋的可怜的鸡积劳成疾,一命呜呼。我们于是为它做了祷告,希望它到天堂以后不再这么辛苦。
过完年后的某一天,母亲直愣愣地瞅着我,像有了灵感一样地惊叫道:“三儿,咱家那只黑鸭子7天没下蛋了,要不要……”没等母亲说完,我抱着头撒丫子跑开了。
令我记忆深刻的还有一只跛脚的黄母鸡,它是乡下的亲戚送给我们的。它的一只脚在送来的时候,因被绳子勒得太紧坏死了,脚趾都掉了下来。家里人都很心疼,我不知道鸡有没有表情,我感觉它一定很疼很疼,对它也就格外优待。
它的适应能力很强,没几天就能用另一只爪子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后来,它居然还能追、能跑、能上树睡觉。
这只鸡在我家大概待了两三年,我不许任何人杀它。
但它是一只鸡,该来的还是要来。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发现它还是被宰掉了。当时我就哭了,那天的鸡肉我一口没吃。
我不吃自己养过的鸡,也不买市场上的活鸡,我觉得如果因为我要吃它就导致它被杀是我的罪过,心里会很不好受。
在市场上常常会看到一些自作聪明的小贩,把小鸡崽儿涂得五颜六色,这样的小鸡被买回家后,一般两到三天就会死掉。多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凋谢了。而造成它们不易存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染料。所以,不论孩子怎样哀求我买几只这样的小鸡,我都会断然拒绝,因为我不想让孩子把一个鲜活的生命当玩具。
动物和人一样,它们有生命,甚至有感情。它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是让人吃、让人玩。也许我无法做一个纯粹的素食者,但我会善待身边的一切生命,它们的存在会使这个世界充满温情。
我的朋友办了一个养鸡场,他告诉我,虽然养鸡场里都是些待宰的鸡,但你千万不要给它们取名字。有了名字,它们就不再是按斤两衡量的利润,而是舍不得拿去赚钱的宠物了。
想一想,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