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
介绍:她嫁给了传说中抛妻弃子的陈世美。苏小白都要哭瞎了,穿越过来不想做小三啊……
(一)
苏小白穿越了,穿成了一名公主。自古以来,公主都是一种被用来和亲的生物,苏小白很幸运,她尚保留着招聘驸马的权力。
招聘一位驸马,然后再招聘一堆面首,每天醉生梦死地生活在美人堆里……苏小白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口水都要流了出来,忽然头皮一疼,她啊地叫了一声。
给她梳头发的小宫女连忙跪到地上连连求饶,好不可怜。苏小白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苏小白叹气是因为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每个玛丽苏女主在面对这种情景时都会情真意切地教育小丫鬟“人人平等”的大道理。苏小白肯定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她认为,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气势,于是她大手一挥:“出去领十个耳光。”
然后宫女被拖了出去,一个太监进来了。
那太监打了个千,礼貌地问候苏小白吉祥如意,然后喜滋滋地道:“公主,今儿殿试放榜,万岁爷已经钦点了状元出来,还将他招为您的驸马呢。”
苏小白一愣:“不是说,让我自己选驸马吗?”
“公主您说笑了。这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儿家自己选夫婿的?”说到这里,那太监忽然喜气洋洋地继续道,“公主您别担心,奴婢偷偷在殿后瞧了,那新晋状元郎可英俊着呢。”
苏小白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太监的袖子:“果然英俊?”
“英俊英俊,奴才就没见过这么美的男子。”太监笑道,“他那名字取得也好,陈世美。陈世美,可不就是个美男子。”
一道雷光忽然劈中了苏小白,她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他叫什么?”
“陈世美。”
当这个名字再次传入耳朵的时候,苏小白心中犹如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果然玛丽苏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她刚刚应该和那个小宫女讲“人人平等”和“八荣八耻的”!
这果然是报应啊!
当然,苏小白是不会这么轻易认命的。她是公主,皇帝的女儿,这身份拿出去能压死一片人,况且,她手里还握着那位状元郎的把柄——
他的原配妻子秦香莲,以及他那两个儿子。
安静的花厅内,陈世美端茶静坐,神态悠闲,仿若入画,背后是绣着淡雅山水的屏风以及露出半角的古琴,旁边还有香炉燃着袅袅的烟。
苏小白呆呆地看着这画面,连呼吸都停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来意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陈世美一手托着茶杯,一手用茶杯盖刮着茶末,听到这话后似笑非笑地抬眸反问:“那么公主的意思是……”
被揭穿了身份他难道不应该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吗?他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这不科学啊!苏小白哼了一声:“你现在就去拒了这门赐婚,否则,就让父皇治你个欺君之罪!”
陈世美听罢居然哈哈大笑,他放下茶盏,起身往前走:“公主殿下,微臣只是升斗小民,无论欺君之罪还是抗旨之罪都无力承担。”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苏小白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微臣奇怪的是,公主是从何得知微臣家中尚有一糟糠之妻以及两个儿子?”不等苏小白回答,他继续道,“想来公主早就对微臣存了心意,否则也不会去打探在下消息。既然公主对我有情,而我,”他单膝跪在了苏小白的脚边,执起她的手含情脉脉地将她望着,“而我对公主也有意,那么,咱们把他们娘仨杀掉除了这后患,然后共效于飞,公主以为如何?”
渣男!大渣男!苏小白眼睛瞪得浑圆,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只被他握在手心的手痒得难受,可偏偏抽不出来:“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们是你的妻子和儿子啊!”
“公主亲自过来与我说这件事,不就是想看看微臣对公主的心意吗?微臣为了能和公主在一起,宁愿杀掉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背负骂名,此情此意苍天可鉴!”
他说得慷慨激昂,可苏小白却愈发觉得后背发凉,抽出自己的手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苏小白走后,陈世美便站了起来,他拍拍袍子上的灰尘,转头望向外面花开艳丽的院子,嘴角钩出一抹诡异的弧度,然后偏头朝这屋子的屏风后看去,淡淡地道:“你竟然没查到这个陈世美还有妻子和孩子?”
屏风后有惶恐的声音传出:“是属下失职。”
“立刻去做掉。”
“是。”
(二)
这一趟陈宅之行让苏小白心有余悸,她直觉这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所以回宫后立即去找了她的父皇,把秦香莲的事情说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去找皇帝,苏小白默默叹气,谁让她误将陈世美当成了软柿子呢?柿子当然先挑软的捏,她刚刚穿越来和皇帝不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和天下之主打交道。
仁宗皇帝听了这事后神色立即变得沉重,他承诺待查清楚真相后一定给苏小白一个交代。
可苏小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报告说,陈世美根本就没有妻子和孩子!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仁宗皇帝一脸沉痛,他随手把镇石往地上一扔,哐的一声,吓得苏小白腿软立即跪倒在地上。
“赵晚啊赵晚!枉朕当初觉得你乖巧听话,不忍心把你送到关外和亲,还给你选了个英俊有才华的驸马,你居然编出这样的谎话来诬陷忠良!”仁宗皇帝指着苏小白,气得手指直颤,“你如果不想嫁给陈世美,今日正好有辽国使者前来求亲,你就去和亲吧!”
一听和亲,又是辽这种有着兄妻弟及传统的国家,苏小白吓得差点昏厥过去。她连连磕头认错,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仁宗皇帝被哭得烦了,这才挥挥手:“既然你诚心悔过,那便把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勿要再弄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能摊上天下第一大渣男,不得不说,苏小白的运气实在是太极品了。
回公主所的路上,苏小白一直在思考“为何会没有秦香莲此人”这个严肃的问题。莫非是陈世美怕事情暴露把人杀掉了?毕竟《铡美案》里他就是这么做的。想到这个可能性,苏小白一阵胆战心惊。
还有,《铡美案》里是秦香莲主动找到公主府后才招来杀身之祸,后来机缘巧合被展昭所救,那么这次因为她的原因,秦香莲会不会真的没命了?
一直处在内疚中的苏小白连续做了四十五天的噩梦,终于迎来了她前世今生的第一场婚礼。
天气很好,百花争艳,这一路走来都有花香萦绕在鼻尖,唢呐声震天,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笑闹,好不热闹。
当手搭在陈世美伸过来的手上时,苏小白再也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惶恐惧怕却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紧张与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直到被陈世美搂着腰带入新房。
新房里燃着催情香,苏小白心跳得越来越快,口也愈发干,忽然眼前一亮,原是陈世美拿着喜秤把红盖头挑了开来。
他的脸被大红喜袍衬得愈发俊美,乌黑的发丝落在肩头,歪歪头,笑容带了些许妖媚与邪气:“娘子。”
他真好看,那一刻,苏小白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这四个字。
如果他不是陈世美该多好,她还想去分辨一下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嘴唇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情感,心脏狠狠挤压着全身的血液涌上了脑袋,撑开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这个男人,就像罂粟,明知道有毒,自己却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这个男人,他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别人的生命,却温柔地执着她的手唤她娘子,即便是知道下一刻就会万劫不复,苏小白还是沉沦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尤其对于苏小白,这个脑子很二却对穿越抱着不实际幻想,并且渴望成为玛丽苏的姑娘来说,爱上陈世美这个渣男,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
(三)
后来陈世美说,他根本就没有妻子,上次顺着苏小白的话接下去,也只不过是想逗逗她而已。
苏小白不信,陈世美又道:“你还不相信你父皇的情报吗?”
“可若是你提前派人杀掉了秦香莲呢?”
陈世美揉着她的头发嗤笑:“我的傻晚晚,你父皇要查我的底细,肯定是去我均州老家查。我若娶妻,那么亲朋好友邻居肯定都知道的吧?我单单杀掉一个秦香莲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那么此陈世美非彼陈世美,她其实并没有穿越到《铡美案》这个故事里?苏小白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止不住地激动,上天果然还是厚待穿越者的!
这段时间,陈世美对她真的是千依百顺,温柔体贴。很多时候,苏小白都会欺骗自己,他不是那个陈世美,他没有一个妻子叫秦香莲。
直到那个秦香莲找上门来。
那时苏小白正窝在陈世美的怀里,任由陈世美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小宫女进来禀报了消息后,陈世美的手顿了顿,一滴黑色的墨便落了下去,污了一张好字。
苏小白则整个人都惊愣住了,没有注意到陈世美的异常,待她回过神来,陈世美已经抬脚离开了书房。
小宫女试探着问:“公主不去看看吗?”
“啊?哦……”苏小白有点不知所措地把笔放在笔架上,这才磨磨蹭蹭地从书桌后绕出来。
怎么说呢,苏小白姑娘心中充满了小三见原配的窘迫与尴尬,以及对于陈世美深深的失望和浓浓的自我厌弃。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在前往花厅的假山丛中绕了个圈,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绕回了后院。她没想到的是,明明应该去花厅处理麻烦的陈世美居然也出现在了后院。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
再说陈世美,他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回到小书房后,立即把影卫给叫了出来。
“韩祺呢?”
影卫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深了一些:“他在去刺杀秦香莲的时候,不敌展昭,秦香莲被展昭所救,没有完成少主的任务,他便、他便自裁了。”
“废物!”陈世美脸色阴沉,一扫桌子上的纸笔,哐哐当当响成一片。还不解气,他又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不能见秦香莲!一旦见了她,我的身份就会被拆穿。”
“少主,为今之计,只有让公主出面为您挡下这秦香莲了。”影卫忽然抬头建议。
“她?”陈世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苏小白的笑脸,那个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蠢女人胆子小得要命。让她出面帮忙?让她去做促使秦香莲死亡的凶手?甚至背叛自己的父皇与国家?别开玩笑了!更何况,她现在知道了他的欺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影卫如同利箭一样窜了过去,手成爪状,直直扣上了苏小白的脖子。
苏小白一脸惊惧地望着门里的陈世美,他藏在阴影里,表情模糊。
“你你你……你不是陈世美?”
“那么,你是谁?”苏小白嘴唇颤抖着,不等陈世美回答,她又道,“不,我不管你是谁,你你你……你可曾娶过妻?”
陈世美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惊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尚未娶妻。”
“那、那我算是你的妻子吧?”
“是。”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绷在心头的一根弦忽然断裂,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小白,慢慢走近。影卫已然很有眼色地离开了,陈世美走到苏小白面前,然后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四)
陈世美的意思是,把韩祺的死推在秦香莲身上,诬陷她是杀人凶手,然后判她流放。
苏小白听到这个建议后,第一反应就是质问:“你不会是想派人在流放途中把她杀掉吧?”
陈世美一怔,因为他的确是有这个打算,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怎么会呢?晚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
苏小白这才放心。这个陈世美毕竟不是《铡美案》里那个陈世美,如果按照那个故事情节走下去,难保她的夫君不会沦为包拯的刀下亡魂。
而后,陈世美告病,苏小白以鲁国公主的身份与秦香莲一起站在了公堂之上。
苏小白坐在胡椅上,秦香莲跪在地上,可在包拯的惊堂木下,以及满堂的“威武”声中,苏小白一点点都没觉得自己能比秦香莲轻松多少。
展昭已经作为秦香莲的证人把证词陈述完毕,包拯转脸看向苏小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下面请公主陈述一下事情经过。”
苏小白握了握拳,她下意识地朝人群中望去,待看到隐藏在原处的陈世美后,紧张的心情出奇地放松了一些。她轻笑了一声,问秦香莲:“这位娘子,你觉得展昭人怎么样?”
秦香莲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低声回答:“展大侠是个好人。”
“那么,你觉得他长得如何?”
秦香莲脸一红说不出话来,站在包拯身后的展昭则脸瞬间黑得很难看。苏小白扫视了一圈,站了起来,走到秦香莲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展大侠长得不错吧?他,”苏小白回头看了展昭一眼,“他对你也很好是不是?”
“公主殿下!”展昭忽然站了出来,怒气冲冲。
苏小白转身,笑道:“展少侠,我想问问你,你的功夫是不是比韩祺厉害?”
“自然。”
“那么这案子就不用再审了,分明是这位秦娘子与展少侠关系暧昧,被韩祺发现,展少侠恼羞成怒,于是伙同秦娘子一起把韩祺杀了。”不等展昭辩解,苏小白继续道,“既然韩祺的功夫不如展少侠,那么敢问,你们所说的韩祺去杀秦娘子,为什么死的是韩祺?展少侠为什么会莫名出现在秦娘子处?”
故事发展到这里,我们不得不重新提一下苏小白在穿越前的工作,她是一名律师助理,拥有所有律师所具有的能把黑说成白的优良口才。
这样侃侃而谈的苏小白是自信而耀眼的,藏在人群中的陈世美深深将她凝望着,眸底是别人看不懂的流光与笑意。他不由自主地摸到了挂在腰间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一只千纸鹤,是苏小白亲自叠的,她死缠烂打非得让他带在身上。
展昭与秦香莲翻不了案,秦香莲怕连累展昭,独自承担了罪责,包拯判定秦香莲流放,案子算是结了。
身后的侍卫忽然道:“属下这就派人在流放的路上把人除掉。”
陈世美嗯了一声,而后淡淡吩咐:“不要让公主知道,做干净一点。”
“是。”
(五)
苏小白自以为可以改变命运,可很多时候,她都以为错了。
陈世美还是派人去刺杀了秦香莲,而秦香莲仍旧被展昭所救。这一次,展昭抓住了陈世美派去的那个人,并用方法让那人吐露了真相。
铁面无私的包公,派人围住了公主府要捉拿陈世美,誓要把陈世美送上断头台。
书房内,苏小白伸手抢过陈世美正在描画的毛笔,一脸愤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们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为什么还要派人杀掉他们!”
“晚晚,”陈世美略带无奈地微笑,摊开手,“把笔还给我,让我画完这幅画好吗?”
他画的是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男子手执一支竹笛,倚竹而立,轻飘飘地望过来,眉眼中还含着笑。
他画的是他自己。苏小白记得,这是他们新婚的第一个早晨,她听到门外笛声悠悠,便寻声走了过去。他站在竹林里,吹完一曲回头,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就在苏小白恍惚的时候,陈世美已接过了画笔,继续涂描人物背后的那一丛丛竹林:“如果我被送上了断头台,这幅画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刹那间苏小白泪如雨下,什么正义感什么良心,那一刻都不再重要,她扑到陈世美的怀里,紧紧搂住他,一边摇头一边哽咽:“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苏小白进宫去寻求太后的帮助,就像《铡美案》里唱的那般。她离开后,暗卫便潜入了书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属下没完成任务,请少主责罚。”
“展昭是个厉害人物,是我小瞧了他。”陈世美未抬头,继续着手里的画。
“请少主责罚。”暗卫头埋得更深。
“罢了,地形图我已经拿到,你亲自回去把它交给父王。”最后一笔画完抬手,陈世美从荷包内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沾了印泥盖在画上,“然后再安排个人把秦香莲与她那两个孩子除掉。这一次,必须完成任务,无论是下毒抑或是其他什么。”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变,周身煞气顿起,“我不希望在公堂上见到她。”
“少主,您的意思是……”
“地形图已经拿到,我自然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脱身。”他捏起画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看着画上红色的“萧恪”二字,幽幽叹了口气。
死遁是个好办法,但是,她一定会认为他真的死了吧?他只给她留下这两个字,如果她聪明一些,一定会察觉到端倪,但是……
陈世美脸上拂过一丝怅惘与不舍,然而只是一恍惚,他又恢复了往日寡淡的神色。放下那幅画后,他抬脚走了出去,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自家后花园一般。
(六)
陈世美死了。
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秦香莲的死亡触怒了赫赫有名的包青天,他没有经过圣上的同意就下令处死了他。
苏小白赶到菜市口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唯有一地的鲜红触目惊心。
苏小白定定地站在断头台前,周围的喧嚣寂灭,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好像这就是一场泛着桃花色的梦,醒来,她还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律师助理,每天奔波在上下班的人潮中。她努力掐着掌心,掐到出血,都没有感觉到疼痛。看吧,这就是梦——她如此安慰自己。
打破这种不真实感的太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叹气:“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真的不在了。
下一刻,苏小白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哭得惊天动地。
那些曾经忌妒苏小白嫁了个好夫君的姐妹们,一个个用关心的话来表达她们的幸灾乐祸,而仁宗皇帝则很真诚地向苏小白表达了他识人不清的歉意,并告诉她会再替她寻找更好的夫君作为补偿。
苏小白只是笑了笑,然后恍恍惚惚地回了公主府。
并没有住多长时间的公主府,却好像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关于陈世美的回忆。她甚至可以细细地道出,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每一件事。前一世以及这一世,苏小白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记忆可以好到这种程度。
苏小白觉得自己需要振作起来,现代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教育她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时间是良药。所以,她把那一幅写着陈世美真实身份的自画像给封存了起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眨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辽国韩王萧惠兵临宋境,宋朝兵败。紧接着,宋朝与辽国协议,以增加岁币为条件,维持“檀渊之盟”的和平协议。
当然,这些都和苏小白没关系,和她有关系的是,除了这些,韩王还派人向仁宗皇帝求了亲,所求之人,便是她苏小白。
消息传来的时候,苏小白正在逗小猫玩,听罢吓得她直接把小猫给扔到了地上。
青翠的竹林里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声:“什么,没开玩笑吧!”
“奴婢亲耳听到的,而且,圣上已经答应了。”
苏小白一把拎住小宫女的袖子,一只手在自己脸上点着:“你瞧瞧,本公主长得怎么样?”
“呃……”小宫女为难地道,“公主自然是沉鱼落雁之貌。”
“你眼睛和那个什么什么韩王一块瞎了吧?”苏小白哼了一声,“先别说我的长相,就我这个死了夫君的寡妇,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脾气还很差,除非是想要娶公主攀高枝的,一般男的瞎了眼都不会看上我吧?”
小宫女眉头凝成了一团,好一会儿才纠结着道:“公主还是有优点的,至少……至少……嗯……至少您有自知之明!”
“……”苏小白一脸黑线。
(七)
一年的深宫磨砺,让苏小白成熟了很多,至少她知道,这一次皇帝的决定她根本没办法否决。
儿女情长和国家大义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然后苏小白经历了她此生的第二次婚礼,这次的婚礼比之上次要隆重很多,有皇帝的亲自送嫁,还有数百名宫女的陪嫁,以及数千名士兵的保护。
苏小白跪地拜别了仁宗皇帝。
她终究是没有躲过和亲的命运,想到这个苦逼的事实,苏小白就忍不住地想要骂天。当然,倘若她要嫁的对象能像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那般,温柔霸气深情,俊美得鬼斧神工,最关键的是,她没有遇到过她的陈世美,那么,苏小白姑娘是不介意谈一场跨国恋的,只是可惜。
送嫁的队伍已经行至关外,车窗外是浩荡的戈壁滩。猎猎的风里带着砂砾刮来,迷了苏小白的眼睛,她抬手搓了搓,眼眶立即红了。
“公主,已经出了大宋了。”小宫女忽然出声,而后惊呼,“公主您怎么哭了?”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知道,公主在想念驸马爷,可是如今已经身在大辽,公主就忘了陈驸马吧。”
“已经出了大宋了啊。”苏小白掀开车帘出去,站起来极目远望,天边出现了一队乌压压的人马。
宫女侍卫们见到苏小白掀开了红盖头,纷纷大惊相劝,苏小白却仿若未闻,仍旧直直地站着。
风刮得她大红色的裙子飞扬。她抬着头看向天边的落日,目光深远,仿若一尊伫立在时光尽头的雕像。
自穿越以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犹如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最后是庄严而肃穆的御书房内,仁宗皇帝那张带着无奈与愧疚的脸。
蜡烛爆了个花,大殿内猛地一亮而后又暗了下来。大约是书房太大,仁宗皇帝的话传到苏小白的耳朵中时带了些回荡出来的杂音:“晚儿,你若是不愿去辽国受苦,这是父皇唯一能为你做的。”
被太监送到眼前的,是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子。苏小白颤抖着手接下,握紧,眼帘一直垂着,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记住,只能在辽国迎亲后才能喝掉它。”
跟来送嫁的将军上前和对面过来的人马交涉,只见那将军身边的指挥官挥了挥旗子,苏小白身边的送嫁队伍便回了头,辽国的人马迅速疾驰而来将婚车围起。
他们举着银枪,绕着婚车嗷嗷笑闹。
苏小白深吸一口气,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陈世美。
只见他一身黑色战甲,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背着夕阳而来。
苏小白笑了。
小时候常听老人说,人将死的时候都会看到自己所深爱的人。苏小白想,果然是真的。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就像一只火红的蝴蝶从车上飘落,艳丽到触目惊心。
“晚晚——”
苍凉的戈壁滩上,这一声喊得嘶声力竭。
(八)
萧恪怎么都想不明白,像苏小白这样怕苦怕累怕死懦弱到没有下限的姑娘,是如何鼓起勇气喝下毒药的。他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成了惊吓。
他在她的床前守了七天七夜,无论谁劝,他都不理。
和公主府一样格局的房间里,萧恪握着苏小白的手,说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她的思念:“当初去大宋,就是为前一段时间的那场大战做准备。我们不能输,所以我才会潜入大宋顶替了一个上京赶考书生的身份,偷取地形图。”
“遇到你,真的是个美丽的意外。”他笑了笑,低头亲亲她的手心,“这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
“后来,我假死遁走。我不是留了一幅画给你吗?你这个傻姑娘,没想到你真的没有留意到我的落款。”说到这里,他忽然闭上了眼睛,睫毛渐渐湿润,“晚晚,你快些醒来吧,你醒来,我认打认罚。”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在碰触自己的头发,猛地睁开眼,便撞进了她含笑的眼睛里。萧恪的呼吸陡然乱了,不敢置信后是浓浓的惊喜。他控制不住内心惊涛骇浪的激动,每天每夜的期盼终于出现在眼前,可太过真实的感觉反而显得像在梦境里,他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手虚弱地颤抖着,可还是用尽力气去碰触他的脸颊,萧恪连忙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萧恪连忙侧耳过去,只听她气若游丝地道:“我真欢喜。”
“以后我们好好的,我再也不骗你了,再也不。其实辽国也挺好的,我可以带你去看辽阔的草原,我们一起骑马奔驰,我还可以带你去沙漠绿洲,去看壮阔的戈壁滩……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看,我会让你每天都欢喜,好不好晚晚,晚晚?”
她紧闭着双眼,再也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可嘴角还含着浅浅的笑,那笑容像是在夜里永恒绽放的白色花朵。
萧恪怔怔地,像是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声绝望地嘶吼:“不——”
辽阔的苍穹上,惊散了一队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