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
介绍:她女承父业,做了关中军队的团长,可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找上门来要求包养!姑娘,我们是没有性福的啊!求放过!
【1】
“团座,团座!”一大清早的,咆哮声就传遍了整个小山沟。
段慕秋正一面扣着腰间的皮带,一面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抬眼就看见师爷甩着满头大汗来到跟前,不由得一愣,道:“师爷,你这是……”
师爷皱着满脸的褶子一笑,做神秘状道:“团座,猜猜我给您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什么……好消息……”段慕秋面皮抖了抖,一种不详的预感陡然而生。
然后他就看见师爷身后,几个卫士押着个穿着花衣裳的姑娘,推推搡搡地走了过来。
师爷在一旁喜滋滋地道:“团座,我给您找了个媳妇来了!”
段慕秋看着他,皱眉。
师爷立马道:“团座放心,您的话我可一直记得牢牢的。这姑娘非逼非抢,可是自愿跟着咱上山来的!”
段慕秋只好保持着皱眉的表情,看向那姑娘。
姑娘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厚厚的齐刘海搭在前额,脖子前面挂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求包养”三个字。
看来……师爷所言不假……
见段慕秋盯着对方,师爷立马走过去,抬起那姑娘的下颚。一眼看去,那姑娘生得明眸皓齿,面若傅粉,确实是个美人坯子。
不过……这美人也太高了点吧,居然需要自己仰视。
段慕秋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盯着她道:“姑娘,你真的是自愿上山的?”
那姑娘点点头。
段慕秋又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师爷,然后对着她使劲儿挤眼睛:“真的……没有人逼你?”
那姑娘摇摇头。
段慕秋抚额,却不愿放弃地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姑娘,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一定不会逼你的。要不,我这就派人送你下山?”
姑娘疯狂摇头。
段慕秋满脸黑线:这、这姑娘是天生少根筋,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暗示呢?还是根本就赖上自己了?
段慕秋只得转向师爷,开始找别的碴:“这姑娘老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哑巴?哑巴怎么了,影响生孩子吗?”师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边摇边道,“再说了,哑巴可比之前一上山就要撞墙跳河的那些娘儿们好多了!”
“可、可我才二十啊……”
“二十?二十还早了吗?你爹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
段慕秋嘴角抽搐,眼见着实在没辙了,才不得不道:“师爷……我能不娶老婆吗?”
话一出口,立刻感到自己印堂发黑,不出意外的话,大难将至……
【2】
“少爷啊,想当年你父亲和祖父还健在的时候,咱们这支人马在关中一带,名号可是响当当啊!且不说葫芦谷一战,你祖父是如何英勇地把张合那厮打回了东北,再不敢来咱地盘撒野,单论你父亲十年前的地位,那可是连南方三省的喻老督军都要敬他三分的……”
段慕秋在房里正襟危坐,假装出一脸虔诚的模样,接受着师爷那集家族历史科普、政治思想教育、人生理想再造等内容于一体的洗脑课程。
师爷年过半百,跟了段家三代,可谓三朝元老。段慕秋对他一向也敬重,只可惜该师爷有一项十分特殊的兴趣,就是给段慕秋找媳妇。
据说是为了履行监督段慕秋延续香火,重振段家雄风的职责。
说起来,这天下从段慕秋爷爷那一辈起,就开始乱套了。开始是几个拥兵自重的军阀自立门户,之后越演越烈,到现在几乎是个人都能给自己封个什么司令军长团长的。
段慕秋的爷爷就是早期自立门户的军阀之一。那时候,人人都尊称他为“段司令”。
到了段慕秋爸爸这一辈,称呼变成了“段军长”。
而等到段慕秋继承衣钵的时候,称呼已经彻底变成了“这人谁啊”。
段慕秋承认自己不是带兵打仗的那块料,但终于还是拗不过段军长临死前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让他务必照料好一起打天下的弟兄什么的。只能带着这越来越少的人马,奔南方而来,投奔据说是很讲义气,一定会收留他们的喻老督军。
谁叫自己是他唯一的娃呢?
谁料这还没走多远,就传来消息说老督军驾鹤西游了。于是段慕秋就只好带着兄弟们在山沟沟里先待着,静观其变。
“所以说,团座您得赶紧成亲生个胖小子,日后咱们这帮兄弟也就有指望了!”
正分神的时候,冷不丁地被师爷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打断了思绪。段慕秋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刚才那话,才意识到:感情师爷这是对自己已经绝望了吗?都直接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上了……
难怪他如此热衷于给自己物色媳妇呢,但问题是……
清了清嗓子,段慕秋没法子,便只好看了一眼姑娘,又看了一眼师爷,道:“既然如此……那姑娘先留下吧。”
“太好了!”师爷笑靥如花,“我这便将团座要成亲的事告知大伙儿!”话音还没落,人就赶在段慕秋阻拦之前,一溜烟没了影子。
“……”段慕秋无语凝咽,只能转向屋子里一直陪自己听思想教育课程的姑娘。
那姑娘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这里,面容素净白皙,但就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简直是冷若霜冰的模样。
面对着师爷的积极说亲行为,段慕秋一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以及某个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一般来说,但凡对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愿意,都立刻想办法把人送下山。
谁知道这次居然来了个不肯走的。这可真是让人头大啊。
“姑娘,”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段慕秋揉了揉前额,郑重其事地道,“我不能和你成亲的。”
“我知道。”那姑娘挑着一双眼冷冷的,居然回了话。
不过她的声音冷峻中带着低沉,怎么听着怪怪的?
段慕秋皱眉愣在原地。
而下一刻,只见“姑娘”抬手就把自己头上的齐刘海加俩粗麻花辫给取了下来,放在了旁边,下面露出的竟是一头干练的短发。
晴!天!霹!雳!
“你、你……”段慕秋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难怪“她”刚才打死不说话呢,原来竟是汉子!这也太猎奇了吧!
同她的激动相比,男子神情淡淡的,耸耸肩道:“你看,我从没打算,也不可能嫁给你。我只是借你这地方避一避。”
“避什么?”
“仇家追杀。”
“仇家?是谁?”
“无可奉告。”
“你你你……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段慕秋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中二呢?
“我没有求你。你一定会收留我的。”男子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只在微微仰起头的时候,狭长的眼里隐隐闪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否则……我就将你其实是女儿身的事,告诉别人。”
【3】
当年因为父亲膝下无男娃,而被迫男扮女装挑大梁的段慕秋打死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天大的秘密是怎么就被那浑蛋发现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被揪住小辫子了,不仅揪住了,还狠狠地扯着了。
不过好在对方不是姑娘,自己也不用被迫成亲了。对此段慕秋还是很喜闻乐见的,不过师爷却是很受伤,几次三番表示要再接再厉,物色合适人选。
房间里,段慕秋正跷着腿喝茶,里室的帘子微微一动,紧接着章亭玉一身戎装从里面大步而出。
草绿色的制服,及膝的马靴,低压的帽檐,冷峻的眉眼……段慕秋怔怔地盯着他,一口茶含在口里,一时间居然忘了吞。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收回思绪,她匆忙吞了茶水,清清嗓子,道:“嗯,不错,不愧是本团长的副官,够体面。”
章亭玉面无表情,只道:“他们让你过去开会。”
由于他们现在正居无定所地窝在小山沟里,所以开会的场所也就随便找了个山间空地。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以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因为前方转来最新消息,说老督军去世之后,他原本呼声很高军功卓著的二儿子不知怎么,忽然病死了。于是平平庸庸的大儿子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新的督军。
于是还去不去投奔新督军,就成了要讨论的问题。
对此,大家分成了两拨,一拨主张继续投奔,毕竟跟着督军有个正规名号,也比在山沟沟里烂死的好,再说,粮食也确实不多了;另一拨则觉得这大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知道,稳妥处理的话,还是先静观其变再做决定。
军队里的兄弟们都是粗人,说话嗓门巨大,段慕秋被他们嚷嚷得脑仁疼,眼瞅着师爷今天亲自去附近的镇子里打探情报了,没了主心骨,她只好摆摆手,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将人都打发走了。
人散之后,段慕秋自己找了个山边清净的地方坐了。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靠在一棵大树边,呆呆地望着远处。
山里的景色确实不错,远望云霞缭绕,雾霭蒸腾。只可惜,不是什么长留之所。
其实打心底来说,段慕秋想过的,大概就是找个风景如画的江南小镇,穿着花裙子,种种花,养养鸡,悠闲一世。可惜这乱世里人不如狗,清闲什么的已经不可能了,更遑论她还拖着这么一帮兄弟没有着落。
想到这里,段慕秋不由得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却听旁边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道:“团座,吃饭了。”
段慕秋应声回头,发现章亭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也同样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
章亭玉瘦长的身板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恰好落在自己这边。
“不想吃饭,”段慕秋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一大票人以后何去何从还不知道呢,我哪有心思吃饭啊!”
章亭玉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却毫无征兆地道:“不要投奔新督军。”刚才一伙人讨论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但知道场合不对,故而并没有急着说什么。
“为什么?”段慕秋皱眉。
“他容不下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
“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又怎么能容得下你们这样非亲非故的外人?”章亭玉转过头来,同她对视。低压的帽檐下,一双眸子乌黑而深沉,看不出表情。
段慕秋被他这么看着,忽然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了。她局促地低下头想了想,又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但是……
“但如果不投奔他又该怎么办?我们迟早要饿死在这山沟里。”
“不投奔是‘迟早死,投奔了是‘立刻死,团座自己想想吧。”章亭玉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低头看她,“走吧,吃饭去吧。”
段慕秋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忽然道:“等等,说起来你是谁从哪儿来的,我都不知道呢!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章亭玉看着她微微一愣,很快却又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他道:“你已经相信我了,又何必多此一问?”说完,转身离去。
段慕秋傻傻地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个微笑。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人,忽然一笑,那感觉就好像冰雪消融,雨霁初晴,看得她胸闷气短,心如擂鼓,整个人都不对了。
【4】
师爷出去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了,段慕秋放心不下,觉得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比较妥当。
段慕秋将此事告诉章亭玉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带着他一起去的。谁知后者不知是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暗示还是怎的,只道:“路上小心。”
段慕秋感到无比挫败,又不好直说,便只能叹了口气。
“等等。”刚转身准备出去,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段慕秋刚一回身,就看到那个高大影子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影子投射下来,几乎要将她全部覆盖进去。
章亭玉微微前倾着身子,脸离她太近,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几乎抖落在她的面上。
段慕秋立刻就呆住了,不知为什么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谁知章亭玉突然抬起手,在她的肩头拍了拍,道:“有灰。”拍完之后,才站直了身子,见段慕秋一副呆样子,俊眉微挑,道,“团座方才不是以为我要吻你吧?”
“自作多情!”被窥见不可告人心事的段慕秋,脸极度升温,口里否认,脚下却跑得飞快。
一连冲到门外面,才想明白对方这是故意在调戏自己。段慕秋愤愤跺脚:这人看着冷冷的,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好吗!
与此同时,房内的章亭玉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也不禁哑然失笑:他生性冷淡孤僻,原来可是从没有这样同人开过玩笑的。
但这丫头,每次看见,都有一种让人想要欺负的冲动。
想到此,他嘴角不由得微微挑起,笑意微漾。
段慕秋换了寻常的青布褂子,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跟班,悄无声息地下了山,来到附近的镇子里。
她知道师爷每次落脚的客栈,准备先去那儿打探一下消息。
不想正巧赶上了赶集的日子,镇子里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不过,走到哪儿都是各式各样新奇的东西,看得段慕秋眼睛都不够使了。
尤其是那些镯子簪子裙子帕子的,勾得她一颗少女之心嗖嗖乱飞,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远远地斜着眼瞅。
“这位公子,要不要给心上人买个玉镯子啊?这可是和田玉呢,今天赶集日,特别优惠!”精明的老板察觉到她的眼光,热情介绍。
段慕秋赶紧摆摆手,呵呵地笑着退散。
她前脚刚一走,后脚便有人来到摊子前,道:“这镯子我要了。”
“这位公子好眼光,一定是送给自己夫人的吧!”老板将东西包好,笑着套近乎。
男子笑而不答。
段慕秋远远地刚看见客栈的大门,忽然一声巨响,整个客栈顿时灰飞烟灭。
周围人群立刻骚乱起来,尖叫着四处逃窜。
段慕秋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正想着师爷会不会也被炸成渣渣了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将她一拉:“还不快走!”
稀里糊涂地在人群中冲来突去的,好容易到了个没有人的街巷角落里,她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师爷!”
师爷喘着气,道:“小祖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段慕秋道:“还不是师爷你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才想着来看看。”
“说来话长,这些时日我混进了督军府做了个下人,”师爷压低了声音,“千般万般才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
“什么?”
“老督军的次子喻亭章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如今的督军干掉的。督军上台之后,对不听他话的人实施各种打压,都是直接弄死统帅,然后把人马吞并。现在南方三省这一带,人人都怨声载道。”师爷神秘地道,“所以,咱们可不能步他们的后尘,还是赶紧掉头回老家吧,这新督军可靠不住。”
段慕秋点头,便和师爷再度拨开人群,趁着混乱而去。
这时,章亭玉才从暗处现身走了出来,久久地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哪怕那时候,视线里只剩下了纷纷扰扰的人群。
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刚才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若不是师爷抢在了前面,他一定早就冲上去拉住她了。可若是那样的话,只怕督军府潜伏的特工一瞬间就把二人一块干掉了。
身后响起另一个声音:“少爷?”
章亭玉微微一怔,这才收回思绪,侧过脸来。
“连咱们寻常联络的地方都炸了,看来大少爷已经知道二少爷没死的事情了,”那人看出了他目光里的犹疑,道,“看此情形,少爷,您怕是不能再回去了。再说,那边已经来了消息,人马都已经聚齐了,只怕就在这几天……”
“当然……不回去了,”章亭玉回身的时候,神情里已经只剩了一派恬淡。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新买的玉镯子,半晌后轻笑了一声,又道,“以我哥的性子,那地方……只怕也回不去了。”
虽然早知道有离开的一天,不过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依旧觉得有些始料未及呢。
【5】
章亭玉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如同他来的时候那么突兀一样,去的时候,也是突如其来,了无痕迹。
段慕秋靠在山崖边的那棵大树边,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西下的夕阳。落日余晖,将云霞染得一片赤橙,带着一种融融的暖意。
看着自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段慕秋摇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怔怔地想:一切都和那天那么相似,可为什么偏偏就少了一个人呢?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五天了,可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听卫士们说,那天她前脚刚走,章亭玉说团座掉东西了,后脚就跟了上去。都知道他和团座关系亲密,故而也没人质疑,就这么放行了。
谁料这一走就没了影子。
段慕秋去章亭玉的房间看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随身的东西全然不见影踪。很显然,他是自己离开的……
其实按照现在他们的情形来说,明知新督军如狼似虎,段慕秋应该带着人马尽早离开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迟迟下不了命令。只是成日成日地在这里傻坐着,总觉得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经常站在自己身后的瘦削身影。
她总是怕,若是下了命令,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他纵使回来,也找不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要走也该和她打声招呼啊……
段慕秋正捂着脑袋垂头丧气之际,师爷忽然出现在她身边,道:“团座,您这是怎么了?”
“能有什么?这不挺好的?”段慕秋有气无力地答道。
“可底下人都说,您思春了。”
段慕秋一怔,忙道:“才、才不是!”话一出口,才发现那句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太不像爷们了。
师爷却笑了起来,在她旁边坐下,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段慕秋窘迫地看着他。
“是章亭玉那小子告诉我的,”师爷看着远方,苍老的眉眼间染了笑意,“听了他的话,我一想才明白,难怪你每次打死都不肯要我挑的姑娘呢。”
“章亭玉……说的?”段慕秋依旧是愣愣的,脑中勾勒出对方千年冰山似的眉眼,“他……他哪里像是会多管这种闲事的人啊?”
“不管‘闲事,但自己的事,可就难说了。”师爷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小子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护短呢!”
段慕秋闻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但很快,她又失落起来,道:“可是,他就这样不辞而别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也算是在心底承认,自己早就对他动了心。
“我早就看出这小子不同寻常,不像是没有担当的人,”师爷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道,“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你要相信他。”
段慕秋红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道:“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回去吧。”
谁料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还在睡梦中的段慕秋,是被枪声生生拽出美梦的。
胡乱穿好了衣裤奔出屋子,就看见外面已经是一团乱。枪声炮火声绵密得几乎没有间歇,山下大大小小,明明灭灭的火光,更是多如星辰。
师爷走过来,在黑暗中飞快地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是督军府的人,大概是知道我们要掉头回去的消息了。”
“不能为他所用,就要赶尽杀绝,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段慕秋咬牙道。
“不过这山路崎岖,天黑难辨,他们不敢上山来,只在地下打枪放炮,”师爷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就在身后炸响。段慕秋的小屋子顿时就碎成了渣渣。
捂着耳朵趴在地上,段慕秋趁着炮火平息的空当,对身边的卫士吩咐道:“快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许开火不许动,都乖乖趴在地上,谁出声立马揍死!”
卫士飞快传令下去,很快,山上一派死气沉沉,都没了动静。
如此一来,地下攻击的督军人马反而傻了眼。没有声音,没有枪炮的火光,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瞄准的对象了。
见暂时摆脱了危机,段慕秋松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对方若是上山来,自己这么点人马,只怕还是扛不住。
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一串乱七八糟的马蹄声,竟是督军人马突然撤走了。
段慕秋小心翼翼地等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山下当真一个影子也不剩了。她才确信对方是真的撤军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刻也没迟疑,立马就带着人马下了山。
【6】
一口气往北奔出几百里,眼见着危险解除了,才放缓了脚步。
这时候,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了,纷纷咒骂那督军不是个东西。不过还好有山形的庇护,死伤人数并不太多。
段慕秋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刚松了口气,忽然就听见身后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几乎是本能地,她带着人就往前跑。
然而那追兵的速度非常快,三两下就把他们包围了。
领头的那人骑在套头大马上,衣冠整洁,肃然道:“是段团长吗?”
段慕秋只得上前道:“是我。”
那人道:“我是督军府护卫队的先锋官,奉督军之命,请团座留步。”
“说得好听,留步任他宰割吗?”段慕秋冷笑道,“昨天他轰了我一晚上,这账咱还没算呢!”
虽然实力不济,但嘴上可不能再输了阵仗。
“团座话中所指的……是先督军吗?”谁知那侍卫闻言一怔,道。
“先督军?”段慕秋皱眉看着他。
“先督军指的是我大哥,不过那已经是昨夜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督军,是我。”清冷的音色,伴着徐徐的马蹄,自身后传来。
段慕秋回过头,便看见一身干练戎装的章亭玉高坐在白马上,款款而来。他身后跟着军容肃整的护卫队,衬得他气度风华一派威严。
从未想过,二人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对方又会一跃成为这样的人物。
段慕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脑中一片空白,有些语无伦次:“你是……你是……”
“喻亭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光黑亮如星辰,“身份是昔日段团长的副官,今日南方三省的督军,以及日后段团长的夫君。”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正要开口,却被师爷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段慕秋联系着前后想想,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始说自己被仇家追杀,想来此避避风头,想来指的就是他的大哥;留在山中的那些日子,也的确方便于暗中联系旧部下;突然消失,大概是为了趁着他哥派大军围剿自己的时候,攻其后方,一举致胜。
前因后果,其实如此明显。
至于“章亭玉”,仔细一想,不就是“喻亭璋”倒过来念吗?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的脸立马红得像番茄:“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章亭玉,哦不,喻亭璋转向师爷,淡淡地道:“当年师爷是为了什么将我买上山的?”至于那时候,他其实是事先知道他哥要下杀手,才假死装成女人逃出来,无意中被师爷相中的事,可以忽略……
师爷笑眯眯地道:“当然是给团座找媳妇了。”
“当时钱物可已然两清了?”至于那时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找个山旮旯避风头,要比在大街上走动更为方便联系自己过去的部下,重整人马的事,也可以忽略……
师爷非常配合:“清啦,清啦。”
喻亭璋这才看向段慕秋,面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财物两清,又有师爷做见证人,段团长难不成还想赖掉这门婚事不成?”
段慕秋哑口无言,生生地有一种被人买了还包邮的感觉……
而这时,喻亭璋却翻身下了马,走到她面前单膝下跪,将手中一个晶莹碧翠的东西双手奉上。
段慕秋知道,这是西洋人的求婚方式,再看那镯子,不正是那日自己在镇子集市上看了好久的那个吗?
“那天……你在?”说话的时候,脸又开始烧了起来。
然而喻亭璋却仿佛不愿再等的样子,自己已经站起来,将玉镯戴在她的手腕上,微垂了眼,低声道:“我一直都在。”
过去一直都在,今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