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娶娇妻

2013-05-14 09:54七两
桃之夭夭A 2013年5期
关键词:相公马车

七两

1

苏媒婆说,要介绍给她的男人就在月老祠外的天井等她,要她乖乖地跟着,别说话,也别乱看,听说那人挺凶的,不喜欢大嗓门的女人。

远远地,她就看见天井处站了一个人,宽厚的背包裹在一件墨绿色的长袍里,高高束起的发如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

他就是西街有名的屠夫吗?叫明刀吧?听说他娶过两任妻子,最后都莫名其妙地病死了,那她,是不是也……

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天井处,低垂的眼只看见一双沾了泥巴的黑色长靴站在身前,一股凉意从脖子后面灌进来,她忍不住抖了一下,猛地抬头,撞入一双微微眯起的黑眸里。

好冷。

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却好像时时透着一股子寒意,让人却步,不敢靠近。

“沈姑娘。”他的声音低沉,有种空旷的感觉。

“是。”她立马抬头,紧张地看着他。

“我在城西有三亩旱田,西街一个猪肉摊子,家里只有我一人,你嫁过来,家里的活计就都交给你了,每个月给一两银子用于丈母娘看病,逢年过节各给一两岁钱。”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沈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男人好霸道,她还一个字没说,他已经把成亲后的事都安排好了。

心底隐隐有些不悦,她讷讷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个……”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明刀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只到他肩头的小女子,剑眉微微挑了挑,似乎也颇有微词。

这么小的人儿,真的可以吗?他暗自思忖着,扭头看了一眼苏媒婆。

苏媒婆干笑着靠近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便见他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那个……你还没问我是否同意嫁给你。”她讷讷地开口。

明刀剑眉抽搐了一下:“你不是欠了西街药房五十两银子吗?不是缺钱吗?”他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顿时,她窘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嫁了,真的嫁了,没坐花轿,新郎赶着一辆牛车来接的她。

坐在新房里,她看着推门而入的明刀,心里紧张得要死。

出嫁前,娘亲给她讲了些女儿家的事,一想到两个人什么都不穿地睡在一起,脸就忍不住滚烫起来。

明刀走到她身旁坐下,一边脱鞋一边从怀里掏出三把钥匙交给她:“东、西两间屋子,一间是客房,一间是杂务房,农具什么的都放在里面,南面的屋子你不要去。”说着,爬上床躺在里侧,修长的身子背对着她。

她盯着那些钥匙发呆,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情况好像和娘亲说的不一样啊!她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吹灭床头的蜡烛,和衣躺在床上。

一只强健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揽住她的腰,温热的男性气息喷在她颈间,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要,要开始了吗?

她紧张地吞了口吐沫,可等了好一会儿,身后却没有一丝动静。

她,果然多想了。

说不出心底是失望还是什么,只知道心口闷闷的。

夜里有些凉,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搁在腰间的手霸道地揽着她的腰,好像她本就该待在他怀里一样。

滋滋滋——屋顶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她吓得一哆嗦,刚想出声,黑暗中一只厚实的大手捂住她的嘴,明刀翻身坐了起来。

“呜呜呜——”她瞪大眼睛看着房顶。

“嘘!有老鼠。”明刀突然靠到她耳边,薄唇贴着她的耳垂说道。

有那么大只的老鼠吗?她瞄了一眼窗外,刚刚分明有两道黑影一闪而过。

2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说有老鼠,然后紧闭的窗棂就被从外面踹开,十几个黑衣人猛地冲进来。

这是闹洞房吗?她忍不住冒冷汗。

外面火光冲天,她从洞开的窗棂看去,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十几个人举着火把站在院子里。

“找到机会你就跑吧,要是能活着出去,去镇上的天台酒馆等我。”明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大刀塞进她怀里,径自朝黑衣人冲了过去。

转眼的工夫,,明刀手里的杀猪刀从黑衣人的脖子上划过,一颗颗人头滚了一地。

她哭了,抱着那把大刀发抖,他只说他是杀猪的,没说会杀人啊!

明刀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早料想到她的表情,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把刀拿反了,是要杀自己吗?”

她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好险,刀刃正对着自己。

她连忙把刀反过来,刚想说话,刷刷刷——一支支火箭破窗而入,射在她刚才躺着的床板上,棉被瞬间燃了起来。

“相公!”她吓得躲在他背后,将大刀死死地抱在怀里。

明刀叹息,一把揽住她的腰,矫健的身子如豹子般躲过疾射而来的火箭,抱着她冲出门去。

院子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穿着大红纱衣的中年美艳妇人笑颦如花地站在十几个弓箭手身前:“明刀,恭喜你又成亲了。”

咯噔——

沈笑心底一凉,想到他的前两任妻子,该不会都是这么死的吧?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大刀,使劲往他怀里躲:“相公?”她涕泪横流地抬头看明刀,却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无奈。

“老规矩,若是她能活过今晚,我就承认她。”

承认什么?

沈笑一头雾水地看着明刀,只见他摇头,表情淡然地将她从怀里推开。

“相公?”她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摆。

她不想死啊!

他倾身附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往她手里塞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后,转身朝中年美妇扑了过去。

沈笑看着两人打成一团,忍不住冷汗直流。这时,美艳妇人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一窝蜂地朝她扑过来。

“啊——”

不带这样的啊!

沈笑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大刀,把刚刚明刀塞进她手里的球球朝黑衣人扔过去。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浓厚的烟雾在夜色里弥漫着。

待烟雾散尽,沈笑已经不知所终,明刀冷冷地收招,看着对面的美妇:“你满意了?”

天台酒馆的二楼,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俊朗男子临窗而坐,目光有意无意地瞄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哎哟,还是不死心啊?”一只酒壶砸在桌上,明刀微眯着眼,掌柜笑哈哈地坐到他对面,“都等三天了,怕是和前面两个一样,不知道跑哪里逃命去了吧!”冯璇幸灾乐祸地道,“想必洞房花烛夜一定很刺激。”

明刀瞥了他一眼,心情谈不上不好,只是多少有些失望又无奈。

分明一个大好男儿,娶个妻,生个仔怎么就那么难?

“我说,你干脆就娶唐晓九好了,大美人一个,有什么不满意的?”冯璇打趣道。

天下人谁不知道,唐晓九虽然是江湖第一美人,可惜心肠歹毒如蛇蝎,裙下之臣无数,娶了她指不定要被戴多少顶绿帽子。

“我对蛇蝎没兴趣。”银光一闪,一把飞刀抵在冯璇的脖子上,“反倒是对你的脑袋感兴趣。你说,若是我割下来交给烟雨楼如何?听说琼花宫主赏金万两要你的人头。”

“呵呵!”冯璇干笑两声。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同时朝窗外看去,只见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名衣衫破落的少女抱着一把大刀,跌跌撞撞地来到天台酒馆门前。

明刀紧抿的嘴角微微扯出一抹浅笑,他腾地站起身,指着酒馆门前东张西望的少女,说:“她来了。”

3

当沈笑看见从楼梯口走下来的明刀时,她突然跌坐在地,丢了刀,眼泪刷的一下子涌出眼眶,整个人傻傻地看着他,几日里堆积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后悔了,怎么可以为了银子嫁给这个人呢?她根本不了解他啊!

洞房花烛夜变成逃亡之夜,还要被追杀,更可恨的是就凭他一句话,她还身无分文地走了两座县城来到这里,她,她哪一天会不会被杀掉呢?

“饿了吧?”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突然伸到她面前。

“我有话要,要说。”沈笑抬起头,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坚定。

明刀愣了一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揽着她上了二楼。

“吃吧,吃完我们回家。”他不动声色地将饭菜推到她面前。

沈笑看了看饭菜,好一会儿才拿起饭碗,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寻思着要如何开口。

“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实在吃不下了,她干脆放下饭碗,红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他解释。

“没有。”

“没有?”沈笑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瞬间失望透顶。

明刀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伸出手拨开她的刘海儿,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快吃,吃完回家。”家,多么诱惑的一个字!紧抿的唇扯出一抹淡笑来。

“不会有家了。”她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会来这里找你,是因为,因为……你休了我吧。”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她差一点死掉,他竟然连个解释也没有。

是不是她的死活与他无关?那他为何要娶她呢?

明刀的脸瞬间黑沉下来,他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不会休妻。不吃了,我们回家。”他像一只被触了逆鳞的暴龙,抓着她往楼下冲去。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烧掉的房子,会一夕之间重新建起来,鸡舍、猪圈、鸭棚,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归原样。

沈笑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镣铐,说:“相公,我是不会跑的。”她扭过头,看着正在猪圈里给猪扫粪便的明刀。

一身粪臭的男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分明在说,我不信。

这女人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丢下手里的扫帚,翻身跳出猪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会休妻。”

“我也不想死啊。”她气恼得大吼,她跟这只冷漠无情的猪没办法沟通。

“谁说你会死?”他瞪她。

“我差点就死了。”那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再相信他她就是白痴。

明刀愣愣地看着她,心里微微地疼了一下,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不会死。”

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攥着,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沈笑忍不住叹息,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要是时间能倒回去,你,还会放开我的手吗?”

明刀愣住了,脸色难看得像打了霜的苹果。

“算了,你就是只冷血的猪。”她恼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跟你和离!”

4

一大早,沈笑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听见窗外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她揉揉睡眼,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明刀正在套马车。

“你要出门吗?”她懒懒地问了一句,挪动步子的时候,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

明刀扭头看了她一眼,对她分明已经是小妇人了,却还梳少女发鬓有些不满。

他走过去,一把抽掉她头上的发簪。

“喂,你干什么?”她惊恐地看着他。

“你是我妻子了,该梳妇人的发鬓。”说着,修长的食指在她发间穿过,如丝线般柔顺的长发从指尖流泻,柔软了他的心。

紧抿的嘴角忍不住钩起。

画眉、梳头,心念一起,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一旁的眉笔。

“你要干什么?”她呆呆地看着他,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暖意,那感觉很微妙,甜甜的,让人忍不住轻叹。

明刀不语,执笔轻轻描绘她有些英气的眉。

笔尖滑过眉心,沈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确定你在画眉?”

明刀满意地看着铜镜,点头。

“为什么我看却像蚯蚓?”又黑又浓密。

明刀微微地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放下眉笔,轻轻叹了一声:“习惯就好了。”

意思是还有下一回吗?沈笑愣住了。

“走吧,时候不早了。”他利落地将她的头发绾成一团,不甚满意地看着镜子,叹息道,“下一次会好一点。”

怎么可能?沈笑看着镜子里的丑八怪,嘴角抽搐,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发什么疯?要去干什么?”她瞄了一眼窗外的马车。

“回门。”他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回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天回门时,她在路上被追杀,现在成亲已过半个月了吧!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沈笑坐在车里昏昏欲睡。

嘶——

马车突然一顿,沈笑迷迷糊糊地醒来,撩开窗帘:“相公,怎么了?”

明刀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两只狗挡住了去路。

“狗?”她狐疑地向前望去,“那是狗吗?”两个绝美娇艳的女子风姿卓绝地站在路中央,其中一名见到她时还撇了撇嘴,娇嗔道:“明少主,我家姑娘已经来到江南,在天台酒馆下榻。”说着,咻的一声抛过一个银色的牌子。

牌子哐当一声掉到她脚边。

“这是什么东西?银的?”沈笑愣愣地捡起银牌子,她倒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两个姑娘的脸色瞬间变成青紫,她们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哼!有命收,怕是没命花。”说完,咻咻两声,飞到路边的树冠上,轻盈的身子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沈笑看得目瞪口呆:“相公,这是……我们得罪什么人了吗?”银子再值钱也没命重要吧!

明刀脸色有些难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突然大喝一声掉转马头,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怎么了?不回娘家了吗?”她本来也不热衷回去,怕娘亲看到她现在拴着大铁链的模样,会不支倒地,只是他这是要闹哪样啊?

“不回了。”

“哦。”沈笑悻悻地缩回脖子,放下车帘。

5

夜里,沈笑被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惊醒,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扭头寻找睡在旁边的明刀。

身侧的被子冰凉一片,显然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人呢?

她想起白日里遇见的两个女子,想起那句“有命收,没命花”。

不是真的吧?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嘎吱——紧闭的门扉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她不敢出声,想起洞房花烛夜的惊险,下意识地伸手朝床头摸去,摸出明刀给她的那把大刀,死死地握在手里。

怦怦怦——心脏跳得好快,凌乱的脚步声一点点朝床头逼近。

一团高大的黑影一点点靠近床头,她啊地大叫一声,挥刀。

锵锵——

金戈碰撞发出剧烈的振动,火花四溅,一瞬间的光亮照亮那人的脸。

“相公?”她惊呼一声,连忙丢了大刀,点燃床头的蜡烛。

明刀修长的身体微微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相公?相公?”她惊慌失措地推推他,见他原本白皙如冠玉的脸此时青紫一片,“相公,你怎么了?”她抱着他的头,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咸咸的透明液体啪嗒啪嗒地掉在他脸上。

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又骗人了。”她才不信。

他说的老鼠是杀手,他说的狗是两个美女,那毒蛇,肯定不是什么真的毒蛇,说不定是个恶毒的人。

“没骗人,是毒蛇。”他叹气,该来的总会来,即便他躲到江南,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那……那怎么办?”她惶恐地问道。

“去西边的屋子里,桌子上有一个红木箱子,你去取来。”他艰难地说着。说完闭上眼睛,宽阔的胸膛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的。

“你不是叫我不要进那个屋子吗?”心怦怦乱跳,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却没勇气进去。

“去吧!”他轻轻拍拍她的手。

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只红木箱子,用青铜锁锁着,她抱起箱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柜子。

柜子上放着两个牌子,昏暗的烛光中,她清楚地看见木牌上的字迹,心,不由得下沉。

回到房中,明刀脸色更加青紫,听见开门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钥匙在我脖子上,打开,里面有一个青色的瓶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我心口。”他淡淡地说着,然后吐出一口血。

“相公!”她吓得连忙冲过去,颤抖着手从他脖子上取下用红绳拴着的钥匙,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青色瓷瓶。

拿着瓷瓶,她犹豫地看着他,虽然他和她已经成亲,却连手都没有牵过,现在叫她扒开他的衣服,真的很害羞。

明刀看出她的尴尬,用尽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它按在自己胸前:“你想当寡妇?”

寡妇?呜呜,不想。

她猛地摇摇头,眼睛一闭,一把扯开他的衣襟。

明刀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忍不住发笑,鲜血却顺着嘴角滑落。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上这个蠢蠢笨笨的女人了。

黑色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偏执。

沈笑努力地研究着瓷瓶,自然没有看见他多变的表情,咻的一声拔开瓷瓶的盖子,一只拇指大小的肉肉的绿色小虫蠕动着从里面掉出来,啪嗒一声,正好掉在他胸口上。

“啊!虫子!”她吓得白了脸,伸手要去抓。

“别动!”明刀双眼危险地眯起,刚开口,胸口上的小虫张口咬住他的皮肤,一层薄薄的冰棱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6

天色刚亮,明刀幽幽转醒,身上覆盖着的薄薄的冰凌在一点点融化。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一道刺眼的阳光从洞开的窗棂射进来。

沈笑背对着他坐在门廊上,脚边是一地的花瓣。

走?不走?走?不走?

昨夜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她轻声的呢喃,自然也知道她心中的挣扎,所以当睁开眼看见她靠坐在门廊上熟睡的小脸时,心中溢满一种感动和暖意,那是他渴望已久却不曾有人给予的。

他走过去靠在她身边坐下,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家人,就是这种感觉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弃。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新婚之夜他把她推开时,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遭到背弃的表情了。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他轻声呢喃着,将头枕在她肩头,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心跳声。

自从明刀身上的毒解了之后,沈笑隐约觉得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明刀会时不时地看着她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喂鸡,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夜里为什么不走,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她的心很疼,那种疼不是肉体的,是连灵魂都跟着绝望的。

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不想当寡妇,可是,他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不是吗?

“唉!真是讨厌呀!”她撒了一把稻米在鸡舍,几只肥硕的大母鸡抢成一团。

“笑笑!”她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沈笑猛地转身,明刀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干吗?”她苦恼地看着明刀,低头看见环在胸前的手臂,小脸忍不住发烫,胸口小鹿乱撞。

“没事。”明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去那一边,我在喂鸡。”她又抓了一把稻米撒到鸡舍。

“娘子。”

“干吗?”

“没事。”

沈笑继续喂鸡。

“娘子。”

“干吗?”青筋突起。

“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我们回家。”明刀仰头看着天,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爹,我找到那个要守护的人了。

“回家?你疯了吗?这不就是咱们的家?”沈笑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明刀笑笑拉下她的手,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这里是明刀的家。”

这次她觉得他是真的余毒未清,疯了:“你不就是明刀?”

她想起那间房子里的两个牌位,原来传说是真的,他真的娶了两个妻子,且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是,也不是。总之,你去收拾东西,总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舍,明刀墨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夜里,城郊的一座房舍被一场大火烧成一片灰烬。

第二日,城里一户姓沈的人家突然离奇失踪了,就连他家女婿——西街猪肉潘安也失踪了。

7

“娘子,吃饭了。”明刀撩开车帘,拿着一只刚刚烤好的鸡腿送到她嘴边。

“明刀,你你你……你竟然绑架我?!”沈笑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趁她睡觉时把她五花大绑地丢到马车里,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出多远了,“你最好把我放开,不然……不然我就咬死你。”她突然倾身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双眼死死地瞪着他,“呜呜呜——”

明刀仿佛没听见似的,完全不把她的抗议放在心上,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放,放了你就跑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妻子,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死也不放。

这家伙就是只霸道的蛮牛。

沈笑忍不住翻白眼,松开口,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到底又在发什么疯?好好的搬什么家啊?我娘、我弟妹还都在城里。”呜呜呜,她后悔了,她该死,她不该跟他成亲,不该在那天夜里同情心泛滥没丢下他逃走,她……有没有卖后悔药的啊?

“他们也会跟着一起去。”他笑道,“吃吧。”

“不吃。”她还在生气好吗?“把我松开。”

“不松。”

“你——”好,她决定了,再也不跟这头猪说话,一句也不说。

马车晃晃悠悠地一路北上,气温越来越低,习惯南方湿热气候的沈笑终是病倒了,明刀说她是得了风寒,可她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而且中的是很厉害的毒,每天夜里心脏便会有种被撕裂般的疼,可她不敢说,她怕明刀会像以前一样扔下她。

推开门,明刀端着一碗黑黑的药汁走到床前,看着她惨白的脸,心口隐隐作痛。

他本可以像对之前那两个女人一样放手的,太弱的女人,不适合待在他身边。

可是他放不下啊!他爱上她了,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平淡恬静中的相守。他想起那天晨曦中,她倚在门槛上,满地的花瓣,他知道她在走与不走中挣扎,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舍下他。

他爹说,爱情,其实是一种守护。

就算她的肩膀瘦弱,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守在他身旁,守护那一棵刚刚萌芽的爱苗。

“娘子,吃药了。”

“不要。”沈笑撇撇嘴,还在生气,“我不要吃,你干吗不丢下我自己走呢?就像以前一样。”她委屈地吸着鼻子,双眼红红地看着他。

其实,她是害怕的,害怕他丢下她啊!

“沈笑!”明刀生气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握着,脸色阴沉得难看,“我说你不会死,也不会叫你死的!”他霸道地说着,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行把药灌进她嘴里,一边罐还一边呢喃道,“你这身子太弱了,得补补,我们暂时不走了。”

“呜呜呜——噗噗——好苦啊!”嘴里充满苦味,但带着一丝腥甜,她龇牙咧嘴地瞪着他,“你这只霸道冷血的蛮牛,我讨厌死你了!”

“把这个吃了。”他仿佛没听见她的谩骂,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那条原本是青绿色,现在却变成红彤彤的小虫子。

“我不要吃,不要!”她最讨厌虫子了。

明刀蹙了蹙眉,突然笑了,俊美的脸凑到她跟前:“乖,一会儿就好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便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小虫子塞进她嘴里。

那虫子软绵绵地顺着她的喉咙爬进去。

“明刀,你!我要……”“杀了你”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还未说出口,她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8

沈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有瞬间的不适应,使劲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恍惚中看见明刀脸色苍白地坐在桌前。

“咱们和离吧!”她咽了一口唾沫,胆怯地看着他苍白的脸,“算命的说,我能活……活到八十岁,我不知道为什么嫁给你要被人追杀、下毒,可是,我还不想死,咱们……和离吧!”

她知道他不会害她,可是她怕,他什么也不说,她完全处在一种被动中,她对他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让她知道。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了,怕他不要她,怕她会像另外两个女人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明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思绪翻涌,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他以为她不会提出和离。

他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看着她的眼神冰冷而复杂。

好半天,沈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突然冷冷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走吧!”他背过身,忍着胸口的剧痛,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沈笑抱着碗,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好想一下子抱住他,可最终没有。

“对不起。”她呢喃着,心口仿佛被刀剜了一下,血淋淋地疼着。

沈笑拿着明刀留在柜台的银子,看着小二牵出马车。

他走了,真的走了。

坐在马车上,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回去的路依旧颠簸,城还是那座城,可家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的院子被一场大火烧尽,她愣愣地站在焦黑的土地上,想象着,那里是鸡舍,那里是猪圈,那里是睡房……

“真的难以想象,这里原来是人住的地方。”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就是沈笑吗?”身穿大红短衣长裙的娇艳女子从一旁的树冠上跳下来,面带嘲讽地看着她。

“你是谁?”瞄了一眼她腰间的弯刀,沈笑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就跑。

“你要去哪里?”唐晓九笑眯眯地拦住她的去路,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钩着她的下巴,“听说,你是明刀的妻子?嘿嘿!想不想见见其他两位?”她笑得艳若桃李,整个人向前倾,弯刀闪电般地出鞘,刀柄狠狠地砸在她脖子上。

唐晓九冷笑着一把接住她瘫软的身子:“嘻嘻!又有一个炼药的了。”

明王府中。

一男一女对峙着,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你把人抓去哪里了?”明刀心神俱裂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美妇,也就是他的母亲大人。

美妇冷笑道:“你别白费力气了,那种瘦鸡一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你的妻子,我把她丢给唐晓九了,她那儿正好缺个炼药的。”

明刀修长的身子猛地一僵,撕裂般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好像心脏在一瞬间被硬生生地剜去。

“啊——”他狂暴地嘶吼着,一把掐住美妇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他只不过是想过平凡的生活,有个爱自己,自己也爱她的妻子,生几个小孩,可为什么她就是要对他百般纠缠呢?

美妇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淡淡地道:“你想要过平凡的生活?真是可笑!一个王爷与魔教圣女生的孩子,你怎么可能平凡?你一出生就注定拥有不平凡的一生啊!”

明刀整个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癫狂之中。是呀,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像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那样活着,可是,他渴望爱!他爱那个蠢蠢的小女人,他渴望跟她在一起。

“告诉我,她在哪里?”惨白的五指越收越紧,美妇脸上出现冷嘲的笑容:“有……有本事……你……你就找到她,或许,我就会同意了……”

“你!”明刀忽地松开手,近乎颓败地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美妇凝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二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他向她低头,且那么卑微,只为了一个女人。

“你真的跟你爹一样,是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肯做。”美妇冷笑着,眼里含泪,好半天才道,“或许,就算你找到她,她也已经被唐晓九折磨死了。”

“不,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他在告诉她,也是在告诉自己,因为死字太重,他无法承受。

“好,我就告诉你。”美妇背过身去,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臭老鬼,这次你高兴了吧!咱们的儿子跟你一样是个白痴情种。

当明刀找到沈笑的时候,沈笑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苍白的小脸如死灰一样惨白 ,浑浊的双眼木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死了吧?

身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着,可心里却还是相信明刀不会丢下她。

“笑笑?笑笑?”明刀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她蹙着眉,裸露的肌肤上到处是丑陋的疤痕。

“对不起,对不起……”是他的错。他虽然把蛊王给她吃了,让她百毒不侵,可是却忘了,那是唐晓九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一旦发现它在笑笑身上,她对她的愤怒只会加深。

“对不起,对不起……”他轻轻地吻着她干裂的唇瓣,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疼得不能呼吸。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个丫头,他不能看着她死!连她受了一点点伤,他也不能忍受。

“相公?”沈笑的视线缓缓地落在那张满是胡楂的脸上,嘴角忍不住钩出一抹笑意,“我……我就……就知道你……你会回来的……”他没有真的丢下她,不是吗?

9

马车在小路上颠簸着,一整队骑兵将一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明刀就坐在马车里,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沈笑的嘴里:“娘子,吃瓣橘子。”

沈笑窝在明刀的怀里,惨白的脸上染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张嘴含住他递过来的橘子。

“相公,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她狐疑地问道。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背上那些交错的疤痕还是让她很在意,虽然他说那很美

明刀笑了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讨厌。”她撒娇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当马车在一座奢华的宅邸前停下时,沈笑好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站在马车前的中年美艳妇人不就是在洞房花烛夜追杀她的女人吗?

而且,明刀嘴里说的家,为什么会是王府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分明是嫁给了一个杀猪的,结果,现在是要闹那样?为什么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个王爷?

中年美妇冷冷地看了明刀怀里的沈笑一眼,不悦地撇嘴道:“臭丫头,你还没死啊?”

有这样打招呼的吗?沈笑怕怕地直往明刀怀里缩。

“娘!”明刀不悦地瞪了美妇一眼,“她是我的妻子,明天我会堂堂正正地迎娶她进王府。”他如宣誓一般冷冷地看着美妇。

“她还没有通过考验,王府的王妃是个农妇、丑八怪,我可不承认!”美妇冷笑道,“你知道,我若真要杀她,不会像晓九那笨丫头一样。”

“娘!”明刀是知道魔教圣女的恶毒手段的,不然他也不会和她约定,若要不娶唐晓九,他就必须让他自己选中的妻子通过她的考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他插手,否则,她会真的下杀手。

他知道之前几个女子的下场,因为不是真爱,所以他能冷眼旁观,可是沈笑不一样。

他没想到她真的像一棵杂草一样在他心底扎了根,他不会让她死的,他想和她厮守到老,就像他娘放弃魔教圣女的身份爱上他爹,就像他爹为了救他娘而甘心用自己的命换他们母子平安一样。

“娘!”明刀拉着沈笑一同跪倒在地,“我要娶她。我爱她!”他坚定地看着面前的美妇,“我知道你一直属意于唐晓九,你觉得只有足够强悍的女人才能成为我的妻子,才能不拖累我,才能不会再次上演当年你和爹的悲剧。可是,一个男人保护他自己所爱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想保护她,就算真的和爹当年一样,我也心甘情愿。.”他有这种觉悟,所以才决定把蛊王给她,才会用自己的血养她的身子。

沈笑缩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眼泪不由自主地汹涌而下。原来是这样啊!他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因为爱,所以才不能真的动手。

此时,沈笑又无比地庆幸,庆幸自己那时傻傻地去了天台客栈,庆幸自己那夜没有独自留下中毒的他。

美妇低眉看着他:“你真的不后悔?”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明刀,内心既欣慰他能遇到一个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又担心总有一天沈笑会成为他的累赘。

魔教对他的追杀只会越来越凶猛。

“不后悔。”明刀低头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沈笑,说。

沈笑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抬眼坚定地看着对面的美妇:“婆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成为明刀的累赘,我的命大着呢!”

美妇冷哼一声:“你的命是挺大的,连唐晓九那丫头都没弄死你。不过你也别得意,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成为我儿子的累赘,我一定第一个杀了你。”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娘,你要去哪里?”明刀连忙从地上站起来。

美妇扭头看着他,嘴角钩出一抹冷笑:“哼!魔教不让我好过,我就是好惹的吗?你中毒的事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年后,明王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洞房中,大红的喜帐轻轻放下,明刀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妻子,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娘子,终于,终于……”他激动地朝她扑过去。

咻咻咻——

几支火箭破窗而入,射在床板上。

“相公!”沈笑呆呆地看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明刀。

明刀咬牙切齿地朝着天空大吼:“魔教!本王和你们誓不两立!来人呐,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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