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一家子

徐树建

这天是大年三十，警察常春正在车站的候车室里巡逻。突然，有人大叫起来。常春忙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哭丧着脸叫道：“没了、没了，天打五雷轰的小偷，不得好死啊……”

常春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好多农民工把一年挣的辛苦钱都揣在身上，这要是被偷了，还不要了他们的命？想到这里，他赶紧上前一步拉住老头的胳膊说：“大爷别急，先跟我到值班室。”

到了值班室，常春给老头倒了一杯热水，问道：“大爷您丢了多少钱？车票丢没丢？”

老头苦着脸说：“车票倒没丢，就丢了钱，整整五十。”

常春惊讶地瞪大眼问：“多少？”

老头显然对常春惊讶的样子有些不满，反问道：“五十块还不多吗？”

常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老头却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幸亏我把大部分钱寄回家了，要是全给偷了，我还不急死？警察同志，不瞒你说，除了车票，我身上只留了五十块，这钱是准备给我孙子买花炮的。”

听老头这么一说，常春忙安慰道：“大爷，这事好解决。要不你拿我手机给你儿子打个电话，让他到车站接你，然后跟他拿五十块钱买花炮，回家再哄你孙子不就成了？”

老头听了，眼睛一亮，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

常春忙递过手机，老头拨通他儿子的电话后，一五一十地说了情况。

事情解决了，常春正高兴呢，谁知老头突然又说：“不行，这事不妥……”常春吓了一跳，问道：“哪儿不妥？”

老头一脸痛苦之色，说：“我儿子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也是家里的钱，说来说去，我们家还是损失了五十块钱，唉，都怪我没用……”

听到这里，常春不知该说什么了，这真是一个固执又小气的老头，不过，他毕竟这么大年纪了，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如果不帮他解开这个心结，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常春当即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说：“大爷，你丢的钱算我的好不好？时间不早了，要发车了……”

不料，大爷却一瞪眼，说：“我又不是叫花子，怎么能要你的钱？再说你又不是小偷。”

常春想了想，起身踱了两步，忽然指着门口的地上叫起来：“大爷，这地上有张五十块的，准是老天爷知道您丢了钱，特意来补偿你的。”

老头一看，地上真躺着一张五十块的纸币，可他刚弯腰想捡，忽然又停住了，一脸不屑地说：“太假了，刚才我进来时还没钱哩，这么点工夫就有人丢了钱？再说这儿人来人往的，怎么偏偏就你看到？分明是你故意丢在地上哄我的……”

常春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这老头看似糊涂，其实倒也挺聪明的。

就在这时，车站喇叭里通知说要发车了，望着老头没精打采走向汽车的背影，常春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说老头，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后，终于到站了。望着别人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见儿子还没来，老头便扛起包裹低头往家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大爷、大爷，能帮个忙吗？”

老头回头一看，是一个警察在招手叫他。那警察指了指身旁的警车说：“车子陷到坑里了，我一个人推不动，大爷能帮我推一下吗？”

老头立刻放下包挽起袖子，说：“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那个警察上车发动车子，老头弯着腰在后面用力一推，车子就出来了。

老头满意地拍拍手，拎起包就走，谁知那个警察又喊开了：“大爷，等一下。”老头纳闷地回过头，说：“还有什么事？”

警察一脸感激地说：“大爷，今天要不是您，我还真没法子哩，我该怎么感谢您呢？这样吧，给您点劳务费，五十块够不够？”说着，递过来一张五十块的钞票。

不料，老头像吃了枪药似的嚷嚷开了：“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不就是推一下车吗？还给钱？先前在城里我拿人家警察手机打电话，人家也没跟我要钱啊！”

老头说完扛起包就走，警察愣了一下，连忙叫道：“大爷，我错了！要不，拿个小玩意儿给你孙子玩玩，这个不值钱的，算我一点心意好不好？”

一听是玩具，老头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那警察正从车上抱下一样东西来。老头仔细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竟是一小捆各式各样的花炮。警察看着老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大爷，这花炮绝不是给你的劳务费，而是我和我老婆买重了，她也买了一份。大爷能帮忙收下吗？不然的话，我老婆就要骂我不会过日子乱花钱了。”

老头一听，乐呵呵地说：“为了你老婆不骂你，我收下了。”这下孙子的花炮有了，五十块钱算是回来了，心结也完全解开了，快快乐乐过新年喽！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赶起路来，跑老远了，只听身后的警察大声喊道：“大爷，新年快乐！”

晚上，老头一家子吃完年夜饭，就一起到屋外看孙子放花炮。看着孙子大呼小叫的兴奋劲，老头摸着胡子乐呵呵地笑着，忽然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什么，连忙叫来儿子说：“你给我回个电话，就是白天我拿人家警察手机打给你的那个号码。”

此时常春还在车站内值勤，突然听到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竟是白天那个丢了五十块钱的小气老头！

老头在电话里真诚地说：“警察同志，新年快乐！”

常春听了，只觉得心里一暖，忙说道：“大爷，新年快乐，长命百岁！”

老头又说：“警察同志，你听到声音了吗？我孙子正在放花炮呢！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你和那请我推车子的警察是一家子吧？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说着忽然哽咽起来。

常春压抑着情绪，大声说：“大爷，应该说——我们都是一家子！”

原来，老头走后，常春一直放不下这事，突然灵机一动，想起老头那个镇的派出所有个老同学，于是上演了前面那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