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逸
很多年以前,我是点苍派的一名弟子。
很多年以后,我是一名山贼。
我叫阿财,可师兄师弟都叫我呆瓜,因为师父教我的东西我都学不好。后来我当了山贼,他们还是叫我呆瓜。
在点苍派的时候,我的师父叫一阳子。我很笨,学武功总是学不会,是最差的一个。我的慧根太差,秘籍总是记不住,就连招式的姿势都学不像。师兄们都笑话我,连新来的小师弟也笑话我。只有师父对我好,他只是摸摸我的头,叹口气,让我去做些粗活儿,比如砍柴、挑水之类的。
做山贼的时候,我依然是个最笨的山贼,只有跟着弟兄们,我才有口饭吃。我的武功最差,跑得又最慢,每次弟兄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才赶到。所以我每次搬财物时最积极,尽量多出点力气。好在大家都不介意。做山贼的弟兄们和我出没在一片树林里,靠抢劫过路的客商为生,有时也会打家劫舍,所以这一带的人们很怕我们。
我本来不想做山贼的。可是点苍派是个小派。被天龙帮给灭了。那天师父派我去给华山派送信,等我回来一看,点苍派已遭灭门之祸,于是我便把他们都埋了。师父走时还欠我十两银子没还呢。不是我贪财,而是我以后该咋活呀?想做点小生意,手上没有本钱。算了,还是去投靠那些山贼吧,好歹有口饭吃。
山贼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用别人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的生存,每一个山贼都必须学会无情,只有这样才能存活下来。
其实每次打劫的时候,看到那些老弱妇孺我都不忍下手,心想只是劫劫财算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是周围的弟兄们个个动作麻利,手起刀落,一个不留。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难道你不怕他们下山去报官或者找一武林高手来收拾我们?到时候下场比他们还惨。让他们活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我有一个好兄弟叫快刀麻,因为他出刀快,脸上有麻子。他的功夫最好,每次打劫时他最积极,杀人最多,身上的伤疤也最多。
我跟快刀麻的关系很好,经常帮他洗洗衣服,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他也很照顾我.知道我功夫不好,打劫时只是让我在旁边大呼小叫地吓吓人,不用我去跟人拼命,多出点力气扛东西就行了。我很满足,有时甚至在想,跟他在一起不愁吃穿,一辈子有依靠了。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会露出无邪的笑容,抬起头仰视他,用崇拜的目光注视他片刻。
这天,我们去打劫一个叫洪七的人。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很忧郁,眼睛里空洞无物,肩上扛着一把刀,用布裹着。
当我们几十个人站在他面前时,他仿佛没有看见一样。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穿林的声音。我站在人群后面,感到隐隐的杀气。
片刻后,“呀──”快刀麻拖着大刀直奔洪七而去,只见洪七肩上的布一抖,一道白光闪过,快刀麻像愣住了一般,然后缓缓倒下。
洪七的刀比快刀麻的还快。
我有点哆嗦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上啊,剁了他”,弟兄们全都冲了上去。只听见一片惨叫声,眼前血红一片。我头一昏,一头倒在了草堆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醒来。四周无声。一打量,弟兄们全死了,除了我之外,没留下一个活口。“哇”的一声,我号啕大哭,想起一起打劫的日子里,他们对我的诸般照顾,想到失去他们后我的生计问题,不由得悲从中来,连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哭他们还是在哭自己。不知哭了多久,我止住眼泪。挖了个大坑,把他们合葬了。我没有本事为他们报仇,也没本事为点苍派的师父师兄报仇,只在他们的坟前磕了几个头,让他们早日安息。
自从我踏入江湖以来,不断地有仇家寻上门来,还有所谓的名门正派来剿灭我们,老大换了一个又一个。江湖每天都有派别被灭掉,又有新的派别产生。我身边的那些聪明的、武功比我好的弟兄一个个都死了。
我是一个很笨的山贼,但是我活了下来。我找过算命的。算命的说,你以为你真的笨吗?
选自《东风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