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把右脚踩出来

天雨绿

一

中午12点正，浩开车到家——一栋有花园车库地下室的别墅。这高档小区里住着改革开放后的新富。阿浩下车张望，确信没碰见邻居，同时关了手机。

他走进厨房，妻子珊正站在地下室阶梯顶上，抱着满满一盆脏衣物。地下室有洗衣机，她还常手洗，自讨苦吃，珊人老珠黄，老公是房产公司经理，风流韵事传到她耳里，不免猜疑责闹，浩见她老一副憔悴相，还没完没了唠叨，哪有外面女人温柔甜腻，真厌烦到极点。

珊抱着洗衣盆，笨拙地沿阶梯开始走下去，小声嘟囔着：“有件事，那洗衣机……”每次回家，她总有这样那样琐碎的事，浩再也不想听她唠叨了。

他横下心，一个箭步迈前，带着手套的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闭上眼睛，把她狠狠推了下去。

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后，是重物碰到地板的巨响。珊仰脸躺在地上，脖子略微扭曲，左脚搭在梯底，洗衣盆翻倒，衣物散乱，一张白被单摊开盖住她的下半身。

浩长出一口气，这谋划数周的计划总算完成了。按计划，他应当迅速离开现场，到“金海湾大酒店”赴一个公务午餐。前年全家买了寿险，顺利的话，珊的死还能让近期生意亏损的他获得20万元赔偿金。

他刚要离开，感到地下室似乎有动静，发现珊的左脚正从阶梯缓缓滑落到地上。一阵惊恐猛烈袭来。如果她只是昏厥，还活着的话，如何是好？如果瘫痪了，那要花大笔医药费，以后靠轮椅度日？如果没死，还可以控告他杀人未遂……

二

他蹲在珊的躯体旁，壮着胆伸手试探她的心跳。

就在这一瞬间，珊的两眼突然睁开，直瞪着他，眼里充满恐怖和仇恨。浩吓得魂不附体，惊恐地往后跳，躲开那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并没有追随他，只是睁得大大的，呆滞地一动不动，令人毛骨悚然。浩仓皇跳过妻子的尸体，爬上楼梯逃出家。

驱车赶到金海湾，恰好12点30分，计划圆满完成。雷的红跑车不在停车场，也是好兆头。他可以说自己是12点整到达，把回家的30分钟掩去。

片刻，红跑车到了。雷和他的律师跳下车，都穿着运动衫，神采飞扬。雷大声叫唤：“不如去中迅度假村吃午饭，然后边打高尔夫边谈合同？”律师下车和浩握手：“我们打过电话到公司，秘书说你出去了，手机又关机。先陪你回家取球杆？”

“不用，”浩急忙说，“我的球杆一直放在后车厢。”他拉着律师。“我没去过中迅球场，你坐我的车。”

三

下午5点，他回到家，强压住惊慌的心跳。走到地下室门口，向下匆匆一瞥，面色顿时惨白。

妻子的尸首不见了！地下室散乱的衣物已收拾起来，放回盆里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难道她还活着？下午他和雷签约时，先预付10万元订金，是银行借贷，本来计划得好好的，马上会有妻子的20万元保险赔偿金进账续付。假如她没有死……假如她报警，告他杀人，也许警方正追捕他……

门铃突然响了。一位警官亮出警徽，“我是市局刑警。许先生，有坏消息要通知你。”

浩木然，警官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你太太跌了一跤，跌到地下室，经法医鉴定，属当场死亡。我们已把尸首送到停尸间。”

浩放声大哭。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警官打开本子，“你家的洗衣机早上坏了，你太太11点30分打电话叫人来修，修理工在下午一点钟到你家，发现了阶梯下的尸首。”

浩隐隐记得，下手之前珊是在嘟囔什么洗衣机的事。不禁暗骂自己，百密一疏。

警官继续说：“接到电话，我们立即赶来。同时到处找你，你公司的小姐也帮找，但不知你去了哪里。只能先验尸，再移去停尸间。我一直在附近转，等你回来。”

浩叹口气：“她一定是不小心跌倒的。她老是迷迷糊糊。”

“看起来像那样。”警官取出笔，“这时打扰，很抱歉，例行公事，希望谅解。能否把你今早离家直到你刚才回来的行踪告诉我？”

四

浩点点头：“和平常一样我9点到公司，和秘书谈公事后，带一对老夫妇去看房，11点45分送走他们。然后开车去金海湾见生意伙伴雷。”

“你们在那里吃午饭？”

“不，雷提议改去中迅度假村吃午饭、打高尔夫球。”

“你回家拿球具？”

“不，球具就在后车厢。我们开车去中迅，雷的律师和我同车。”

“这么说，你单独一人的时间，只有从送走老夫妇到赴金海湾这一段？”警官抬头看他，“这正是你太太的死亡时间。”

浩急忙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不会认为是我……”

警官摇头：“我没认为你什么，只是把事实弄清楚。”合上本子，连笔放回口袋，“最后一个问题，你太太有没有买保险？”

“有，我们各投102万元寿险，互为对方受益人。”“假使意外死亡的话，是否有加倍赔偿？”

“好像……是的。”他迟疑一下，似乎刚想起来。

警官用手指敲击桌面：“你可能很难领到加倍赔偿了。”

“可是，你说过，她是意外死亡……”

警官带他走下地下室，指着阶梯底：“你太太的尸首是在这儿发现的。现场显示，她跌倒时端着洗衣盆，衣物散落一地，一条被单半盖着她。有人曾随后走近她，那人由于某种理由没有报案。”

浩脸色变了：“听不懂……”

警官从口袋里取出一条白手帕，小心摊在地上：“你们地下室好久没刷洗了，灰尘很厚，我们在床单上发现了一个很清晰的鞋印。现在，请你把右脚踩出来。”浩面色惨白，脑袋一片空白……

选自《古今故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