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王

叶仲健

通州城的金堂锣鼓队有个专门打战鼓的年轻人，姓王，通州城人称战鼓王。

虽说这里的“王”只是姓氏，并非代表最好的意思，但在金堂锣鼓队，战鼓王的身份是鼓首。鼓首，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领队。打战鼓讲究的是力道和鼓点，单个人敲鼓外行人可能看不出门道，倘若多个人在那儿一比试，好坏就能分出来了──敲上半晌，技艺弱的鼓声会被技艺强的淹没，而且会不由自主地乱了鼓点。所谓鼓点，就是打鼓的节奏。

在战鼓王打战鼓年间，京城有一姓林的文官到通州城巡查，通州城知府便安排金堂锣鼓队列阵迎接。文官到达通州城那天，兵马开道，战鼓隆隆，好不热闹，俨然战场上凯旋的将军。

当晚，知府召集了当地大小官员边喝酒边观看当地有名的战鼓舞。请的还是金堂锣鼓队。聊天赏舞，把酒言欢。只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就在那晚，姓林的文官在知府的一间厢房里被刺客抹了脖子。通州城知府奋力彻查此案，连同一起来看戏的大小官员也不放过，最后将嫌疑落在了金堂锣鼓队上。

金堂锣鼓队上下二十余人被抓进牢房，知府亲自过堂审问。锣鼓队上下都喊冤枉。知府说此案关乎高官的性命，已经惊动朝庭，如果你们不招，我宁可错杀二十，也不可放过一人。

战鼓王突然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说刺客是他带进来的，与他人无关，要杀要砍，他一人承担。

知府素闻战鼓王平日里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惊讶之余，问他，你跟林大人有何深仇大恨，为何要杀他？

战鼓王答，杀他的不是我，是我带进来的那个人。

知府问，那人是谁？

战鼓王说，不知。

知府说，既然不知，为阿要带他进来？

战鼓王答，他只是要我帮忙带他进来罢了。

知府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一个不认识的要你帮你就帮，我看你是存心想隐瞒！知府让人给战鼓王用刑。刑毕，战鼓王还是说不知道。

继续用刑，直到双腿都被打断了，他还是说不知道。知府气不打一处来，说，好你个嘴硬的家伙，朝庭命官死在我的府上，我总要向上头有个交待，既然你死也不说，我只能将你当成凶手处死。战鼓王被关进了死牢。

战鼓王的父亲听到消息，赶忙带上钱去找门路。战鼓王的父亲终于见到了战鼓王。此时，战鼓王正蜷缩在一间死牢的角落里，双腿的血已经凝结。战鼓王向父亲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天锣鼓队上下二十余人正准备去知府家里表演，有一国字脸的汉子私下找到战鼓王，要战鼓王帮他混进府里。战鼓王跟他素不相识，便问他姓啥名谁。那人没说名字，只说他是太平军的，这次来通州城是要刺杀朝庭来的贪官，本想白天动手，却一直没找到时机，所以只能等到深夜。那人说官府守备森严，不容易进去，听说战鼓王平日为人正直，无奈之下，只能冒险相求。战鼓王略一沉吟，为难地说，锣鼓队上下二十余人都是熟人熟面的，要想混进去可不是件易事啊。那人说，我有办法，说着，从不远处拿来一鼓。鼓是战鼓，侧边竟然可以自由启合。那人活动了一下身手，施展缩骨功，偌大的一个人竟然窝在了鼓里……

战鼓王的父亲听完后说，儿啊，你好好打你的鼓，干嘛跟太平军的人扯上关系啊。

战鼓王说，爹，儿从七岁开始打战鼓，打了二十年。儿知道这战鼓只有在战场上才叫战鼓。没上战场，这战鼓跟花鼓没什么两样。儿听说太平军伸张正义，能为他们出点力，也不枉此生啊……儿别的不求，只求爹能在儿上法场的时候，给儿敲上一阵鼓，听到鼓声，儿就不怕了。

战鼓王的父亲救不了儿子。战鼓王顶替凶手被押往京城。还没到京城，在一处荒山野岭处，战鼓王被人救了去。救战鼓王的是那国字脸汉子。那人一看战鼓王断了的双腿，说，兄弟，是我害了你啊。战鼓王说，能为太平军做点事，是我的荣幸。那人说，此地不宜久留，你也不能回通州城了，我将你安顿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再从长计议。战鼓王说，如果不嫌弃，我跟你一起上战场吧。那人说，可是你的腿……战鼓王说，我自有办法。

战鼓王为自己造了一辆轱辘车，车头架着一个战鼓。战场上，战马拖动轱辘车，战鼓王打着战鼓，成了一个真正的战鼓王。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