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高山

叶飞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向他挑战的人，而之前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挑战者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此刻，他面前又站着一个年轻人，还有一口棺材和一个女人。那是一口上好的棺材，那也是一个悲伤的女人。

叶飞说：“年轻人，我不会和你动手的，你下山吧。”年轻人脸上瞬间充满愤怒和被侮辱的表情，“为什么？”叶飞看了看年轻人身后的女人，还有女人身后的那口棺材，说：“你已经拥有世间最好的东西，何必还在乎江湖的名头？”说完这句话，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叶大侠似乎黯然神伤，转过身，落寞地走进了他的天下第一庄。

那口棺材是女人从山下拖上来的。上好的檀木，做工精致，比平常的棺材大，可以容下两个人。女人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利刃。任何人看见了这口棺材和这把利刃，都会明白女人的心思。

年轻人却高声叫道：“叶大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去闯摄云剑阵，如果闯不过，我立马下山，如果闯过，你也不要言而无信！”

天下人都知道，摄云剑阵是叶飞20年前苦心孤诣创立的一道阵法，里面机关林立，堪比少林寺十八铜人阵。想和叶飞交手的，都必须先闯过这道阵法，一旦闯过，叶飞也不得不亲自出剑了。

但年轻人不知道，叶飞一走进庄园，立马命老仆关闭摄云剑阵。自剑阵创立20年来，这还是头一回关闭。连跟随叶飞一辈子的老仆也颇觉疑惑，等看到那个女人和那口棺材，

方豁然明白。

叶飞以为年轻人会就此作罢。然而第二天，老仆就跌跌撞撞前来禀告，年轻人已经擅自打开摄云剑阵闯进去了。再看老仆，只见左耳处鲜血淋漓，左耳已被齐根削去。显然是年轻人威逼不会武功的老仆而获得了打开剑阵的办法。

叶飞一声断喝，跃身而起，但忽然又一声叹息，说：“罢了，罢了，既如此，那我主动避他一箭之地。”跟老仆吩咐几声后就离开了山庄。

江湖的人都知道，叶飞自成名后就常年居住在自己的庄园，半步不出，每年也只有三月间会离庄下山。没人知道他是去哪里，除了老仆。

一个月后，叶飞回来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但见半年前辉煌庞大的山庄已经化为灰烬，显然是毁于一场漫天大火。又见一具尸首挂在山庄前的大树上，正是跟随叶飞多年的老仆。那个年轻人和那个女人也并未离开，似乎就在等着叶飞回来。

年轻人说：“叶大侠，我已经闯过摄云剑阵，是你不守承诺，就休怪我无礼！我烧了你的山庄，杀了你的老仆，现在，你该会出剑了吧？”“你好大胆！”叶飞虎啸一声，猛然转身，但见飞沙走石，一片迷蒙。蓦地，沙石委地，衣袂俨然，只见叶飞缓缓合上已抽出一寸的绝情剑，慢慢说道：“你走吧，我给你3年时间，3年后，我定会满足你的希望，同你决一高下！”

说完，叶飞走到大树前，放下老仆的尸体。年轻人猛然哈哈一笑，“你还是不肯出剑？好吧，我自会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出剑的，用不了3年！”说完，疾步下山，也不管本来和他同行的女人。

叶飞望了望那个年轻女人，只见那个女人的眼神竟然充满同情的光芒。

转眼间就是一年，叶飞像往年一样，收拾行李准备下山。那个女人忽然要求同叶飞一道。这一年来，女人伺候叶飞起居，宛如入门徒弟一般。叶飞现在才知道，女人不会任何武功，那个年轻人是她青梅竹马的情郎，奈何年轻人一心想着扬名天下，四处找人决斗。

一年来，叶飞几次催她下山，女人也不答应，后来也就由她了。这次她却意外地要求同行下山，又见女人把那口棺材也同时带上，叶飞顿觉意外，猛一想，瞬间大惊失色。他终于明白年轻人下山时说那句话的意思了。很显然，这又是年轻人在老仆临死前威逼他说出来的。叶飞心中一凛，飞身下山。

尽管叶飞紧赶慢赶，到了目的地，还是见一片狼藉，一座坟头已被铲平。那个年轻人正站在坟前，似乎已经等了叶飞很久。“叶大侠，你终于来了，这次你会出剑了吧？”年轻人嘲弄道。“哈哈，哈哈！”四野顿时震荡起叶飞悲凉的大笑声，猛然，声音戛然而止，一条白影向年轻人飞冲而去。

但见两条身影上下腾跃，来回奔突，四下飞沙走石，难见真形。两柄利剑的碰击声犹如按着宫商角徵羽节奏的琵琶声，忽而弦转急切，忽而蜻蜓点水，异常悦耳。猛然又是一声巨响，两条人影顿时分开，只见年轻人傲然站立，而叶飞却倒在地上，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年轻女人赶紧奔了上去，扶住叶飞。叶飞看了她一眼，她很快低下了眼睑。

年轻人跨前一步，把带血的剑指向叶飞。女人却忽然挡在叶飞面前，“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夺走他的绝情剑，这样天下人才会知道是我打败了叶飞！”“你……”女人眼里充满了仇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饶你3年性命吗？”叶飞艰难地说道。

30年前，叶飞还只是个无名小辈，一心渴望成名，当时他有一个师妹，两人本来情投意合，不想叶飞后来一心只系武学，和师妹约定3年，3年间扬名天下后便回来迎娶她。没想到3年后，叶飞依然籍籍无名，失约未归，师妹含恨下嫁他人，不久就抑郁而逝。临终前，叶飞的师妹淘选天下精铁，融入一生的哀怨和愤恨，亲手打造了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取名绝情剑，留给了叶飞。成名后的叶飞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所以每年都会到师妹坟前忏悔。多年来，挑战者不断，无一例外都被叶飞杀了，因为他在他们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年轻人也许懂得叶飞的用意，也许不懂，只听他冷哼一声，慢慢说道：“这一切，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再来感受吧。对了，我不叫年轻人，我叫薛一泊。”说完，他把剑刺入了叶飞的胸膛。

年轻人拿起叶飞的绝情剑，一阵大笑，笑完后对女人说：“走吧，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但女人摇了摇头。年轻人一阵错愕，但很快他笑了，转身绝然而去。

女人回头望着叶飞的尸体，眼泪奔泻而出。叶飞临死前那一眼她明白了，其实她给叶飞下毒的事情他一直都明白。叶飞想成全薛一泊的天下第一，成全他们。

多年后，江湖出了一位武功卓越的女侠，她的武功路子极像多年前的叶飞。没人知道的是，这位女侠是在等着一个人，她的剑下从来没有活口。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