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坟』

孙晨琳

从前，予北有座小村庄，叫“一脚坟”。说起这古怪的村名，倒也有些来历。相传在四百多年前的明英宗正统年间，予北太行山下有家张姓富户。主人张子英与夫人柳氏非常恩爱，故张子英虽富甲乡里，却未曾纳妾。美中不足的是，张子英家人丁不旺，三代单传到张子英，结果连个继承偌大家业的人都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子英不得已又纳了一房妾，千挑万选，挑中了梁氏。梁氏模样俊俏，又识字断文，只因家境贫寒，不得已嫁作他人妾。从此，三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和睦。

没过多久，梁氏便身怀有孕，张子英和柳氏都很高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瘟疫让张子英和柳氏撒手西去，独剩身怀六甲的梁氏。

半年以后，梁氏生下遗腹子，取名耀宗，希望他能继承父业，光宗耀祖。

张耀宗没有辜负母亲的重望，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之后又被本县县太爷看中，将女儿许配为妻。翁婿二人经常在一起探讨学问，张耀宗如虎添翼，于明英宗、天顺二年进京应试，一举夺魁，取得头名状元，被封为翰林院学士，进京供职。梁氏不愿随儿进京，宁愿在太行山下安度余生，张耀宗只得依了母亲。

十多年后，梁氏病故，张耀宗请假回家葬母。

按照当地风俗，梁氏为二夫人。二夫人必须经过由族长主持的“扶正”仪式才能成为本家族中的媳妇，不然死后不得归葬祖坟，只能葬在墓塘外的墓道里。当年张子英娶了梁氏后不久便染瘟疫而亡，来不及料理此事。张耀宗回家后便带了礼物先去拜见了本家族长。

张家族长张仕录，年近八旬，永乐年举人，在张家很有威望。张耀宗见到张仕录后跪地行了晚辈礼，道：“我家三代单传、人丁不旺，此次回乡葬母守孝，还望您老多多相助！”

张仕录虽很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叹道：“状元公，按常理这等事不劳吩咐老朽自会主动张罗，只是你家的事实在爱莫能助。族中规矩想必你也知晓一二，自古张家子弟，不论仕农工商，恪守不渝，你母只能葬在墓道。”

张耀宗听了张仕录的话后，知道这风俗破不得，若是破了恐怕引起公怒，便答应道：“祖先立下的规矩，子孙后代自然应当遵守，孙儿不会让您老为难。您只管召集族人帮忙办丧事。我只想重修祖坟，事后孙儿自会酬劳众人，不知可否？”

张仕录听张耀宗一番话说得有理，心情便放松下来，说：“状元公大才大度，令老朽惭愧。按族规葬母实无法更改，若有其它要求老朽定当与族人沟通，尽量使状元公满意。”

张耀宗谢过张仕录回家之后，一夜未曾合眼，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条瞒天过海的妙计。第二天便大兴土木、修墓造棺，忙乎起来。

三天以后，坟墓造好，宽大的墓塘，彩绘砖雕，果然与常人不同。三具柏木棺材油漆一新，张仕录张罗着起了旧棺，拾了干骨，装殓了耀宗的爹和两个娘。状元葬母，自然热闹无比，张家族人都来帮忙，风风光光地把三具棺木运到坟地。先将耀宗爹和大娘填入墓塘，然后将耀宗娘的棺木放到墓道里，只等吉时一到便要填土封墓。

这时，只见张耀宗跪到地上，对着张仕录和几位张家年长者道：“各位长辈，自古道不养儿不知报母恩。如今耀宗已为人父，知道母亲怀儿的辛苦。先父早逝，我的母亲又要养又要教，还要掌管家务，辛苦胜过常人数倍。如今我母亲葬在这墓道里，甚是凄凉。念我母十月怀胎，辛苦养我一场，求族长允许耀宗将母亲棺木往墓中蹬一脚，以报慈母抚养教诲之恩。”说罢张耀宗涓如雨下。

众人见状，也甚感凄惨。老族长张仕录想：看这装殓后的柏木棺材，少说也有六七百斤重。先前两棺入塘时尚需几个大汉连推带拥才进了墓塘，这状元公是个文弱书生，蹬脚棺材还不是如同蚂蚁撼树？既然如此，就落个人情，满足他这个愿望吧！便与几位长者一说，也无反对意见。

征得同意，张耀宗便跳下墓道。只见他用右脚对准棺材猛地一蹬，这沉重的棺材便一头滑进了墓塘里边。

原来，张耀宗在生母的棺材底下装上了四个轮子，又存心把墓道的倾斜度修得大了些，墓塘也修得宽畅了许多。这样，棺材一受力，就滑进了墓塘之中。张仕录见了，不知是咋回事，以为是天意，有道是天意不可违，便招呼众人跪地叩拜、恳求上苍饶恕。

村民们都以村里出了状元为荣，此后便将张耀宗家之坟称为“一脚坟”。慢慢地这坟名便成了村名，一直沿用至今。

选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