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麻将申遗,屡遭挫折。关于麻将申遗的争论中,透露出各色人等对麻将的不同解读,一副小小的麻将牌下,铺垫了太多世事流变和观念变迁。
麻将申遗,并不是一个全新的话题,早在2006年,麻将就曾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未果。当时,江选旗以“中国世界民族文化交流促进会麻将文化交流中心主任”的名义,向媒体披露——由著名学者于光远先生最先倡导发起,中国休闲文化研究中心、世界麻将组织等单位共同委托中国世界民族文化促进会麻将文化交流中心于2006年6月将申遗报告递交文化部,最终告吹。
直到2012年,在重庆黔江的第三届世界麻将锦标赛期间,江选旗仍在为麻将申遗鼓与呼。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一再强调,为麻将申遗并不是造势,而是“为麻将正名、正声、正气”。然而,经历了几轮申遗挫折以后,他承认麻将申遗成功遥遥无期,因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太多了,轮到麻将很难”。尽管如此,江选旗表示自己并未放弃,反而在黔江筹谋着联合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一同联名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上海商人顾志洪眼里,麻将申不申遗无所谓。“我一个礼拜搓三四次麻将,麻将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麻将岂止是顾志洪生活的一部分?只要看一看他的公司自动麻将机销售报表,就能知道,这是许许多多老百姓生活的一部分,活生生的与麻将有关的日子。既然活得好好的,申哪门子遗?麻将又不是昆曲那般难以为继。
当然,也有相当多数人认为,麻将就是赌具。比如上海社科院研究员陆震认为,麻将不仅使爱好者玩物丧志,而且浪费青春。由于参与麻将赌博,许多家庭为此吵架不和,许多人为此违法犯罪。陆震说:“在民间,人们认为打麻将赌博就像吸海洛因一样上瘾。如果麻将‘申遗’成功,会有更多的人在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口号下走向麻将桌,这对国家和民族是一场灾难。”
“电波怒汉”万峰更是愤怒地批评说:“中国有许多文化遗产应该保护,为何要去保护麻将呢?在民间,麻将就是一种赌博,麻将‘申遗’无疑会助长赌博之风。”
然而,麻将文化真的没有申遗的必要吗?
江选旗说:“有留学生问我,那中、发、白三张牌什么意思?我回答,‘白’代表天,你看白板上蓝色勾出的云朵;‘发’代表地,所以是绿色的,古人早知道‘绿化祖国’了,绿色是生命,是希望;‘中’是红色的,是人间的希望,红红火火。”每一张麻将牌里,都能蕴含文化的内涵。
在江选旗收藏的资料中,丹麦生产的麻将,花牌的图案换做了美人鱼之类。荷兰、丹麦等国甚至若干年前就出了不少麻将题材的邮票。中国的麻将题材邮票,则是在今年黔江世界麻将锦标赛期间才推出。顾志洪则认为,假若从文化的角度解读麻将,确实有许多遗产的成分。“现在搓麻将的人确实多,可有几个真能理解麻将?再不传承,这些麻将牌里的文化就湮灭了。”顾志洪感慨,“麻将包含了宇宙、地球、时空、春夏秋冬、东西南北。如果弄通了麻将的道道,大可治国,小可治家。中国最早的几个花牌,比如财神是人神,香炉是器物,还有猫、鼠这样的动物。中、发、白,天、地、人,你说宇宙是不是无非也就这些东西?”
据了解,历届麻将世锦赛上,无论中外选手,在使用麻将用语时,通用中文——比如杠、碰、和等等。江选旗说,世界上绝大多数运动项目通用英语。而柔道,倒是使用日语术语居多。顾志洪认为,推广麻将对国家的最大好处就是,能通过麻将推广中文。他甚至建议世界各地的孔子学院能推广麻将运动。“我在宁波天一阁的麻将博物馆,看到过一副1949年前的麻将牌,竹骨的,牌上用拉丁字母刻着汉语的读音!”
对于“小赌怡情”之说,顾志洪是赞成的。他认为麻将并非人人都能玩,如果经常输,那就犯不着,不如不玩。这就像有的人适合踢足球,有的人不是踢球的料,就不要去凑热闹,一个道理。
对于麻将是赌具之说,曾经认为麻将是“封资修”的江选旗,如今这么说:“哪个体育项目不存在点儿运气?如今赌球的多了,你难道要把足球比赛停了?其实,麻将只要倡导好了,反而没人去赌了!因为用正儿八经的麻将游戏来赌博,实在太繁琐。”
假若麻将真的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传承之路绝非坦途,按照江选旗的说法是:“阻力重重。”
在顾志洪看来,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凭借数千人拼接出来的“和”字,是儒学的精粹,同样是麻将的精粹。所谓“和”,强调的是不同的思想观念和利益之间的协调。江选旗更是告诉《新民周刊》:“打麻将时说的‘胡了’,实则就该写作‘和了’。”
理论家龚育之生前早就认为,麻将运动是可以开展的。龚育之说:“当前社会上这种‘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不是办法。对于消极的、颓废的、陈旧的倾向要加以引导,而不能坐视不管。新中国成立以来,政府禁止赌博,可从未禁止打麻将。麻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对待麻将应该给予‘国民待遇’。”
支持麻将作为体育运动发展的人认为,纵观人类的体育发展史,任何一种体育项目,都要经过从玩耍(PLAY)到游戏(GAME),再到竞技(SPORT)这样一个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过程,这正是体育项目从无序到有序,从混乱到正规的必由之路,也是体育项目发展的“自我保护机制”。与其将麻将视作赌博工具,不如规范化组织起来。
“方程战罢笑山妻,败也陶陶胜自怡。人世古今牌一局,输赢何必论高低?”原北京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杨新,在走访日本麻将博物馆时曾题下此诗。麻将申遗之争,本身也是“古今牌局”中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