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原谅

2013-05-03 08:47陈明贵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3年12期
关键词:箱子原谅婚礼

文/岑 桑 图/陈明贵

无法原谅

文/岑 桑 图/陈明贵

“你妈是累的,听说你要结婚,她自己挑棉花、选被面,没日没夜地缝了四床被子。临行前,就倒在箱子边上。要不是我看你家窗户三天没关,都没人知道她死在家里了。唉,你怎么不早告诉你妈呢?她一个人,天天盼着你成人成家,可惜没看到啊!”

母亲在电器厂做了一辈子工人。她的嘴巴特别厉害,经常和不同的人吵架,连楼里收卫生费的,她都能和人家吵起来。父亲则在我刚上初二那年,和母亲离了婚。

记得是高二那年,因为我的个子突飞猛进,老师把我的座位从中间换到了最后一排,母亲为此到学校里找老师理论。她在办公室里骂班主任的声浪,传遍整条走廊。

那天晚上,我一回家母亲就问我:“怎么样?老师给你调没调座位?”

我闷声说:“调了。”

她得意地说:“还得我出马吧。你啊,一个男生,能不能别这么窝囊。老师就是看你好欺负,她怎么不换别人呢?”我突然打断她的话说:“妈,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闹完,同学都怎么看我!”

母亲愣了一下,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小兔崽子,跟你爸一样,没良心。我对你好,还说我害你!”

“你别提爸了!”我忍无可忍地喊回去,“你把爸逼走了,还要逼走我啊?!”

尽管随后母亲向我道歉,但我不想原谅她,再也不要与她一起生活。

不久后的周六,我去找了父亲。那时他已经组成自己的新家庭。他的妻子,我叫她苏阿姨,极温柔的一个人,离过婚,带着一个6岁的男孩。我和他们全家谈判。我说:“我只要一张床,放学以后回来睡一觉。学费、饭钱,算我欠的,将来我上班了还你们。”

父亲为难地看了看苏阿姨。苏阿姨说:“你妈要是同意,你就住吧。什么还不还的,你爸养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二天,母亲去厂里加班,我装了一箱子复习资料和几件衣服就离开了。苏阿姨在她儿子的房间里加了一张床,还做了一桌子菜款待我。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来了。她站在门口,使出唯一的必杀技,高声嚷道:“你这个狐狸精,勾引完我老公,又来拐我儿子。我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就是给你白当儿子的吗?你想得美!”

苏阿姨吓得抱着孩子躲在屋里不出来。父亲无奈地拉着我说:“当初我没和你妈争抚养权,就是不想和她有一点儿瓜葛。爸有个新生活真的不容易,所以……你先和你妈回去吧。也就一年,考上大学,你就自由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衣物和书本出了门。

考上大学那年,我死都不同意母亲去送我。父亲提前两天过去帮我打点好了一切。我们约定好,谁也不要告诉她。我怕她在我崭新的世界里继续耍混撒泼。

大学那几年,除了每年春节,我几乎没有回过家。

后来,我恋爱了,女孩叫何静,是当地人,我们交往得十分顺利。

而这些大大小小的欢乐,我只说给父亲分享,听取他的意见。

2010年,我大学毕业,并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何静的恋爱也修成了正果:我们决定在2012年10月结婚。直到婚礼临近,我才通知母亲。她听起来有点慌张,说:“啊?怎么回事?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就结婚了呢?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准备,都弄好了。你人来就行了。”

母亲在电话里茫然地说:“啊?啊……好吧。”

直到婚礼的前一天,父亲带着苏阿姨过来的时候,我才发觉母亲还没有来。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发短信也不回。父亲说:“是不是嫌你不早告诉她,生气了。”

我想起了当年离家出走去找父亲的事,整整担心了一个晚上。我好怕她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不过,我想多了,母亲根本就没来。直到婚礼后的第三天,我才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说:“你先别度蜜月了,回来看看吧。”

我带着何静回了老家才知道,母亲已经在我婚礼前去世了。屋子里放着整理好的衣箱,桌子上摆着一个装着2000块钱的红包。而在我的床上,还放着四床崭新的喜被。邻居说:“你妈是累的,听说你要结婚,她自己挑棉花、选被面,没日没夜地缝了四床被子。临行前,就倒在箱子边上。要不是我看你家窗户三天没关,都没人知道她死在家里了。唉,你怎么不早告诉你妈呢?她一个人,天天盼着你成人成家,可惜没看到啊!”

我默默地听着,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流出来。她终究是我的母亲,尽管她只会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护我,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情的母爱。我有什么资格把她屏蔽在我的生活之外!

我无法原谅自己。

(刘一波摘自《妇女》201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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