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寻找出路,再造中国

2013-04-29 00:44代云
时代报告 2013年5期
关键词:湖南北京运动

代云

青年·梦

在历经种种艰难的探索之后,青年毛泽东的中国梦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就是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改造中国。

1919年3月12日,25岁的毛泽东离开北京去往上海,为赴法勤工俭学的朋友们送行,带着失落与收获,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北京之行。此时,距离五四运动的爆发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毛泽东的第一次北京之行:在暴风雨前离去

实际上,毛泽东的第一次北京之行主要目的就是会同蔡和森从事赴法勤工俭学的准备工作。起因是1918年6月,他和新民学会的朋友们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后面临着无力升学的困境,正好此时法国到中国招募华工,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等人成立华法教育会,组织赴法勤工俭学运动,号召中国青年留学欧洲。经杨昌济提议,1918年6月蔡和森先到北京打前站。此时赴法勤工俭学尚在创议阶段,经济上还没有着落。蔡和森主张通过倒逼效应促成此事,因此两次写信催促毛泽东组织志愿留法的同志迅速北上。

1918年8月19日,毛泽东与24名新民学会成员从长沙来到北京,这时,湖南陆续到京准备赴法的青年已达50多人,是全国来人最多的省份。由于准备工作不充分,特别是赴法旅费还差得很多,因此他们不能马上动身,几经联系,华法教育会负责人先后在北京、河北等地开办了留法预备班,接受湖南青年入学。同时,毛泽东和蔡和森为他们办理各种手续、筹备款项,毛泽东还执笔写了一个留法勤工俭学的计划交有关方面协调。

当时毛泽东的生活相当艰苦,刚到北京时,他在后门附近的杨昌济家与看门人同住一间小屋,后来与另外七个湖南青年在北京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租了一间小房,八个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个大通炕上。毛泽东后来向斯诺回忆这件事时说:“每当我要翻身,得先同两旁的人打招呼。”北京的冬天对于南方人来说是相当难熬的,加上北京开销比长沙大,每人有件大衣都成了问题。他们只好八个人合买一件大衣轮流穿,以抵御北京的严寒。

为了解决生活来源问题,毛泽东需要一份工作。这年10月间,经杨昌济介绍(也有说是章士钊向李大钊介绍,但应该也与杨昌济有关),毛泽东得以任北京大学图书馆第二阅览室的助理员。他每天的工作除了打扫,主要是负责登记新到的报刊及阅览者的姓名,管理15种以上的中外文报纸,月薪8块银元。当时李大钊月薪120元(一说180元),胡适280元,陈独秀300元,蔡元培600元,这还不算他们的稿费。毛泽东的工资在当时相当于北京一个保姆的月收入。

虽然收入仅能维持基本生活,但这个工作对他来说是相当称心的:可以阅读各种新出书刊,结识名流学者和有志青年。北京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北京大学人才荟萃,又是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他在这里读到许多过去从未读到过的书刊,接触到许多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人物,还积极参加北京大学的两个学术团体——新闻学研究会和哲学研究会。

毛泽东认识了谭平山、王光祈、陈公博、张国焘这样一些后来颇为著名的人物,并同来自湖南的北大中文系学生邓中夏建立了真诚的友谊。他对政治的兴趣继续增大,思想越来越激进。在读了一些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以后,他很受影响,后来在向斯诺回忆时说:“用我们所常说的话来说,我正在寻找一条出路。在那个时候我赞同许多无政府主义的主张。”

毛泽东亲眼见到了新文化运动那些著名人物的活动,也结交了一些名人学者。他在湖南一师时就常读他们的文章,这时自然不放过当面请教的机会。不过斯图尔特·施拉姆在所著的《毛泽东》一书中说:“有一次,他听完讲课想向胡适提一个问题,胡得知他不是个大学生而仅仅是个图书馆助理员后,便拒绝同他交谈。”他向斯诺说起自己在北大的处境时也并不讳言:“我的地位这样的低下,以至于人们都躲避我。我担任的工作是登记来图书馆读报纸的人们的名字,可是大多数人们,都不把我当作人类看待。在这些来看报的人们当中,我认识了许多有名的新文化运动领袖们的名字,像傅斯年、罗家伦。对于他们我是特别感觉兴趣的,我打算和他们谈论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忙人。他们没有时间去倾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说南方土话。”

这样,初到北京的青年毛泽东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到1919年3月,经过数月的经营筹划,赴法勤工俭学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其时毛泽东母亲生病,于是他决定离开北京回湖南侍疾,中途转道上海为朋友们送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北京的前一天,即3月11日,大总统徐世昌已经从梁启超那里获知段祺瑞与日本签订的秘密协定,并准备利用舆论和学生的力量与段进行政争,而巴黎和会上中国的外交失败也几成定局,可以说,五四运动的爆发只差一根导火索。

1919-1920,温和改良式的道路探索失败

1919年4月6日,毛泽东回到长沙,经同学推荐,在长沙修业小学担任历史教员。这个时候的毛泽东受无政府主义的思想影响很大,从上海回到长沙后,他草拟了一个颇为详细的“新村” 建设计划,作为实现他改造社会梦想的一个步骤。但毛泽东建设“新村”的梦想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就被现实生活中极其紧迫的斗争打断了。

1919年4月,中国政府在巴黎和会上外交失败。 1919年5月4日,北京爆发学生运动,很快震动全国。5月9日,消息传到长沙。5月中旬,北京学生联合会派邓中夏回湖南与毛泽东等人联络,决定改组湖南学生联合会,响应北京的五四学生运动。5月28日,湖南学生联合会正式成立。学生联合会的会址设在湖南商业专门学校,它的工作人员也大多是新民学会会员。毛泽东住的修业小学离商专很近,有时就住在商专就近指导,他就此参与到五四运动中。

为了有效地开展运动,毛泽东和湖南学生联合会决定创办自己的刊物《湘江评论》。1919年7月14日创刊号问世,创刊宣言由主编毛泽东亲自撰写,他写道:“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他主张用民众的力量反对各种强权,用群众联合的方法,向强权者做持续的“忠告运动”,实行“呼声革命”“无血革命”。可以看出,这时的毛泽东是个温和的改良主义者,他觉得“这派人的意思更广、更深些”。

然而军阀统治下的现实,却毫不“温和”。8月中旬,《湘江评论》第五期刚刚印出,便遭到湖南督军张敬尧的查禁,被迫停办,湖南学联也同时被强行解散。这样,毛泽东等人的活动重心就不得不从学生运动转为反对军阀统治的“驱张运动”。9月中旬,毛泽东在商专召集原学联干部酝酿驱张行动计划,指出北洋军阀内部直、皖两系内讧是驱张的大好时机,湖南学生要做运动的主力,尽可能策动教员和新闻界人士支援。他把“驱张运动”视为学生运动的继续和深入。

“驱张运动”是毛泽东独当一面地发动起来的第一次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政治运动。他以小学教师的身份成为这场运动的主要领导人。在长沙各校总罢课的同一天,派出驱张代表团,分赴北京、衡阳、常德、郴州、广州、上海等处请愿联络。1919年12月18日,毛泽东率领赴京的驱张代表团到达北京,住在北长街一个叫福佑寺的喇嘛庙里。这是他的第二次北京之行。为了要求撤惩张敬尧,代表团在京先后进行过七次请愿活动。毛泽东还作为请愿代表,义正词严地向北洋政府国务总理靳云鹏提出了驱张要求。毛泽东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报上各种驱张通电和新闻里。与第一次到北京时相比,他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外地青年了。

在北京期间他拜见了李大钊,受其影响他对布尔什维克主义有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他留意报刊上发表的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特别留心搜寻和阅读了那时能够找到的为数不多的中文版马克思主义书籍,如《共产党宣言》《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史》等书。但是,对新村式的改良,毛泽东仍保持着一定的热情。到北京后,他就和王光祈等发起的少年中国学会取得联系,并正式加入了这个团体。1920年2月,他饶有兴趣地参观了王光祈试办的女子工读互助团。

1920年4月1日,毛泽东离开北京,此时湖南改造促成会在上海成立。毛泽东决定到上海与彭璜率领的驱张代表团会合,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上海之行的主要目的是商讨湖南建设问题。他在上海见到了陈独秀,陈此时正在筹备建党工作。毛泽东后来回忆说:“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5月11日,他送别了萧三等六人赴法留学后,决定试一试他一度醉心的工读互助生活。他和彭璜、张文亮几个人在民厚南里租了几间房子,实验过互助工读团的生活。他们共同做工、共同读书、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毛泽东担任洗衣服和送报纸的工作。经过亲身实践,他很快察觉这种团体生活中难以克服的弊端,立刻写信告诉北京的黎锦熙,“工读团殊无把握,决将发起者停止” 。这对毛泽东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与此同时,“驱张运动”产生了明显效果。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张敬尧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但最终迫使张敬尧溜出湖南的,还是直系军队和湘军的武力威胁,已参加国民党的谭延贻在南方政府的旗号下率湘军再入长沙,时间是1920年6月。湖南政局发生重大变化,建设问题正式提上日程。7月7日,毛泽东回到长沙,一方面致力推动湖南自治运动,一方面成立文化书社和俄罗斯研究会。他这时虽思想上接受马克思主义,但在行动上仍没有放弃改良道路。

7月22日,新任湖南督军谭延贻发电声称将采取“湖南自治”“还政于民”的政策。他的目的是笼络人心,维护他还没有巩固的统治,抵制北洋军阀政府的再度干预。但湖南社会各界长期深受北洋军阀之苦,再加上毛泽东等此前对湖南自治的广泛宣传,许多人对谭的诺言寄予很大希望。毛泽东此时也积极投入到自治运动中,他设想成立一个“湖南共和国”,在这个国家里,废除军阀统治,建立以民为主的“真政府”,自办银行,自置实业,自搞教育,健全县、乡自治机关,成立工会、农会,保障人民集会、结社、言论、出版自由权利,等等。这种大胆的设想其实反映了他思想中的改良倾向:这个用来率先示范的“湖南共和国”其实近似一种放大了的“新村”;由各种社会团体和各界人士联合起来,用舆论的力量来推动谭延贻实行湖南自治,又近似他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中所鼓吹的“呼声革命”。这种社会改良的路子,只要有机会,他还想试一试。

但此时谭延贻担心呼声日高的自治运动发展下去后,他会控制不住,就匆忙地在9月13日召集“自治会议”,搞了一个“官办自治”的方案。毛泽东、彭璜和《大公报》主编龙兼公就动议搞一个民办自治的文件,在双十节举行自治运动游行请愿。谭延贻接下了请愿书,但对所提各项要求却断然拒绝。11月下旬取谭而代为湘军总司令的赵恒惕,更是撕下了开明的伪装。最后,这场以和平请愿方式进行的好似与虎谋皮的自治运动不了了之。

自治运动的失败,对毛泽东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无情的事实迫使毛泽东冷静下来。1920年11月下旬,他决定离开省城休息些日子,到了江西萍乡。他暂时停下行动的脚步,开始思考未来的路向。

接受马克思主义,实现从改良到革命的艰难转变

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是以无政府主义为中间环节的。他一度醉心的“新村”建设、工读互助团都是这种思想指导下的社会改造活动。无政府主义是当时社会主义思潮的一种,它和马克思主义者的共同理想都是消灭国家和阶级,但是无政府主义者主张通过互助、自治、非暴力的方式,从社会改造入手,逐渐达到消灭国家、阶级的目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于统治者则不抱太大幻想,主张民众联合起来争取自己的解放,并不排除暴力方式。由于毛泽东一直主张学校教育不能脱离家庭和社会,而要与家庭、社会的改造相勾连,否则学生从学校出来就会融化其中,改造家庭与社会亦无从谈起。他的这一思路比较吻合当时流行的无政府主义的主张,这是他能够接受主张并进行无政府主义实践的思想背景。

但毛泽东是一个不空谈理论而特重实践的人,工读互助实验与湖南自治运动的失败,让他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在萍乡休息期间,1920年11月25日,他在同一天给新民学会会员写了五封信。其中三封信的主要内容是总结湖南自治运动的失败教训。其中给向警予的信说:“几个月来,已看透了。”并且从这个失败中得出结论:“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吾人惟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环境一法。”可见,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的真正接受是在自己的温和改良式的实践全部失败之后开始的。

就在毛泽东思想发生重大变化之际,在法国的新民学会成员内部,在如何进行改造的道路上出现了以蔡和森为代表的激烈派和以萧子升为代表的温和派的争论,二人将两种意见写信告诉国内的毛泽东。萧表示“颇不认俄式(马克思式)革命为正当,而倾向于无政府(无强权)普鲁东式之新式革命”,这种革命从教育入手,“以教育为工具”——这与毛泽东原来的思路基本一致。蔡在信中则详细阐述了成立共产党及其国际组织之必要,主张“明目张胆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他希望毛泽东“在国内不可不早有所准备”。

毛泽东大约在1920年11月看到这两封信,他这时正好已抛弃实行湖南自治的幻想。经过深思熟虑,毛泽东于12月1日给蔡和森、萧子升以及在法会友写了长达4000字的回信,对他们的不同意见作出明确的选择:“我于子升、和笙(即李维汉)二兄的主张,不表同意。而于和森的主张,表示深切的赞同。”他说明自己赞同革命道路的理由:温和改良的法子,实属“理论上说得通,事实上做不到”“历史上凡是专制主义者,或帝国主义者,或军国主义者,非等到人家来推倒,决没有自己肯收场的。” “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这是他从无情的现实中得出的结论,也是他对自己以往的思想进行的深刻自我反省与扬弃。 40年后的1961年9月23日,他对英国元帅蒙哥马利说:“革命不是哪里想干不想干的问题,我最初就没有想过干革命的问题。我那时当小学教员,当时也没有共产党,是因为形势所逼,不能不干。”

1920年11月左右,毛泽东收到陈独秀、李达来信,接受正式筹建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委托。经过慎重考虑,毛泽东和何叔衡、彭璜等6人在建党文件上签了名。不久,毛泽东写信告诉蔡和森:“党一层,陈仲甫先生等已在进行组织。” 1921年6月,毛泽东接到上海发起组通知,于月底同何叔衡作为代表去上海参加中共一大。这时毛泽东不满28岁,他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改造中国的梦想已经开始启程。

猜你喜欢
湖南北京运动
Indoor orchids take the spotlight
北京,离幸福通勤还有多远?
北京春暖花开
北京的河
三线建设在湖南
湖南是我家
北京,北京
不正经运动范
古代都做什么运动
疯狂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