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邻
高原绚烂,空气——闪烁的金箔一样,
白马、黑马,偶尔出现,如梦幻的片段;
鹰,在方圆百里之上——静谧巡行,
人啊,只能叹息着,以神意无言赞美。
鲜嫩小手,合住豆子,
因爱而娇嫩的豆子,
汁水青涩的豆子,
一粒粒凸起的,想要诉说的豆子。
爱就要如此吧,
双手合十,捧着,祈祷,
要一一都美满了。
要双手合十,一直到老了,
再也无法合住,手掌枯干,终于裂开,
那些美满的豆子,一一
落入了尘埃。
双手合十的时候,
心里多满,她的头埋得多深。
合十的时候,她知道那个人也和她一样,
那手里捧着的汁水青涩的爱,
是满满的。
夕照很美,之后是月亮很美。
透过帘子,
月色如纤细温暖的笔迹:晚安。
只是如同笔迹,
不用别的方式,也不在纸上,
只是低低一声:晚安。
低低的,别给人听见,
听见了,不好,
听见了,就不是两个人的私密的晚安。
也会仰望着月亮,
望一会儿,再望一会儿,默念着:晚安。
可是真的别听见,谁也别听见了那一声的晚安。
默念着,为自己感动,
为自己那么老了,
还会那么念着、爱着,热着。
那么老了,
心里还能那么暖着,多好;
头发都灰白了,
还能热热地爱着,多好。
晚安。晚安。
也许,时光就是用来摆渡的。
读书,抚琴,游走山水之间。
也有些时光,
一盏清茶,看帘外黄叶悠然落。
顺着时光回味,
一生就那么过去了。
佛说,苦海无边;
虽然佛没有说,时光就是摆渡。
之后,天黑了。
黑了,才好呢。
黑了,那回味,
那洁净女人的气息,欲望平复
又复而荡漾的微微腥咸的气息,才那么迷人。
黑了,才好呢。
那个洁净的女人的气味,那么迷人,
才那么想叫人把额头深深地
埋在那儿。
黑了,才好。
我的女人,累了吧?好么?
这世界的最后,
就是黑的,那么黑的美。
静静的黑。
黑了吧,好么?
好么?
好么?
被爱,一再被爱,
爱过,也深深地爱过的女人,
皱纹之间,眼神明亮,依旧是迷人的。
劲健的腿、手臂,修长的张开的手指,旋舞间,
叫人嗅到香水、白兰地和烟草的味儿
——回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仰脸吐出,略略的迷茫眼神。
烟消之后,手指那么干净,白皙,
指甲修剪到无限完美,
而让人在触到之前,几乎要战栗,
因为美得战栗。
而顺着她的手臂向上,到肩膀,锁骨,
少女一般的锁骨,隐隐的细细的血管,
血液依旧是热爱的,热爱而近乎贪婪,怎么也不够的。
而她的脖颈,已然衰老;她的脸颊,似乎衰老,
却是临近了夕阳里晚餐的那种静穆。
我也没有忘记她的梨形的腹部,那迷人的
令人沉迷的温热的肚脐和甜蜜的幽深。
哦……我嗅到了树木深秋里淡金色的叶子
干燥、洁净的味儿,就要飞扬的味儿。
那是惟一的声音,
我深知的声音,羞涩,美满。
我没有睡意,
我还在窗前等待更大的雨。
突然的是
充沛的闪电
裂开了整个雨夜的泥土。
那声音还是孩子,
让过来的人为他们合十祝福。
这卑微的幸福,实在太小,
但是已经足够他们今夜平安地享用。
镜子
把自己悄然移向了
暮色深处。
深的暮色里,镜子
无法移动。暮色不能移动。
我最后瞥见的是
镜子斜映着的残颓水银,
古老厨柜那绵延、暧昧的枣木雕花间
偶尔闪现的温暖神秘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