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怡慧
镜头一
蓝天,那样澄澈湛蓝的蓝天,晴朗得仿佛是孩子的笑脸一般,简单纯粹,却温暖得可以融化所有的坚冰。
在这蓝天里划过一道披着霞光的白练,那是一架飞机,但高原上的孩子们却喜欢叫它作“神鹰”。“神鹰”会带来幸福,带来吉祥,也会带来他们朝思暮想的亲人。
“来啦!来啦!金珠玛米来啦!”门外传来兴高采烈的喊声,塔拉一听,赶紧抱起满地乱跑的儿子军玉,拉上丈夫,快步迎出门去。
门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儿童玩具,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不正是自己的恩人张红娟医生吗?
“张医生!张医生!您来啦?”
“妈妈!张妈妈!”时隔两年不见,小军玉却一点都不认生,开心地笑着,一下子扑进张红娟的怀里。家里最醒目的地方就摆着张妈妈和自己父母以及襁褓中的自己的合影,小军玉天天看天天摸,就盼着张妈妈什么时候再来看看自己。
“哎哟,小军玉,快让我看看,都长这么高了啊!”张红娟笑呵呵地蹲下身子,紧紧地把小军玉搂在怀里,伸出手梳理着他凌乱的浓密卷发,亲吻着他那黝黑中带着高原红的、稚嫩又略显粗糙的小脸蛋儿。
“……好孩子,乖孩子,想死妈妈了……”吻着,笑着,张红娟却忍不住渐渐地泪盈于睫,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潸然泪下。
这是在3年前的玉树地震救援中,随济南军区野战方舱医院奔赴抗震一线的张红娟亲手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在玉树的73个孩子中的一个。在回到郑州后的3年时间里,张红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这些孩子们,每年都会参加院里组织的回访小组,飞越千山万水,回到当年奋战过的地方,去看望这些藏族孩子们。
可惜,由于当时时间的紧迫和工作的紧张等原因,张红娟并没有来得及留下每个孩子家长的联系方式,当她回到郑州之后,想要系统地整理出她在玉树时接生的所有孩子的健康档案时,发现根本联系不上他们的父母。这些在震后恶劣环境下出生的孩子的健康,就成了她最大的牵挂。3年时间里,她先后3次回到玉树,在玉树州医院儿科医生索南巴久的帮助下找到了20多个孩子,分别和这些孩子的家长建立了联系,为孩子建立了健康档案,每当这些孩子身体有什么情况,家庭有什么困难时,她都及时提供帮助,尤其是去年,还把身体有病的扎西文毛和秋永桑周两个孩子带回自己工作的医院免费诊治。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直都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为每一个玉树“地震宝宝”建立起自己的健康档案。
张红娟苦思冥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带着自己手头仅有的一点资料,来到了河南省军区电教中心,找到这里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可以帮自己做一条“寻子广告”,以便在当地的电视台等新闻媒体中播出,能够帮自己找到所有的孩子。
当电教中心的工作人员听完张红娟的讲述后,十分感动,连连答应帮张医生这个忙。当大家一起坐在电脑前观看张红娟带来的资料片光盘时,张红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方舱医院紧张地救助病人时的亢奋状态,就像见到了久别的孩子的母亲,她的眼中流淌着满溢的慈爱与欣喜:
“就是这个——看,宝宝长得多漂亮……”
“看这个宝宝,难产,生了20多个钟头,不过最后还是很健康呢……”
“哎哟——快看快看,她睁开眼睛了!爸爸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
……
很快,广告片做好了,张红娟带着它,踏上了又一次返回玉树回访的旅程。2013年4月10日,从河南郑州出发,她又第4次重返玉树,去寻找其他儿童。这次,她改变了过去依靠电话、托人打听的方式,而是前往电视台去求助寻找孩子的办法。
由于这些孩子大多是分散居住在牧区,电话联系、托人寻找十分困难,这次出发前张红娟想到了找人制作一个“寻亲短片”,通过玉树州电视台的滚动播出来寻找孩子。4月11日,张红娟和方舱医院的回访小分队一起,打听到玉树州电视台的地址就赶了过去。
穿行在玉树街头,玉树的变化令张红娟兴奋,经过3年的恢复重建,今天的玉树已经初具规模,一个崭新的玉树即将建成。在玉树州电视台,新闻部主任尕松尼玛接待了她。
张红娟告诉尕松尼玛她的意愿,没想到得到了热情的支持。尕松尼玛和他的同事认真地观看张红娟的“寻亲短片”,按照播出要求提了一些建议。
张红娟在电视上亲口宣布了她的广告:3年前在玉树州体育场方舱医院出生的孩子的家长们,你们好,我是当年帮你们孩子接生的军医张红娟,时间过去3年了,你们的宝宝还好吗?有什么困难吗?我很想找到你们,帮助每个孩子建立一个健康档案,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帮助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看到后请联系我……
玉树州电视台第二天晚上在玉树新闻用汉藏两种语言播出了张红娟的“寻亲广告”。电视台的全力支持,给张红娟寻找更多“玉树宝宝”带来了信心,同行的医疗队员们不断给她鼓励加油。
看到电视广告的孩子家长们激动了,第二天开始,陆续有11位在方舱出生的孩子家长打来了电话,相约在玉树州人民医院见面。张红娟相信,只要她坚持一直找下去,一定能够找到她亲手接生的73个“玉树宝宝”。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济南军区政治部招待所的一个明亮的房间里,我采访到了张红娟,听她讲述了上面的故事。彼时的她,是来参加军区的一个先进事迹报告团,所以下榻在这里。第一眼见到张红娟,和之前心中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颀长而秀美,看似瘦弱,却自有一股坚韧的气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长发温婉地盘起,圆圆的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是一株夏日里骄阳下亭亭立于水畔的垂柳,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感。也许是因为我也刚刚当上妈妈,再次见到妇产科的医生总是有一种见到恩人般的感觉,也许同为母亲,只要谈到孩子就有聊不完的话题,这次采访,我们俩总是一不小心就跑题,而且往往是扯到孩子身上。
“来济南好几天了,真想孩子啊……最近老是这么到处跑,都没怎么在家陪陪他……”张红娟笑着说,可我分明看到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伤感,“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我还没来得及出去转转,给儿子买点礼物呢。”
“我这人最懒了,我没事哪都不愿去,就想在家呆着,跟儿子腻在一块儿……”张红娟有点调皮地笑起来,“你知道吗?自从评上副主任医师,可把我高兴坏了,这样可以不值夜班,以后就能每天晚上回家见到儿子了!”
她脸上的笑容,分明是一个深深眷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最朴素、最真挚的笑容,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有这样笑容的妈妈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先后奔赴汶川、玉树地震灾区进行医疗救援,并且在这之后每年返回当年的灾区回访。
可她做到了,她说,我不仅仅是自己儿子的妈妈,更是那73个孩子的妈妈,我真的发自内心地牵挂他们,想念他们,希望他们能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得到更好的照顾和生活保障。
镜头二
6月份的青川,潮湿闷热,医疗帐篷内更是像蒸桑拿一样。中午气温高达40℃,连里面的床面都发烫。
张红娟找到负责后勤保障的战友,自己掏钱让他们外出采购时买了个大澡盆回来。当时那位战友还在偷笑,说张主任还挺讲究的,这种环境条件下还忘不了讲卫生。毕竟当时,很多医疗队的女队员自己本身洗澡就很困难,很多人都是直到半夜才躲进没人的帐篷里偷偷用一小盆水擦擦身,哪儿有条件洗澡啊?
可是张红娟就是没有理会别人的议论。澡盆买回来之后,她一趟一趟地跑到附近的河流中打回清水,在简陋的条件下烧开后再放冷至合适的温度,一个接一个地给医院里的新生儿洗澡降温,每天都轮流定时洗澡,一个宝宝都没落下。由于新生儿体温调节能力差,如果长时间在帐篷里,这样的高温条件下,很容易导致发高烧。但是方舱医院出生的孩子们,尽管条件艰苦简陋,却个个清爽干净,无一出现发烧症状。
玉树抗震期间,作为唯一的妇产科医生,张红娟常常感到力不从心,特别是没有配备专科护士,白天忙了一天,夜里还得经常独自一人为待产的孕妇守产程,困倦和寒冷一阵阵袭来,却没有打倒单薄瘦弱的她。由于方舱医院没有配备胎心监护仪等必要的医疗设备,观察产程、诊断孕情的过程完全需要依靠个人经验来判断,这其中承担的风险可想而知。可张红娟艺高人胆大,常常出人意料地完成各种复杂手术。
来到玉树的当晚,张红娟就接诊了她的第一个孕妇——藏族孕妇塔拉。经检查发现,塔拉早已过了预产期,羊水已破,母婴二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匆忙解开塔拉的衣服,一股浓重的体味扑面而来,张红娟猝不及防,再加上强烈的高原反应还没缓解,张红娟忍不住跑到帐篷外面呕吐起来。等她好不容易清理好自己返回帐篷,又发现孕妇塔拉根本不配合医护人员的工作,坚持按照当地风俗和宗教信仰跪着生产,而且情绪极不稳定。由于刚来玉树,藏语翻译还没有到位,为了孕妇和胎儿的安全,张红娟只好一边用手势和微笑跟孕妇沟通,一边亲手轻柔地为她擦洗、消毒、护理——也许是因为生产时巨大的阵痛太容易摧垮女人的生理和精神力量,让产妇不得不寻求一个可以依靠的力量来慰藉自己,也许是张红娟温柔的眼神和微笑让她安心——总之,很快塔拉就安静下来,积极地配合待产了。
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6个小时之后,满目疮痍的废墟上传来了第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仿佛是一道希望的霞光突然间刺破乌云,顿时面前的所有恐惧与伤痛都不复存在了。帐门外,塔拉的丈夫,这个岩石一样黝黑坚强的藏族汉子,一下子泪流满面。当张红娟把清洗干净并包裹好的这个可爱的男孩捧到他的怀里,除了连连鞠躬行礼和“感谢亲人解放军”这句话,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出院的时候,塔拉夫妇坚持让张红娟为自己的宝宝取名字,张红娟想了又想,便给孩子取名“军玉”,意思是解放军玉树救援,与灾区人民心连心。在场的众人纷纷称赞这是个好名字,并祝福塔拉夫妇和宝宝吉祥如意,身体健康,永远幸福。
藏族群众固有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给医疗工作带来的困难何止这些。4月24日凌晨3点多,张红娟连续接生完两个孩子,浑身酸痛,疲惫乏力地回到帐篷,刚刚躺下,突然又接到一个急诊电话,她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顶风冒雪往医院赶。
这位孕妇名叫尕群,是一位38岁的高龄孕妇,之前有过3个孩子,都是因为难产而夭折,这次好不容易怀孕到现在,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不良反应。张红娟经过仔细检查后发现,胎儿胎位不正,脐带绕颈两周半,而且胎心非常慢,如果不马上做剖腹产手术,孩子依然难保。张红娟将自己的治疗方案告诉尕群夫妇后,尕群非常惊慌,连连摇头摆手,坚决拒绝剖腹产手术。他们认为人的灵魂属于自己,而躯体则是受佛的恩赐,是不属于自己的,假如人为地进行破坏寄宿灵魂的躯体,死后必将被打入地狱,不得转世投胎。在场的医护人员都连连叹气,手足无措,只有张红娟一遍遍地给尕群和她的丈夫解释,分析目前的严峻情况和即将出现的可怕后果,用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拒绝剖腹产而导致丢了性命的实例耐心开导了很久,他们终于勉强同意了手术。
很快,方舱医院里紧急展开了一台剖腹产手术。由于孕妇特别肥胖,一般只需要 40多分钟的手术,这次却进行了近4个小时。产妇的羊水里已经充满了胎粪,婴儿取出后,发现没有呼吸,口腔里满是胎粪。张红娟迅速给孩子清理呼吸道,吸入氧气,却仍旧没有效果,眼看一个刚刚来到人世的宝宝命悬一线,张红娟心急如焚。“张医生,你——” 一旁的助产士小崔突然发现,情急之下的张红娟俯身下去就给孩子做起了口对口人工呼吸——这里是震后的灾区,是鼠疫、霍乱、乙肝、结核等传染病的高发区,很多人都是病毒携带者,贸然给一个满脸血污的新生儿做口对口人工呼吸,是极其危险的——可是张红娟顾不得想这么多,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念头:救回这个孩子的命。
几分钟后,孩子终于哭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张红娟虚弱地笑了一下,就因为过度紧张和劳累晕倒在地。等她醒过来,发现同事们都围着她,眼含热泪:“张医生,你一定是疯了……”
回忆到这里,张红娟抬起手指轻轻地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举手投足流露出一股知性的魅力,这样一位穿着得体考究、言谈礼貌矜持的知识女性,在那种情况下,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放下自己所有的生活习惯全身心地扑上去?我不知道,我看到她淡淡地笑了,这让我相信当时她的脸上应该就是这样的表情,那是做了妈妈的女人才有的特有的表情。
她的声音依旧平缓而温柔:“那是一个已经连续夭折了3个孩子的妈妈,我也是个妈妈,我当时真的别无选择!”
镜头三
这天深夜,张红娟做完了当天最后一台剖腹产手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帐篷,几乎连弯腰脱鞋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了,刺耳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惊人。张红娟赶紧抓过手机一看,竟然是家里的电话!
这半夜三更的,家里会有什么事?张红娟心里一紧,忐忑不安地赶快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听筒里就传来了儿子可怜巴巴的抽噎声:“妈妈——妈妈——妈妈——”
“儿子,乖孩子!怎么了?快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张红娟又急又怕,怕惊扰了帐篷里正在休息的其他同事,又怕吓着孩子,不敢大声问,只得尽力压抑住内心的焦急,轻声问道。
“爸爸不在家——呜呜呜——去加班——就我自己——我害怕——呜呜呜——”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红娟的眼前好像浮现出儿子满脸鼻涕泪水的小可怜样儿,鼻子一酸,忍不住眼圈儿也红了:“好儿子……爸爸去哪儿了?”
“加班——爸爸加班——妈妈,你快回家来吧!我害怕!你快回来吧——呜呜呜——”张红娟的手机听筒隔音效果不太好,对方声音大一点,周围的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儿子惊恐的哭泣声在黑漆漆的夜里似乎被放大得更加的清晰和尖锐,让人分外揪心,张红娟无法高声讲话,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儿子,只得不停地流泪,口中只是喃喃地说:
“好孩子,好孩子……听话,乖一点……爸爸很快就回家了……妈妈现在没法回去……乖……”
正在这时,帐篷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一声低沉却急切的呼唤:“张医生,张医生!快点!又一个产妇,大出血!车在外面等着呢!”
张红娟赶快对着手机说道:“好儿子,妈妈又有任务了,听话,乖乖在家等爸爸!”顾不得电话那头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喊,狠狠心就把电话挂掉了。
抬手抹去泪水,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发的时候,张红娟发现,同帐篷的几位女同事,虽然还各自躺在床上没有动,但有的人紧闭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泪水,还有人虽然背对着自己,还用被子蒙住了头,却能听到被子里传来的轻微的抽泣。
哪个当了妈妈的女人,听到孩子这样的哭喊会不心碎呢?
可是,现在,有另一个孩子比自己的孩子更需要自己,儿子啊,你就理解妈妈吧……
在玉树两个多月的时间,张红娟先后诊治病人近2000例,还在这个孕产妇死亡率和新生儿死亡率较高的藏区,创造了野战条件下接生73个“玉树宝宝”无一死亡,进行妇科手术20余例无一感染的震区纪录。
是怎样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做到了这一切?一个看上去是那么纤细柔软的女子,似乎天生就应该坐在宽敞亮堂的房间里,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和好看的高跟鞋,似乎应该还有一点点洁癖,才更完美。
让我们来听听张红娟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我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歼击机飞行员。儿时的我经常仰望蓝天,梦想长大后能够像父亲一样,驾驶着战鹰在天空中翱翔。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81年秋,爸爸在驾驶“歼—6”飞机训练时,飞机突然出现故障,进入失速状态,呈螺旋状快速向地面坠落。危急时刻,爸爸没有选择弃机跳伞,而是想凭借过硬的技术救起这架当时在全军都称得上“宝贝疙瘩”的飞机。他几次尝试拉起飞机,却最终没能如愿。
爸爸走了。
那段时间,我们家的天塌了。妈妈整天以泪洗面,而我只有9岁,还不能理解“生命”这两个字的意义:爸爸为什么舍不得那架飞机,却舍得离开我和妈妈?从那以后,“生命”便像一个解不开的结,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1989年考军校,我选择了吉林空军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并以兰州军区空军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我学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个职业可以救人的命。
考上军校那一年,我17岁,在这之前从未离开过我的家乡马兰。从马兰到吉林,要先坐汽车到乌鲁木齐再换火车,到了北京后还要转车去吉林。当年的交通十分不便,路上要走一个星期,妈妈本来想送我去学校,可是我拒绝了;后来,妈妈说那就送到乌鲁木齐吧,但我还是拒绝了;争执了半天,最后,我只答应妈妈送我到马兰汽车站。我当时没想别的,只是觉得自己考上军校了,要当兵了,已经是大人了,去上学还得妈妈送,实在太丢人了。可是,等到我和妈妈在马兰汽车站分别的时刻,隔着汽车玻璃挥手告别的时候,我们俩都哭了……
妈妈的牵挂和苦心,直到我自己当了妈妈以后,才真的明白。
……
说到这张红娟低下了头,我知道她是不想我看到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但我不知道她是想起了谁,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中盼着妈妈早日回家的儿子,还是发黄的记忆里那个独自伫立在车窗外流泪的母亲,亦或是,那一年在深夜的帐篷里,流着泪挂断儿子电话的自己。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真的是这样吗?
我独自观看张红娟的纪录片,在大段大段的讴歌颂扬之后,在结尾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片段,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或许即使别人注意到了,也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
记者:“你为什么要坚持找到这些孩子?即使你不去做这件事他们也一样会感激你一辈子,你费这么大劲来做这件事,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呢?”
张红娟:“我不知道……也许,也许因为我也是一个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