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檐下的燕子窝

陈广斌

以往我都是每个月保持回老家一趟，为的是看望家中年迈的老母亲。近段时间由于手头的几项工作拥到了一块儿，差不多有两个多月没回了。这不，周末一大早，我就催着妻子快起床，带好给老母亲准备的礼物往车站方向赶去。

车沿荷花路颠簸前行。窗外望去，只见路旁水池里绽放的朵朵荷花，不禁令我感到这次回家和上次回家的时间间隔真有点长了。记得上次回家时，乡亲们还正在田间忙着插藕苗哩，可这次回家却已经是满池荷叶成片绿、处处荷花点点红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太快了！我内心里不由得感叹着。

也许是被路边的景色所吸引，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到站下车后走不多远就是我那老家了。

我这边腿还没迈进家门呢，院子里已传出老母亲不住地念叨声：“是我儿和媳妇回来了！是我儿和媳妇回来了！”随之，只见老母亲踉跄着迎出门来。还没等我们张口说啥呢，老母亲却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并抚摸着我的脸左瞧瞧、右瞅瞅，不禁埋怨起来：“又瘦了，又瘦了，我儿这次回来又瘦了，怎么单位上挺累吗？每天吃得不好吗？”面对老母亲不住地唠叨，我只能搪塞着，可内心却油然而生一种酸楚：老母亲毕竟是80多岁的人了，可她对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仍是给以孩提时的那种关爱，可自己作为儿子平时又反哺了老人多少呢？

进得家门，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喳喳、喳喳”地叫声，抬眼看去，只见屋门的正中檐下拐角处，五六只燕子正从窝里探出头来一个劲儿地朝我叫哩。它们有的不时伸展双翅，有的似在频频向我点头，像是对我这个刚回家的“主人”表示着欢迎。

富有灵性的小燕子着实令人喜爱，但它们有时也很令人生厌。那天，我正出屋门口，突然，一摊燕子粪落在了我的肩上，顿时惹恼了我，加上看到平时掉落在门口的粪便，劳烦老母亲不时地打扫，我就立马对它们没了好感。于是，我找来一根竹竿，想把檐下的燕子窝给戳掉。

见我想戳掉燕子窝，老母亲赶忙上前拦住了我，唠叨了起来：“你知道燕子垒这么个窝多不容易嘛，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啊，就只来了两只燕子，它们是天生的一对啊，每天用唾沫和泥、含草，尔后呀，又一口口往这儿叼，又一口口将泥和草掺在一块儿垒，我给它们算着了，前前后后得半个多月才垒起了这个‘家啊！”老母亲如数家珍说着燕子垒窝的过程，从她老人家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对这群燕子是心疼的，是从心底爱怜的。

“再说了，这些小燕子啊，很懂事，它们从不嫌贫爱富。”老母亲扭头看了我和妻子一眼，又禁不住赞扬起家里的燕子来，“别看你们整天在城里头住着高楼洋房的，冬天时有暖气，夏天到了有空调，可这些燕子还不稀罕上你们那儿去垒窝安家呢！你再看看咱这个家，虽然不是什么高楼别墅，可这些燕子却认准了这儿，它们刚来时我也有点嫌烦，就天天撵它们，可也怪了，它们就是撵不走哇，即使今天撵跑了，第二天又来了。后来我就想啊，它们这是看着我这个老太太在家孤单啊，八成是有意留下来陪我啊！”别看老母亲已年过80有余，可她思路仍很清晰，对什么事都总喜欢展开联想。是的，母亲说得没错，在我的印象中，还真没发现燕子在城里的屋檐下垒窝筑巢的，它们多是选在农村住户的屋檐下。据农村的老人们讲，燕子垒窝选哪家，就说明哪家的家风好，年内还会给哪家带来喜事呢。至于此事是真是假，我也一直没验证过。

“不光这些，这些小燕子还很知道恋家呢！”说这话时，老母亲声音显得有点低沉。“燕子今年能来咱家里垒窝安家，到明年这个时候它还会回来，因为这窝是它们靠自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呀！说真心话，我也盼着它们年年来年年去，它们这一来一去呀，就是一年呢，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恐怕也盼它们来不了几年了！”说到这里时，母亲脸上流露出一丝惆怅。我深知，那既是老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眷恋，也是对夕阳之年的一种无奈。

听着老母亲细数着屋檐下的燕子给她带来的生活乐趣，我不禁对我刚才戳燕子窝的莽撞行为感到懊悔。是啊，尽管住在老家屋檐下的燕子有它不足的地方，但它们毕竟给母亲平时带来了欢乐，尤其从它们身上所体现出的不以贫富而择居、自食其力建家园、不求索取懂回报的美好品质，更是我们人类所不可或缺的品德。再退一步讲，连小小的燕子都有恋主人、恋家园、恋故土的情结，何况我们作为高级动物的人呢！

我随即找来了一块木板，钉在了屋檐下燕子窝的下部。这样一来，既让小燕子们不再因争食而掉在地上摔伤，也使它们排泄的粪便和蜕化的羽毛不再撒落在地面上了。老母亲见状，除了一个劲儿地高兴之外，还不时地为小燕子祈祷：“这下小燕子可安全了！小燕子可安全了！”看到这，我内心也仿佛欣慰了许多。因为让家中的老人天天高兴着、快乐着、幸福着，是我们每个做儿女的最大的心愿！

在离开老家回城里的路上，我不知是受了什么驱使，再三叮嘱妻子：“以后咱不要再限定每月回老家一次了，只要有空儿就每周回家看望老母亲！”

标题手书 虞晓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