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曾有机会梳理自己与文字的关系,如今回首过去的岁月才发现,我与文字一直如同一对男女,在时光的长河里分分合合,若即若离。
我自小便与文字有了不解之缘。那时,我还没上学,但因为舅舅的悉心教导,所以早早地认识了几个简单的汉字。早晨,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家门口,看一种不知名的鸟从空中飞过。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绚丽色彩让我着迷。我第一次有了表达的冲动。我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早晨,一只尾巴很长的鸟在空中飞过,它的羽毛在阳光下发光。”
年幼的我,在桌前反复朗读自己写下的句子,觉得所表达的全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样子。我感到了淡淡的沮丧。年少时的耐心毕竟有限,我自认画画更能表达我所看到的,于是在白纸上画下一只看起来很奇怪的鸟,并在它旁边画了一个太阳。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画出它闪光的羽毛。于是,挫败感紧接着袭来。
再长大一些的时候,我学会了放鞭炮,是双响炮。阳光下纸屑飞扬的场景屡屡感动着我,并成为我最想表达的画面。我又一次有了用文字表达的冲动,于是,我在白纸上写下 “鞭炮从地上飞到天上,很多纸从天空中落下来”的句子。如同前几次一样,我仍然对自己的表达很不满意。如今我才知道,当年所谓的不满意,即是文字没有意境与画面感。
我再一次想到了画画,试图把鞭炮爆炸后纸屑飞扬的样子画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完成了自鸣得意的画作。我舅舅问我,你画的是不是碎石坠落下来的样子?我顿感无趣,深觉自己不是写作文与画画的料。我对文字与画画的热爱,毁灭性地停留在了小学二年级。
整个小学阶段,我的作文写得乏善可陈。尽管我的写作一直如同波澜不惊的流水,但偶尔还是有卷出水面的浪花。读五年级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名为《雾》的作文。我没觉得它有多好,但语文老师却在班里狠狠地表扬了我的作文,还在讲台前大声朗诵。
几天后,我的作文被大队委的同学抄在了学校的黑板报上,并且署了我的名字。对于我小小的心灵来说,这是莫大的冲击。那几天,我一下课就往操场旁边跑,一次又一次地看自己的名字。当听到有人在议论我的作文时,我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很遗憾,我的文章在黑板报上没停留多久,五月充沛的雨水便急急光临。雨水过后,黑板报上早已没有我的文章及我的名字。这让我懊恼了许久。
我以为,往后我的作文会经常受到老师的青睐,却不想,从那之后,我的作文再也没有在班里出类拔萃过。
上初中后,我的作文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年,初中课标要求得最多的就是议论文。我没有作文书,同学中也很少有,我所掌握的论据只有两个,一个是司马迁花18年写了《史记》,另一个是王羲之孜孜不倦地练字。有一次,语文老师叫我们写一篇《坚持就是胜利》的文章,我毫不犹豫地用了这两个论据。后来,老师又叫我写《失败是成功之母》,我思考了片刻,再次把司马迁与王羲之搬进了作文。还有一次,老师叫我写《敢为人先,不耻最后》,我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第三个论据。语文老师彻底发飙了,大声骂道:“范泽木,你就没掌握其他的论据了吗?”
我读初三时的一个春末,我突然灵感大发,写了一篇名为《春笋》的文章。第二天,语文老师在班里大声警告:“作文写不好没关系,可以慢慢积累,慢慢提高,但绝不允许抄袭。范泽木,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如同被冻结般立在原地,这明明是我自己写的文章,怎么是抄袭的了?我虽然自认比窦娥还冤,但内心还是有些高兴,心想原来我的作文水平已经这么高了。
我彻底爱上文学,是在大学期间读了郭敬明的《天亮说晚安》之后。那些唯美的文字如同一幅幅明媚的照片,触动我早已被触动过的写作神经。
后来,我看的书越来越多,也开始慢慢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情感。在看了许多本书后,我变得信心满满,并很快写了一篇自认为得意的文章,投向了杂志。之后的日子对我来说可谓度日如年,我几乎每天都盼着文章发表,但过了几个月,文章却如同石沉大海。在之后的一两年里,我的境况一直如此。虽然文章没有发表,但我却在写作过程中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告诉我要多看书,多研究杂志风格,多读、多写、多改。他们的教导,冲淡了我内心的孤独。我想,如果没有他们的指导,我的摸索之路会更漫长。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在校报上发表了处女作,是一篇千字小散文。当时的心情不言而喻,我总觉得自己出名了,心想第二天全校的人都认识我了。我满心期待地走在学校的小径上,第一次觉得,写作是我要坚持的梦想。
我参加工作后,见诸报刊的文章越来越多。后来,我出了书,接受了一些媒体的采访。回忆自己刚与文字牵手的这些年,内心颇为感慨。我深觉当年的幼稚与浅薄,但那时的真诚与热情却如火焰般温暖着我的脸庞。我与文字好比一对经历爱情马拉松的恋人,兜兜转转终于相知相依。我深知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坚守文字,爱文字、写文字,是我一辈子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