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邦妮 张世豪 汤唯
敢说,敢说错,是学习的心态;怕出错,怕受伤,什么都做不了
问:最近有一篇文章,关于你的伦敦生活,说你在伦敦街头卖艺,在网络、微信上广为流传。是真的吗?
答:我也看过那篇文章。只可惜,那篇文章里没有一个字是我说的。但如果有朋友从那篇文章里读到励志或者坚强,我也很欣慰。鼓励了人,传达了力量,就是好东西。
问:你真实的伦敦生活是怎么样的?
答:上了伦敦音乐戏剧艺术学院(LAMDA)的两个暑期班,让我感觉收获良多。以后要有机会,还想上一年的研究生班。
问:除了上课,还做了什么?
答:生活,学习英文。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我还经常去演员中心参加各种各样的表演工作坊,参加者有专业演员,也有表演爱好者。我们有时是表演者,有时又是观众。无论专业与否,无论角色大小,每个人都极为认真投入。
问:为什么那么投入?观众有那么重要吗?
答:我到现在都怀念当时的感觉。他们是发自内心地赞美和鼓励你。对一个演员来说,那个场域、那个气氛,是会让我在心底里哭的,感激地哭。那时,我的英文烂到极点,说不出台词,他们全都鼓掌;演出时我一哭,他们照样鼓掌,捧场地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他们拥着你,推着你,护送着你往戏剧的圣殿里走,往光明里走。那种经历让我的能量成倍地增长。那一刻,他们身在剧中。不会判断你,不会审视你,他们和你在一起,同在戏剧里。作为一个演员,太幸福了。
问:你的英文为什么能那么好?是怎么练习的?是你特别有语言天分吗?
答:看漫画!拿英文漫画看,看一个单词儿反复出现,就记住了。但我想更多还是因为我的心态……有一次,我在纽约宣传新片。电影放完了,在台上做Q&A(现场问答)。李安公司的财务帮我做翻译。有个词我不会,就问她:一建筑怎么说?”她说:“Building!”我说:“哦,对!是Building!”台下哄堂大笑。谢谢,继续聊。下了台,同行的一个中国人告诉我,换作是他,他受不了。
问:可是你照样觉得没什么。
答:我脸皮厚嘛!你们笑我,但我记住了这个词,很高兴。敢说,敢说错,是学习的心态,怕出错,怕受伤,什么都做不了。
有些事情不要去说,而应该去承担。真的承担了,才算是成熟
问:你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特别踏实。你选择的依据是?
答:我的依据就是直觉。想做一件事,强烈得牵肠挂肚,生理上有感觉了,就一定要做。不要和自己拧着干。
问:那你的底线是什么?
答:不要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是另外一回事。伤害自己,有时是挺痛快的。把自己像团泥巴似的摔在地上,让自己痛,让自己经历、成长,是挺痛快的一件事。
问:刚出道的时候,你像一颗成熟的钻石,现在你反而越来越松弛了,像块原石。
汤唯:成熟?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我发现,不是说出来就可以把责任卸下来。以前,我以为把一件事说出来就是诚实,就是负责,但是现在我发现不。说出来,是推卸责任。有些事情不要去说,而应该去承担。真的承担了,才算是成熟。
不争,不代表不努力。你可以不和别人争,不和外界争,但是不能不努力,要和自己并肩战斗。
问:网上有一句话,很大程度上帮助大众理解了你,就是那句:“不争,也有自己的世界。”是你说的吗?
答:也许是我说的,我记不清楚了。我的记忆就是一堆灰,抹布一擦就没了。不争,也有自己的世界,是对的,但是还有一句,不争,不代表不努力。
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答:我的理解是,你可以不和别人争,不和外界争,但是不能不努力,要和自己并肩战斗。
问:要带着那股劲儿往前走。
答:我一直不是一个很聪明敏捷的小孩。上学的时候不是,演戏的时候也不是。我还很倔犟,会一直拧在戏里出不来。我是在用笨办法让自己走进戏里面,比如音乐、电影、书籍、新闻、朋友的故事……这次在《北京遇见西雅图》里演一个孕妇,我完全没经验,就用一个双肩背包,里面放上铅球和米,日夜背着,除了洗澡都不拿下来,这样去体验一个母亲的辛苦和负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感觉来了,我就明白“成了”。
一部电影,一个角色,—件事在完成中,总是疼痛的。没有疼痛,就没有现场。疼痛是因为太专注。
问:就像小行星总是被恒星吸引,我们也在本能地寻找灵魂巨人。痛苦的时候,想在他身边靠一会儿。就像李安在陷入精神的困境时,会搭乘飞机去见伯格曼(瑞典著名电影、电视剧导演,现代电影“教父”——编者注),紧紧抱着他。
答:李安见过伯格曼回来以后,我问他有什么感受。他“啪”地举起手来,大叫:“Hey!”很可爱。伯格曼是李安的一个精神偶像,他的电影,他的状态都是。李安也给我这样一种能量。
问:你熟悉李安导演,看到的他应该和我们不一样。
答:对于他的熟悉程度,其实我和观众是一样的。他是怎样一个人啊?就是把自己扔在电影里,什么都不想,把电影当作神,当作信仰。有一次我说“你太累了”,他说:“我是导演,这是我应得的。”理所当然,毫无抱怨。我只认识拍电影时候的他,他能把周围所有人的精力和才能一分不剩地全部榨出来。太多人想做“好人”,他不想。在电影里,不需要“自我”,自我的一切都不重要,声名最不重要,电影要的是“无我”。
问:那被榨干的这个过程会不会很疼痛?
答:我喜欢“疼痛”,否则我觉不着“真实”。一部电影、一个角色、一件事在完成中,总是疼痛的。没有疼痛,就没有现场。疼痛是因为太专注。爱一个人爱疯了,爱到骨子里,才会有疼痛。疼痛,是我热爱的方式。
问:李安导演不久前拿到了他的第二座奥斯卡最佳导演小金人,你能再回忆一下他对你的影响吗?
答:从他那我感受到,表演吧,就是踏踏实实地去做事,踏踏实实地做人。还有一点,一定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愿望,不要轻易就抹煞这个愿望,它会带给你最强大的自信和动力。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觉得,我想要做这个,但是妈妈爸爸或是身边人觉得你别做这个了,那就算了,我去做那个吧。其实你去做那件事情的时候,你已经把你最初最强大的原动力轻而易举地扔掉了。特别可惜。
每一个人就像一个孩子—样,就像你在蜜罐里没有经历过风没有经历过雨,长大了以后即便成了一株小树苗,也不会太茁壮、太结实。
问:你怎样看待外界对你的一些误解?
答:现在不是没了吗?现在一切都挺好的。每一个人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就像你在蜜罐里没有经历过风没有经历过雨,长大了以后即便成了一株小树苗,也不会太茁壮、太结实,所以,什么样的过程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健康,更加茁壮。
问:你想做导演吗?毕竟你念的是导演系。
答:我现在就踏踏实实地做演员吧。演员这个行业真不是好做的,它要练一个人的心性。我觉得在慢慢用生活来修炼我,修炼多少我就可以表演多少。在表演过程中又得到一些东西,我再拿到生活里面,再试一试,它能教会我很多,所以是相辅相成的,一起在成长。我觉得它是可以作为我的终身事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