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少女

2013-04-29 03:31张奥列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3年6期
关键词:露丝房东澳洲

张奥列(澳大利亚)

我的房东是上海人,是一对中国留学生夫妇。

搬进他们家那天,女房东一见我的行李全都在我那小汽车上,便笑了:“你就这么点家当啊,连搬家费都省了。”

她女儿正帮我搬行李,一听妈这么说,便顶了回去:“妈,人家是Single Man(单身汉),走南闯北,拿得起放得下,哪像你婆婆妈妈的。”

住下来,才发觉女房东确实不能不婆婆妈妈。这房子上下两层,前后花园,不要说料理那些花花草草,光是洗洗涮涮,就得花不少工夫。自澳洲政府批准留学生永久居留后,留学生买房的不少。但大多是花十来万在悉尼西区、南区买公寓中的一个单元,或地处偏僻的独立住宅。而像我房东这样,一掷三四十万,在悉尼北岸富人区买幢独立洋房,却是寥寥无几。因此,他们觉得很气派,很自豪。

不过这份自豪感,男的只是藏在心底里,因为他每天得起早摸黑出门干活,别的都顾不上了。他给人家拉电线装电灯,既是老板,又是工人。在澳洲,这叫自我雇佣的小生意。

而女的,却有充分的时间来显示她的自豪感。她原本也在工厂打工,但一个不小心,砸坏了脚。好在厂里买有工伤保险,保险公司派人几次验看了她的伤势,便给了她一笔钱作赔偿,她也不再上班了。于是,她婆婆妈妈之余,便常常邀请朋友来家坐坐,让人家观赏一下这“豪宅”,分享她心中的快乐。只是,待客人一走,她就忙着把报纸铺上台面,用布巾盖上沙发,嘴里还唠唠叨叨,不是说意大利云石被弄花了,就是意大利真皮沙发给弄脏了。每当这时,女儿就不耐烦了:“妈,Shut up(住嘴)!”

女儿露丝,十七岁,正读十二年级。这上海妹才喝了几年澳洲水,便出落得十足的澳洲妹模样,白白嫩嫩,高大丰满,连说话都英文多过中文。她与父母倒没几句话,却喜欢跟我聊天。她说:“跟他们说英文,他们不理不睬,说中文,我又没兴趣。”

露丝那豪爽那随意,很有点鬼妹气质。她时常穿着裤衩,在家里楼上楼下厅里房里走来走去,那件衫长得遮盖着屁股,像没穿裤子似的。她虽未成年,但像所有澳洲学生妹一样,早已发育得完完全全了,那绷得紧紧、富于弹性的肌肤,迸发着青春的气息。我见惯不怪,而她妈却受不了,一见就喝道:“懂不懂礼貌,这里有男人,整天不穿裤子,好看吗?”

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裤衩不是裤吗?澳洲同学在家里都这样,有时还不穿衣服呢!”

“人样不学学鬼样,别忘了,你是中国人,学什么鬼妹。”她怒不可遏。

“Remember(记住),这是澳洲,别整天中国长中国短的。”

“你这黄皮白心的香蕉人,连祖宗都不认了。”她妈拐脚更拐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说话的时候不多,争争吵吵的场面却不少。每当“战火”一起,我就赶紧躲进房间,免得让她们揪住非让我说个公道不可。

男房东却懒得争吵,他忙了一天,早累个半死。他一上床就不想动。老婆推他揉他搓他都没什么反应,气得直骂他像僵尸。但骂归骂,又不能对他怎样,还得靠他赚钱呢!有时要调剂一下性生活,他们就租些成人影带回来看。每当放那种带子,母亲就把女儿赶回房间:“还不去做功课,早睡早起。”

女儿撇撇嘴,只好回自己的闺房去。

有一天,房东俩不在,露丝把那种带子翻出来看。我连忙阻止:“你还未成年呢!儿童不宜。”

“什么儿童不宜,我的那些同学有谁没看过这东西呢!”她笑嘻嘻地一把一抱住我,说“你来感受一下,我成年了没有?”

她那身子软乎乎,热烘烘,还带有乳香味,令我身体即时有反应。

我忙推开她:“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让你妈看见了,不乱棍把我打出街才怪呢!”

她仍笑嘻嘻:“哎,告诉我,你懂多少招式?”

我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她扳了一会儿指头,摇摇头说:“我数来数去,才数出十二种,你呢?”

真没治。我胡乱应道:“二十来种吧!”

“哎呀,还有那么多啊,我知道的太少了,不看带子怎么行!”

她告诉我,其实在学校里都有上性生理课呢,她便说起了上课的趣事。老师告诉同学,你到了成年,那个地方就会有变化。有位亚裔男生举手问:老师,我那东西现在就有变化,可我爸总说我未成年。于是哄堂大笑。老师又说,下一课讲避孕知识,哪位同学可以带根木棍回来,我给大家作示范。又是那位男生说,我家里有。第二天,那男生果然带来一根擀面棍,老师一看就皱了眉头。她一手拿着安全套,一手拿着棍子,教大家怎样戴套。谁知那棍子太粗了,老师忙来忙去都没套上,摇摇头说:Too big,Too big(太大了)!大家笑得前翻后仰,都对男生说:Too big, Too big!

她边说边笑,我也忍俊不禁。

她又说,大家见老师满脸通红,便纷纷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安全套,齐齐举起,说,老师,不用示范了,我们都有,早都会了。

想不到,露丝人小鬼大。对这样的孩子,当父母的肯定防不胜防。

那天,女房东从露丝的房间冲出来,一副大事不好的神情对我说:“糟了,露丝什么都知道了。”

她扬扬手中的本子,那是露丝上性生理课的笔记本,上面涂了一些人体器官的图案。她从女儿的抽屉中,发现了这本本。

我嘴里说,这有什么,学校开这门课呢。而心里却说,露丝知道的不一定比你们少呢!当然我绝对不会把露丝的故事告诉她妈。

女房东一脸惊慌,忙挂电话给另一位朋友。那朋友也有个女儿读中学,也为这种事担心。于是两位家长忧心忡忡地在电话中讨论来讨论去,仍没有主意。

露丝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学。她要学开车,她爸说没时间教她。她妈说不必花钱到驾驶学校了,并指着我说:“你就是很好的教车师傅,教教露丝吧!”

其实我从没有教过车,但女房东不由分说地指派我,看在露丝期盼的份上,只好勉为其难了。

露丝很聪明,一学就上手。头一次驾驶,就呼地冲上马路横冲直撞。我为她捏着的一把汗还未出透,迎面冲出一辆车,她一躲闪,果然就“砰”的一声撞到树上。

幸好人无事,车也无大碍,只是车头撞凹了一小块。

“怎么办?”她发着愣,一副哭丧脸。

我摇摇头。车是很娇嫩的家伙,即使是擦破一层皮,抹抹油,就得几百元。

她说:“对不起,都怪我妈,舍不得花钱让我去学车。”顿了一顿,她又说:“我唯一能补偿的,就是给你一个吻。”冷不防,她侧身飞来一个热吻。

“这是处女之吻,真的。”少女的天真溢于言表。

我一手摸着脸上那热辣辣的地方,一手摸着车头那凸凹的疤痕,真个哭笑不得。

女房东除了劈头盖脸地把女儿臭骂一通之外,再没有任何表示了。车虽买有保险,但垫底费得花三百,我哪舍得平白无故掏这冤枉钱去修补它呢,只好暂且由它去了。

两星期后,露丝对我说:“你是文化人,驾驶破相的车有伤大雅。我找了个修车的,可免费为你修。他是我Boy Friend(男友)的叔叔。”

“男友?”我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有男友的?”

“上星期。我听说他叔叔是修车的,就好上了。”她眨眨眼,便咯咯地笑了。这一笑,倒有点像她妈。

自从有了男友之后,露丝常常外出。女房东很敏感,一下就让她逮着了,气得一拐一拐的。女儿干脆摊牌,要带男友回家,她妈不准,说:“你都未毕业,没长大,连自己都没管好,还拖什么男友。”

露丝说:“读书和交友,两回事,干嘛要扯在一起。你不让他来,我就去他那儿。”

“你敢?”她妈生气了,一巴掌就掴过去。

女儿捂着脸,说:“这是澳洲,你敢打人?”

“打的是我女儿,棍棒出孝子!”她妈直嚷道。

“你是我妈,我原谅你一次。你再动手,我就叫警察了,Complain(投诉)你。”

“叫警察?我能生你下来,我就能打你。”她妈毫不示弱,举手就打。

我来不及劝阻,露丝便挨了一顿揍,她哭着打电话,果真叫来警察。

佩戴着枪械的警察告诫女房东:“在家庭使用暴力是犯法的。你女儿再小也是人,享受着不容侵犯的权利。你向你女儿认个错,保证不再重犯吧,否则她告上法庭,你得吃官司。”

岂有此理,女儿都不能管教啦!女房东不明白警察为啥要多管闲事,她大吵大嚷,绝不屈服。

露丝说:“好,既然你不认错,我就走。”

说完,她冲进房间,折腾了一会儿,便拎着一个袋,在警察目送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露丝一夜没回家。房东两口子急得没了主意。

女的找男的出气:“你这死鬼,挣钱没本事,生仔也没本事,生了这么个黄皮白心的杂种女儿。”

男的回敬道:“我没本事,你怎么来澳洲?我没本事,这洋房又怎么来的?我整天在外为你拼死拼活,女儿也没能见几面,家里的事你一手操办,露丝这臭脾气,还不是你调教出来的!”

两人越急越拧。

男的烦死了,说:“你这么爱嚷,好啦,现在倒把女儿嚷到男友床上去了,还不赶紧想法把人找回来。”

“你女儿也真贱,这么容易就上男人的床,都不怕吃男人的亏。这学校也差劲,小小年纪就教人床上功夫。”她忽然醒起:“哎呀,该找学校,让他们管教管教。”

第二天,女房东跑到学校,要找班主任,学校告诉她,澳洲是没有班主任的。她就找校长,要校长让露丝回家。

校长耸耸肩:“这不好办,同学的私事,学校管不着。”

女房东追问:“那学校是干什么的?你这校长是干什么的?”

“对不起,澳洲没这种做法。”校长还是耸耸肩。

房东就是弄不明白,学校为什么竟能坐视不管。不该管的来管,该管的却不管,这澳洲出了什么毛病。

露丝还是不回家,也不来电话。但我却在一家麦当劳碰上她。她穿着店里的制服,挺精神。她说,课余时间常来这里干点活儿,离开家,得靠自己找几个零用钱。

我说,这些天你妈老在叹气,说他们忙忙碌碌了半辈子,还不是为了女儿。

露丝说,妈这辈人真没法,来澳洲都七八年了,还没融入澳洲,每次开家长会,我真怕她丢人现眼。

我劝她,还是回家吧,不管怎么样,你爸妈还是你爸妈。那天他们在你房间翻出了两只安全套,可吓坏了。

她扑哧一笑:“哼,以前总爱干涉我,现在让他们明白,我需要自由。”

“都快高考了,不要误了学业啊!”我提醒她。

“就是要准备高考,才不想整天看见妈那种别别扭扭的样子,坏了情绪。等高考完再说吧。”

“整天对着男友,能学得进去吗?”

“没事。”她说,“哪个同学没有男友或女友,读书是读书,男友归男友,都这样。妈就是太紧张了,我就讨厌她这个。”

我把露丝的情况告诉了房东,他们才稍稍安定一点。但我没说是在麦当劳碰上的,免得卷入他们的家庭纠纷,也是为露丝的高考着想。

纽省高考终于放榜了。我接到露丝的电话,说她考得总分九十五分,进入全省一千五百名,上了报纸的龙虎榜。她那份喜悦,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得到。我马上遵其所嘱,将好消息转告房东。她妈一听,即时上街买了份日报,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女儿的名字。多天以来乌云密布的脸,终于阴转晴了。

“我女儿没什么其他本事,就只有一点像我,脑瓜子挺好用,学什么像什么。”

我第一次听到她夸赞露丝。

但她又有所叹息:“要不是鬼迷心窍,黏上男友,准可以考满分,进入前十五名。”她扬扬报纸,“你看,全省十五名一百分的状元,华人就有五个,我女儿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两天后,露丝回家。母女俩不冷不热,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露丝整天和同学用英文“煲电话粥”,而她妈,却暗暗观察着女儿的身子,看看有没有起变化。

摘自香港开益出版社《澳洲风流》一书

责任编辑: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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