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水鬼一台戏

孙世娥

有这么一座化工厂，建在一条河的上游，免不了经常有污水排到河里。这下河里的鱼虾就遭了殃，纷纷往下游搬家。

话说这大搬家的生灵里面有一个淹死不久的水鬼，这位在下游遇到另一个水鬼。所有的水鬼其实看上去都差不多，浑身湿淋淋，面目模糊，头发飘散，为了便于叙述，我们管下游这个老住户叫水鬼甲，从上游搬来的外来户叫水鬼乙。

反正水鬼们都不用上班，闲着也是闲着，两位就聊上了。水鬼乙就问了：“看您岁数不小了，是怎么变成水鬼的？”水鬼甲就说了：“我啊，五十年前就在这条河里淹死了。那时候这河清亮见底，村里人吃水都到这里挑。那一天我挑完水，口有点渴，就到河边捧起水来想喝一口，不成想，刚下过雨太滑了，结果就滑到河里淹死了。”

水鬼甲讲完，轮到水鬼乙讲了。水鬼乙先长叹一声：“唉，其实我严格来说不算淹死的。前些日子，我到这河边散步，也是河边滑，一不留神就掉进河里。不过这河水可没你那时候深了，只淹到我的前胸。问题是我刚掉下来时喝了几口河水，上游的河水多毒啊，结果我被毒死了。”

水鬼乙刚刚讲完，河岸上又来了一个水鬼，这位跟甲和乙同样浑身湿淋淋的，不同的是肚子比较大，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咱们就叫他水鬼丙吧。水鬼丙是刚死不久的，也提出想住到下游来。水鬼甲和水鬼乙倒是没拒绝，他们先问：“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这个水鬼丙一点儿也不痛快，说话吞吞吐吐的：“我，我也是淹死的，不过过程嘛，咱不谈这个行吗？”

人家既然有隐私，水鬼甲和水鬼乙也不好再问了。就在这时候，从上游流下来一股污水，不用问，上游化工厂又开始排污了，顿时臭气熏天。其实水鬼们生活挺悠闲的，但是这个环境实在太差了，他们又不能离开小河，就只能死扛了。于是话题一转，就转到找替身上。

所谓水鬼找替身，规矩是这样的：凡是淹死的水鬼，只有再找到另一个刚刚淹死的人，也就是替身，才能转世投胎，不然就只能永远在河里闻这个臭味了。

这回是水鬼甲首先发言：“其实，几年前我倒是找到一个替身。那是个大白天，我变成一个落水的人，头露出水面大声喊救命，你们猜怎么着？河边散步的人一哄而散，说是怕救上来遭讹诈。我这个伤心啊，现在的人这是怎么了？不过后来，岸上还真就跳下个小伙子，想救我。可是就在小伙子灵魂出窍，看见我的当儿，他跟我提了个要求，说既然自己落了水，就认命了，可是他老娘重病在身，也没几年可活了，他想等把老娘养老送终后再来替我。我一想小伙子是个好人呐，又难得这么孝顺，就送他上岸了。”

水鬼甲一说完，水鬼乙就笑开了，说别是被小伙子蒙了吧？不然小伙子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水鬼甲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会的，我相信小伙子一定信守诺言！”

轮到水鬼乙发言了：“上个月，我在上游遇见个主动投河的小伙子，这个人来的时候背着个挎包，先把挎包往河岸上一放，然后往挎包上放了一张纸，压上一块石头，估计是遗书，就跳河了。我见机不可失，连忙赶过去。这个小伙子是一心求死，对当我替身这事毫无怨言。可就在这时，河岸上来了个黑大个儿，捡起挎包就走。结果，这个小伙子又不想死了！”

水鬼甲和水鬼丙一听，不由来了兴致，齐声问是怎么回事。水鬼乙嘿嘿一笑：“你们只知道这河被化工厂污染，却不知道化工厂是谁开的吧？就是那个黑大个！这黑大个花钱买通了环保局的王胖子，就公然朝河里排污，害苦了这一带。这个小伙子就是附近居民，搜集齐了证据到处告状，结果被黑大个和王胖子托关系摆平了。挎包里就是他搜集的证据，可是一旦被黑大个拿走，他的死就没了意义。所以他央求我，给他半年时间好告倒这些人，然后他会来给我当替身。你们想，咱们深受污染之苦这么多年，哪能不答应他？所以，我就放他走了。”

轮到水鬼丙，想不到这家伙和刚才一样，说话一点儿也不痛快：“我嘛，跟你们不一样，今明两天肯定有人来替我。这事儿不能说太细，你们就瞧好吧。”瞧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水鬼甲和水鬼乙也懒得搭理他，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到了第二天晚上，河岸上果然来了一辆车，首先下车的是开化工厂的黑大个，他领着一个小伙子来到河边，然后猛地把小伙子推到河里，同时大声喊：“老王，我给你找的替身带来了！”

水鬼丙哈哈一笑，飞速朝小伙子奔去，却不料被水鬼甲拦住：“这个人就是我放过的那个孝顺小伙子，这个替身是我的！”水鬼丙换个方向，想绕过去，不料又被水鬼乙拦住：“这个人就是我放过的那个小伙子，这个替身是我的！”水鬼甲一听又不干了，怎么是你的了？结果三个水鬼打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那个落水的小伙子灵魂出窍，看到了这三位的争吵，就喊了一句：“先听我说！”三个水鬼听了，就都住了手，听他怎么说。

小伙子是这么解释的。他第一回落水，遇到的就是水鬼甲，他说的要给老母养老送终后再来，这话一点不假。后来母亲过世，他就有点犹豫不决，这事放谁身上不得掂量下啊？这时他就发现小河污染的事了，就想来个以死告状，这样死得多有意义啊，既守了信用，又治了黑大个。但是水鬼们的样子都差不多，他错把水鬼乙当水鬼甲了，这才同意了给水鬼乙当替身。至于刚才的事，是黑大个假装要和小伙子商量化工厂污水治理，把他骗到河边，来了个杀人灭口。而水鬼丙不是别人，正是王胖子，他刚死就托梦给黑大个，两人要合伙杀害小伙子，这样黑大个少了后顾之忧，王胖子也能投胎转世！

水鬼甲和水鬼乙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两位先是把王胖子变的水鬼揍趴下，接着又把小伙子的灵魂送回身体，扶他上了岸：“替身的事先别忙，咱们先去找黑大个报仇吧。”

黑大个正在岸上美着呢，他这一回杀人，一个手下都没带，唯一的帮手又是鬼，警察来了这案都没法破，真是天衣无缝啊。可一回头，发现小伙子又上岸了，而且朝自己冲了过来！他不由埋怨一声，这个王胖子，就是当了鬼干活也不利索！

黑大个虽然够猛，也架不住小伙子明来，又有水鬼甲和水鬼乙在暗处帮忙，结果掉到河里淹死了。这时王胖子变的鬼缓过来了，一看黑大个也变成了水鬼，不由喜出望外：“黑老弟，咱们两个联手吧，先抢了这片地盘，以后找替身也不在话下！”

这就叫活着是恶人，死了是恶鬼，水鬼甲和水鬼乙还真斗不过这俩家伙。不过不要紧，河面上凭空出现了两位，谁啊？牛头和马面！这两位一锁链拴了王胖子和黑大个，说：“你们两个罪孽深重，水鬼也没得做，跟我们到阴曹地府受審吧。”

就在临走前，水鬼甲问了这么一句：“二位上差，王胖子始终没说他是怎么死的，我看他那样也不像是在河里淹死的啊，怎么就做水鬼了？”牛头呵呵一笑：“他和黑大个狼狈为奸，老百姓纷纷指责，一见他就朝他背后吐唾沫，他就得了个抑郁症，死了。他啊，是被唾沫星子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