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组诗)

2013-04-29 22:13:08玉上烟
文学港 2013年6期
关键词:外滩江水流水

玉上烟

小镇庄市

我居住的小镇

人不多

一条江,舒服地倚着小镇

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江面盘旋

带着与世隔绝的腔音

来自新疆的艾山江,一早就在烤他的大饼

叫小薇的女孩,脸上带着雾气

从巷弄里买来包子和小馄饨

我居住的小镇

朴素,清闲而又富足

可以在江边浣衣,打水

可以和小镇的居民东短西长

可以坐在石阶上吃甘蔗

用橘皮引诱小鱼

可以把混乱的生活重新安排

我居住的小镇

不是崆峒岛那一个

不是丽水那一个

不是湖南秦人村

它是我心中的一个小镇——

只有巴掌那么大

只有一个人名字那么好

奉化大堰之水落石出

谁说流水无尽时?秋风稍用点力

流水就露出了破绽。这条不知名的河

自下午1点拐进下午3点

在大堰一矮再矮,终于一眼见底

瘦出了白茫茫的一片

我第一次看见一条河显露出这么多群居的石头

大的

小的

光滑的,洁白的,庄重的石头

像河的骨架,像起伏的山岭,像遗址

我张大嘴巴

不敢踩踏,甚至也没有触摸一下

原以为,大河之下

无非滔滔泥沙,无非水草,鱼虾

水落石出啊

这是陆游的石头?——

“石不能言最可人”?

还是海子的石头?——

“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这些只有流水知道

它不会告诉我们什么

不会说,谁也带不走这些石头

不会说石头拖延了流水

不会说,它藏了无数的佛,坐在自己的光阴里

默默经历流水的一次次衰亡

在大堰,似乎所有事物都有石头的形体和内心

除了河谷里,一群红嘴相思鸟

一会儿飞向对岸的红豆杉

一会儿又飞向右边的毛竹林

月湖之两只白鹭

月湖安静地躺着

风从不同角度,流过她的

小桥,长廊,短亭

她喜欢用竹子,枫树,香樟树,麦冬草

打扮,还有

广玉兰,梅花,樱花,杜鹃花

那些天然的香料

昆虫们不请自来,她们也欢喜

这样的美

居士林和关帝庙是好邻居,各有各的香火

小桥堤岸,草色青青

我歪着头,看二月的春风——

站在柳树上,草叶上

剪啊剪

但怎么也剪不掉旧时的气味

王安石不知又去哪里办私塾了

贺知章和李白喝得太醉,或许在梦长安

离开贺秘监祠

一只白鹭,在我身前飞

这么美的白鹭,我第一次见

我把自己想成另一只

正在竹屿、月亮湾、柳汀和芙蓉洲之间

慢慢飞

多少甬江之水消失于细沙中

它卷着石块、泥浆和这个时代的排泄物

滚滚东去

想转弯就以山为半径

想跳跃就以悬崖为跳台

想怒吼就翻滚出一江的雷霆

年少轻狂时

我也这样安排自己的人生

但现在,我羞于在一条江上确认自己

“多少江水消失于细沙中?”

一个失去故乡的人

一个为了生活来回奔波的人

他的洪流,早已被拦腰截断

行云爱着流水,流水未必爱着行云

寂寞沙洲冷

一个凌乱的外省人啊

在江边只是默默地看着

默默地走远

当我忍不住回头

落日在雄浑的甬江上,正演绎着

最后的绚烂

江心一艘不知是起航还是归航的轮船

在我面前一晃而过

永丰库遗址

这些磨损严重的基石、墙基和地坪

雨后,更清晰地显现出了

各自的生命符号。流水早已消逝

但甬道,排水沟和河道是完好的。长满青苔的

灰色古砖,又出现了新的裂纹

在这庞大的长方体轮廓里

有的夷为平地,一笔勾销

七百年前的马蹄声,没有留下一丝回音

而有的像庭院东侧的古井,井壁长满野草

但依然醒着,像谁身体里的漏洞

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想法

这是九月的傍晚

几只鸟儿在低空和栈道上来回穿梭,织出一片

薄薄的,斑驳的暮色

哦,一个内心长满荒草的人,此刻正试图

用一座遗址来描摹另一座

但,如果,如果继续叙述

必须摒弃声音

我忘了,那儿,已经长出沉默的绿芽

四明山茅镬村

先是一条又宽又蓝的大河

接着是

低矮的石墙灰瓦,在参天的古树中

忽隐忽现。据说

它们被群山怀抱了四百年

几个小时前

茅镬村还是完整的。现在

只剩下残垣断墙

我们贼一样躲过警戒线,闯入这个

正在一去不复返的世界

试图将这个古老村落的最后一瞥

留在记忆中

滑坡带来的命运转折

是一百多户村民,默默地牵走他们的

鸡羊和炊烟

一切都带走了,除了石头----

茅镬村这朴素的唯一的装束

还留在山坳里

破碎的灰瓦。青苔。潮湿的银杏叶

弯弯曲曲的石阶上尚残留着生命的迹象

时间带来了美的暮年

一个石头体的古老村落

即将被时间的裂纹折断。这多像

生活的秘密:

“建造的家,被风刮走

每一次聚会都是告别。”是啊,这些年

我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分别

就像现在

落日正在消隐……

在三江口

开始,感觉到翻滚

感觉就是一条江,在期待另一条江

不断向前翻滚

后来我注意到这条江的弧度

弯曲——伸直;伸直——弯曲

在三江口,两股水流相遇、搏杀、盘旋……最后

又拼合在一起

除了一个方向,哪都不去——

顺着外滩的木桥,我听见它灰色的叹息

像泥沙一样被藏于水

这条无声而又狂野的江,像巨大的鱼

在大地的裂隙中游动

它将归于何处?

在江边散步的,匆匆而过的,眺望远处的,都将

归于何处?

哦,在我的意念之外

有更多的流水一样的事物在盘旋

它是否也在忍受时间,孤独和乡关何处的痛苦?

运沙船

此时正涨潮,江面浑浊

我惊诧三江在此的碰撞与交汇

浪花对浪花的

覆盖,水流与水流的较量。在巨大的“人”形

汇合处

一只运沙船,正逆流而上

受制的船身

被深深压入江水

这情形让我惊心

尽管我对水的理解一直高于泥沙

我担心船舵的钢丝,湍急的江水,我担心

航向。后来,它冲出三条江的围困

向北缓慢地拐了一个弯

船过水无痕

江水依旧东流,依旧漂浮着树枝,油污和“突突

突”的声音

宁波外滩之蒹葭之远

外滩。秋至尽处

一艘游船泊在浑浊的江水里

游艇上的人,眺望。拍照

一个少年指着江边的芦苇,惊奇地说:

“看,蒹葭”

我也看了过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一个美好的词——

初生的,带露的,像女孩的小名

曾在诗经里闪着嫩绿的光泽

但长穗后的她们变换了姓名,现在叫芦苇

也可以叫禾草,野草,茅草

一阵风来,她们齐刷刷地倒向了同一个方向

好像这一生,只有风

才能让她们更接近美。在外滩

这些枯黄的芦苇,突然占据了我的心

这坚持到暮年的沉默、忍耐,无助,和

动荡,是多么辽阔

其实,风什么也不是

风只是吹吹她们,只是让空空的她们

一再失控

没有什么比闪电消失得更快

卖鱼路不卖鱼

卖鱼路有一条河,河岸有许多花树

整个夏天,河流

在静静地接受落花的加冕

卖鱼路的河里,有我们

看不见的鱼。只有下雨的时候

空气才能钓出它们

从水面忽然现身到消失,像闪电——

数次发生,终了无痕迹

似乎只有在困境中,这些模糊的身影

才和这个世界构成相应的关系

有多少条肿胀的河流

就有多少集体的闪电,但没有什么

比闪电消失得更快

我无法想象

这粉红的,让人恍惚的河下

有如此完整的悲伤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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