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生命境界的写意

2013-04-29 00:44王瑞东
醒狮国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新凤霞画集白石

王瑞东

他的画本真、本色,他的画素朴、厚实,那真是满纸的真性情,满纸的淳美,满纸的天趣儿。他的画更是生命境界的书写,他的画漫溢着动人的情怀,满溢着他对自然万物由衷的热爱。

他是现当代画家里,我最喜欢的一位。喜欢他,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名气大,也不仅仅因为他画得好,喜欢他,说到底,因为他是一个倔强、亲切、富有个性的老头儿,因为他是一个富有创新精神孜孜以求的艺术探索者。

齐白石,近现代中国画大师,享誉世界的文化名人,可谓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而对于喜欢他的画人来说,也是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名字。提起他,很多人脑中会条件反射式地浮现出那些活灵活现的小虾、小蟹、小虫、小老鼠,以及大白菜等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常菜蔬、平常风物。

他的身上有着农村人的慧黠,相对于小市民的精明,还是很可爱的。这慧黠有时就是看透世事的做人的大境界。他的身上更有着农村人的勤恳、执着,有着一股子钻劲儿,在他一生的时间里,无论是对于早期谋生的雕花木工活,还是对于养家糊口的篆刻艺术,对于让他扬名立万、饮誉海内外的中国画技法,他都有着一股子钻劲儿,一种永不满足的求索精神、探索精神。

他的小气,他的抠门儿也是出了名的。也可以说他俭朴节约,一步步走下来,容易吗?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了几年私塾,又想方设法儿送他做木工学徒,因为力气不足,手灵巧,做了雕花木匠,然后慢慢学篆刻,学画画,学写诗……论起家庭出身,他是白手起家。他当然比不得董其昌之流,是豪绅,家里有数不清的田产,有用不尽的金银细软。有一天从网上看到几幅白石老人的画,某公司2006年秋拍的拍品,据说是老人的家属拿出来的。那可真叫精彩!有一幅是画的甲壳虫,很安静的墨,小虫儿形象生动传神,题跋的字也好得很,枯润相生,线条生动而安详。一组小画是用废纸画的,就是那种坏纸头儿,裁宣纸留下的边边角角,要不就是画坏了,裁下的那空白的半边。

我无缘看到他的双手,无法亲手抚摸一下那双手。他那双劳作者的手肯定是粗糙的,是布满老茧的,肯定也是宽厚的,温暖的,有力的。

白石老人的画,是怎么看都看不厌的。我上初中时就买了他的画集,是一点点积攒的钱,从县城的新华书店里郑重地买回来的。买回来后很珍惜,总是洗干净了手后才慢慢翻看。那也是我最早买回来的一本画集,32开本的,彩版。以现在的眼光看,那实在是一本装帧印制都很寒酸的画集。那本画集,如今已破旧,粘贴过多少次了,也不舍得丢弃。不仅是我,爱画画的父亲、弟弟,都受过益。多少年之后,画集的所有权,依然归我所有,我实在不舍得丢弃,依然把它置于书橱的一隅。

他和法布尔都可谓是昆虫的知己。法布尔用文字为昆虫写真写传,写成300万言、精美绝伦的皇皇巨著《昆虫记》。白石翁则曾说:为万虫写照,为百鸟张神,要自己画出自己的面目。看他笔下的小虫工细精美,精妙入微,与大写意的花草正好相映成趣。难怪徐悲鸿如此评论他的笔法:“有的细如雕刻,有的气势磅礴。”

因为身世不同,心境不同,同样画花鸟画,八大山人的大写意花鸟,有不平在,有愤懑在,孤傲在;虚谷的花鸟,吴昌硕的花鸟,丰美、清雅,有浓郁的书卷气,有文人的清雅;白石老人的大写意花鸟是充满勃勃生机的,是天真烂漫的,是朴拙可喜的。也有人嫌他的花鸟画俗艳。我想,与其说是俗艳,不如说是本真。他不装。他画他熟悉的,他画他喜欢的,他画他热爱的。

在齐白石心中,万物皆可入画。自然风物、平常物件到了他的笔下都生机勃勃,新鲜可人。他喜欢画白菜,把白菜推许为菜中之王,画得也格外好。他笔下的白菜,即使是单纯用墨画的,也是筋叶分明、鲜嫩水灵、生机盎然的,水墨淋漓,若施以淡彩,更加鲜嫩欲滴,小虫呢,也一只只亲切、可爱、栩栩如生。齐白石常自称自己“通身蔬笋气”,他出身农家,画白菜,画好白菜,在他看来是极自然的事。据说有位画家私下里学齐白石,也画白菜,可画得总不像,他最后忍不住去问齐白石,画白菜有什么诀窍?齐白石哈哈一笑:“你通身无一点蔬笋气,怎么能画得和我一样呢?”这也让我想起唐朝画家符载所说的:“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信然!

老人笔下的小动物们也可爱得很。无论是人们喜欢的青蛙、松鼠等等,还是人们不怎么喜欢甚至是厌恶的老鼠、蟾蜍,老人也都画得非常出彩,一个个胖胖乎乎的,娇憨可掬,甚或有一些些的狡黠。我想,老人他是把它们都当成孩童来画的,你看看那神态、那表情、那动作,可不就是孩童的天真,孩童的稚拙,孩童的俏皮,甚至是孩童的顽劣、促狭,惟妙惟肖,神气十足。老鼠的声名一向不好,可白石老人画的老鼠也很讨喜。那些画幅构图简洁,几粒花生,一只小鼠,胡须张开,尾巴上扬,就这么简洁可爱,一派天机。还有灯台上偷油喝的小鼠,眼神惊慌,线条简洁,生动传神,打动人心。

新凤霞是白石的女弟子,又是他的干女儿,新凤霞的回忆录里记录了一些齐白石的趣事。一次,新凤霞去老师家,齐白石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凤霞看。齐夫人很不高兴,说:“不要老看着人家,不好。”白石老人生气了,说:“她生得好看,我就要看!”新凤霞大大方方走到老师面前说:“干爹您看吧。我是唱戏的,不怕看。”大家都笑了。读到这儿,我也乐呵呵地笑了。老人真是有意思。那时,齐白石已八十高龄,老小孩的脾气。老人家是画家,他是把新凤霞当成审美对象啦!花草树木好看,我们会多看几眼,山川白云好看,我们会多看几眼,美书美文,我们会多看几眼,新凤霞生得好看,当然也可以多看几眼。老人家心里的逻辑大约就是这样吧。

他曾经说,他不画没有看过的东西。但经常看过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入画。但白石老人艺高人胆大,只要他想画,不入画的到了他面前的宣纸上,都活脱脱的一派天机。像端午节吃的粽子,面貌堪称丑陋的癞蛤蟆,也是灵气十足,稚拙可爱。

白石老人的画之所以耐看耐品,天赋、画艺之外,还是因为画中那种淳朴、本真的美带着一种生命的感动,笔触里带着喜悦与热爱,天真与稚拙。他用手中的画笔唱着乡村风物的一曲淳朴恋歌。

文章也好,书法也好,国画也好,都是生命境界的书写,一个作家、书画家有了大情怀,才能有大突破,大成就,大境界。

作者简介:

雨兰,山东省作协会员,九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以诗歌和散文写作为主,兼写美术评论、小说等。在《诗刊》《儿童文学》《诗选刊》《星星》《绿风》《钟山》《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散文百家》《中国书画报》《美术报》等报刊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散文集、儿童诗集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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