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字母不是汉字,由字母构成的字母词本质上也不是汉语言的代表性词汇。在辑录字母词入“典”的过程中,鉴于字母词的独特性,要在注音、排序、释义及其他方面加以规范,以期通过“典”的规范来确保字母词乃至汉语言在应用中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 字母词 词典 规范
[中图分类号] G23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13) 06-0021-04
[Abstract] Letters are not Chinese characters, so lettered-words cannot be regarded as the representative members of Chinese vocabulary essentially. When lettered-words are compiled into Chinese dictionaries, owing to lettered-words distinctiveness compilers should normalize their phonetic notation, sorting, explanation and the others, so as to ensure the sound development of lettered-words and even Chinese with the aid of norms adopted by Chinese dictionaries.
[Key words] Lettered-words Dictionary Norm
历时七载修订而成的第6版《现代汉语词典》,终由商务印书馆于2012年6月付梓,7月首发,其成绩就不细数了。令人沉思的是,当年8月在京的百余名学者竟向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及新闻出版总署,联名检举第6版《现代汉语词典》“收录‘NBA等239个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国务院《出版管理条例》(国务院第594号令)等法规”[1];后经通讯媒体和网络的深入报道,源自学术领域的这场争议迅速蔓延至公众领域,争议的主题也由入“典”问题转移至汉语言的发展问题,堪称“一部词典引发的汉语‘保卫战”[2]。如今硝烟已散,反思这场“保卫战”,仍觉留有诸多遗憾,其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论争的焦点局限于字母词入“典”是否有利于汉语言发展的问题,未能展开深入探讨怎样入“典”也即入“典”规范的问题。笔者无意再次挑起论争,只是觉得入“典”已是大势所趋、已成不争事实,不再是个二元对立选择的问题;再说,语言发展有其自身规律,语言的问题不是禁止就能解决的。但是,字母不是汉字,由字母构成的字母词本质上不能视为汉语言的代表性词汇,而且中、西间存在“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和艺术形态等多方面差异”[3],因此如何规范编辑由西文字母构成的字母词、进而录入到汉语辞书中去,亟待进一步探讨,以期通过“典”的规范和示范来确保字母词乃至汉语言在应用过程中的健康发展。是故,本文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态度,拟从注音、排序、释义及其余四个方面,深入探讨辑录字母词入“典”中的规范问题。
1 注音规范
语言学领域内的语音是人类用以区别意义的声音,即记录思维活动的声音符号系统。通过语音可以追踪思维活动的过程,亦可锁定语词的意义从而便于理解和应用,是故注音成为辞书编撰的基础性工程之一。
目前主流的做法是把以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和以汉字开头的字母词分开处理:前者一般在凡例中或另行脚注统一指明,“在汉语中西文字母一般是按西文的音读的,这里就不用汉语拼音标注读音,词目中的汉字部分仍用汉语拼音标注读音”[4];后者含有的汉字当然按汉语拼音标注读音,所含西文字母或注音或略去不注,如“阿Q”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曾注音为[A Qi"甝和[A Ki"甝[5]——要强调的是,汉语拼音字母是专门用来给汉字标注读音的音符,用其给西文字母标注读音就显得不伦不类了,《现代汉语词典》从第5版开始放弃原先用汉语拼音字母给西文字母注音的做法足可证明这一点。目前来看,在序言、凡例或跋中统一声明西文字母按西文的音读、从而在正文中略去不注,似是个趋势。此举可确保汉语辞书用汉语拼音标注的系统性,亦可规范西文字母的读音不被汉化,而且简易可行。
然而,当前字母词的发展开始出现新的现象:字母词中开始夹杂阿拉伯数字甚至符号,如3D、F-22战斗机;字母词中的西文字母有些是由汉语拼音缩略而成,如GB、RMB。这些该如何注音呢?笔者认为可以分为三种情况区别处理。第一,西文中的拉丁字母较为通行,易辨易读,随着国民外语水平的提高,其读音可略去不标。第二,字母词中的阿拉伯数字的读音也可不标,但实际应用时要根据对象有所区分,如3D,在英语中应读[Tri:di:],在汉语中应读“s"Dn D”,当然D还是应该按西文的音[di:]来读。第三,由汉语拼音缩略而成的字母词,其读音不必标出,因为其本身即是汉语拼音字母。但是汉语拼音字母在读音上毕竟不同于西文语境中的拉丁字母,之所以缩略成字母词多为书写的便捷;实际上一个汉字一个音节,读音上汉语“gu?bi"Do”和英语“GB”一样便捷,是故“GB”应读为“gu?bi"Do”而非[dZi:di:]。
总而言之,字母词尤其是所涉西文字母、汉语拼音字母及数字的读音应区别对待,关键一是要在凡例中或另行脚注统一指明,二是须简要地标出字母词的来源。
2 排序规范
排序在汉语辞书中与注音紧密相关,而且本身就是个关键问题。排序敲定了,一本辞书才能有“序”成形,才能实现提供查阅及参考的基本功能。
目前辞书主流的排序规则是按汉语拼音字母的顺序排列,即音序法。如果能用汉语拼音字母给所有的字母词标出读音,那么排序就水到渠成了。问题是汉语拼音字母是用来给汉字注音的,没法给西文字母注音,至少目前还没有形成科学的相关体系,更谈不上国人习惯为之。也就是说,统一的音序法似行不通。另外,汉字本身所独有的部首排序、四角号码排序也不能适用于西文和阿拉伯数字。因此,理论上似没办法统一,实践上就要区别对待了,如第6版《现代汉语词典》的做法:(1)以汉字开头的字母词置于辞书正文,即混入汉字词之中,按其所含汉字的拼音字母及西文字母的顺序排列;(2)以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专项集中作为附录列在辞书正文末,从左往右依次按字母顺序排列,遇有汉字则按汉语的音序排列。
再来考察两部专收字母词的辞书《实用字母词词典》(2002)和《字母词词典》(2001)。前者将所有字母词分成四类,先后按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汉语拼音字母开头的词语、汉字开头的词语和阿拉伯数字开头的词语等各自的顺序进行排列,另各按单字母词、双字母词、三字母词、四字母词……进行排序,其中西文字母又按先拉丁字母后希腊字母的顺序排列。后者正文仅含拉丁字母字母词和希腊字母字母词两部分,2009年再版时改名为《汉语字母词词典》,正文将所有字母词分为五类,先后按拉丁字母(含汉语拼音字母)顺序、阿拉伯数字顺序、符号顺序、汉字音序及希腊字母顺序进行排列,其中第一类字母词排序时将拉丁字母和汉语拼音字母等同视之。上述分而处之的排序方法虽便于查阅,但作为辞书尤其是字母词词典终给人凌乱之感,有迫不得已之嫌疑。
其实稍加思考就会发现,西文词典不是按读音排序而是按词的字母顺序排列,一般汉语辞书所遵循的音序也是(拼音)字母顺序。进一步说,目前专门的字母词词典可按字母顺序统一排列,即汉语按拼音字母顺序,西文字母各按其自身的字母顺序(可先拉丁字母后希腊字母),阿拉伯数字按其汉语读音的字母顺序。如能坚持付诸实践,长期使用使大家养成习惯,字母词就能顺利融入汉语辞书,其排序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3 释义规范
释义是所有辞书最重要的一项功能,字词的读音和排序往往是为读者获取释义服务的,释义正确与否、精确与否及科学与否都直接影响语言的使用及其质量。
一般来说,字母词多是缩略而成,只要能够展示其原本面目或提供来源,其义大都能够不“释”自明,而且还可为读者提供解读的机会以及原始“文本”。《现代汉语词典》的做法较为典型和科学,对绝大多数字母词的释义基本上是把完整形式的字母词译成相应汉语,再用中括号提供其语源及原形等重要信息,如第6版对【AI】的释义:人工智能。[英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缩写]。有必要强调的是,此处是从汉语的角度阐释字母词的意义,而非简单的跨语际翻译。另外,并非所有的字母词都经缩略而成,而且辞书的性质、规模、用途及读者对象往往各不相同,这就决定了字母词的释义不能一概而论。
传统思维常常按详略程度对释义进行分类,有利于对释义的认知和操作。但即便按此标准分类也不可认为释义只有详、中、略三类。其实详与略是相对的,一部辞书对字母词释义的详略程度也是相对的、连续的。因此,一部辞书中哪些字母词的意义应该阐释得详尽一点,哪些应该阐释得简略一点,就成为关键中的关键。就同一部辞书而言,那些非经缩略而成、属日常生活领域且普及程度不高,尤其是意蕴丰富的字母词,一般要给出较为详尽的释义,如第6版对【阿Q】的释义:鲁迅小说《阿Q正传》的主人公,是“精神胜利者”的典型,受了屈辱,不敢正视,反而用自我安慰的办法,说自己是“胜利者”。相对地,那些经缩略而成、属于科技领域且普及程度相对较高,尤其是意蕴独特明了的字母词,就可只给出较为简略的释义,如第6版对【CCTV】的释义:中国中央电视台[英China Central Television的缩写]。还有必要说明一点,前述缩略与否、所属领域、普及程度及其意蕴等主要指标并非一定是同向的,如“阿Q”已成为汉语中的一个典型词汇,其形象可谓妇孺皆知,被收录的原因是意蕴丰富。
简而言之,字母词的释义应做到正确、精确和科学。至于释义该详还是略,宏观上取决于辞书的性质、规模、用途及读者对象等诸多因素,微观上取决于该字母词之意蕴、缩略与否、所属领域及普及程度等因素。这些指标因素相互交织作用的最终状态,直接决定具体字母词释义的详略程度,而且这种详略程度会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有所变化。
4 规范之余
汉语中“规范”可作名词,意指明文规定或约定俗成的标准;亦可用作动词,意即使合乎明文规定或约定俗成的标准。此处兼采两意,旨在表明字母词应有统一标准,其使用亦应合乎这个统一标准。前者涉及标准的建立和统一,主要依靠各类相关辞书、国家法则及标准;后者涉及标准的适用,主要落实在媒介及其从业人员,尤其是相关语言文字工作者身上——这一点本文暂且不展开论述。
就标准内容而言,作为语言使用基本单位的字母词在音、形、意等方面都需要规范,前文所论注音、排序及释义等都可涵盖在宽泛意义上的规范之内。为避重复,此处仅探讨其他一些亟待关注与解决的字母词规范问题,故本节标题为“规范之余”。
4.1 字母词分层问题
这实际上是一个牵涉到字母词分类以及录入辞书的重要问题,可惜常常被忽略了。如“DNA”、“DNA指纹”和“DNA指纹鉴定”,虽可认定是一组字母词,但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DNA”是最高层的基础字母词,“DNA指纹”和“DNA指纹鉴定”是下属层次的组合字母词。一般而言,通用、中小型辞书收录下属层次的组合字母词时应谨慎、从严为好;专业、大中型辞书,尤其是专收字母词的辞书,可考虑收录一些下属层次的组合字母词,但所含层次不宜过多,而且依然存在规范的问题。顺便提及,第6版同时收录【PC】和【PC机】似有逻辑混乱之嫌。
4.2 字母大小写问题
字母大小写会牵涉字母词“形”的确定和统一,也会影响音和意的表达。汉字本无大小写之别,但字母词因含有字母而有大小写问题,有时甚为关键。如“PH”可指“公共卫生[英Public Health的缩写]”,也可指“病例[英Patient History的缩写]”;“pH”指“氢离子浓度指数[法potentiel dhydrog鑞e的缩写]”;“ph”在数学领域往往指“命中率[英probability of hit的缩写]”。另外,字母词中的数字、符号及其输入字符状态等都需要规范,如“F-22战斗机”还是“F—22战斗机”。
4.3 元音字母读音问题
这直接涉及字母词的注音问题。对字母词所含字母的读音,目前各类辞书似都作了简化处理,即在正文中不注而仅在凡例、序跋等中简要指明西文字母一般按西文的音读。其实“一般”往往意味着标准之约定俗成,而最需规范的恰恰是没有约定俗成的“例外”。也就是说,所含字母按西文的音分别读之的字母词,其音可以按一般做法不必标出,但是如含有元音字母且所含字母整体上需要连拼成音节的字母词,其音应该例外地标出,以促进字母词应用过程中的统一规范。如《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收录的【OPEC】,鉴于英语国家使用习惯及各类英语权威辞书的注音实践,理应为其注音['Eupek],以防初学者及不知情者读为[Eu pi:i:si:];其实【OPEC】的出现是使用便捷的需要,显然['Eupek]远比[Eu pi:i:si:]快捷,而且好记好读。
4.4 相应简称问题
这是一个事关汉语言规范与发展的重大问题。汉语辞书的主要任务是定形、记音和释义,旨在提供查阅和规范使用,字母词亦在其中。然而字母词不同于一般的汉语词汇,它含有外文字母,对其释义必然涉及翻译;字母词绝大多数经缩略而成,在释义完后提供相应的汉语简称是理所当然。统一规范的相应汉语简称,不仅可以便捷汉语环境下的交流,而且可以丰富发展汉语词汇。令人遗憾的是,多数辞书收录的字母词都没有提供相应的简称,以至于有人拿外文缩略词与相应汉文全称进行比较从而得出外文优于汉文的荒谬结论。殊不知,“the Union of Soviet Socialist Republics”可缩略成“USSR”,“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也可简称为“苏联”;“light amplification by stimulated emission of radiation”可以缩略成“laser”,“受激辐射式光频放大器”似是没法进一步缩写,钱学森却用大师手笔改为“激光”——这让我们领略了汉语言的巨大潜力和无比魅力。再如《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OPEC】在释义后提供了简称“欧佩克”,可【IOC】在释义后并没有提供相应简称“国际奥委会”。多说一点,媒体及其从业人员还可启用更简的简称“世奥委”,更加简洁,亦能和“国奥委(国家奥林匹克委员会)”区别使用,何乐而不为呢?
4.5 辞书统一问题
这事关从源头上统一规范字母词,是实践中较难操作的一个问题。目前国人对字母词的使用似有放纵之嫌,名目上不断翻新、形式上千奇百怪,其原因之一是各类辞书对字母词收录整体上规范不严,而且各自为政。如与“哲学博士”对应的“Ph.D.”,不少辞书将其收录为字母词,但形式有“Ph.D”、“Ph D”、“PhD”及“PH D”,不一而足。实际上,“Ph.D.”可否作为字母词收录都是个问题,更遑论其形式不统一、不规范。这是不同辞书间不统一的问题。再举个同一部辞书不同版本间的不统一问题,如【ICU】的释义。第5版《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是“重症监护病房。[英intensive-care unit的缩写]”,第6版改为“重症监护治疗病房;重症监护室。[英intensive-care unit的缩写]”,给人的感觉是【ICU】既可指“重症监护治疗病房”又可指“重症监护室”,前者重在“监护治疗”而后者重在“监护”,算是第6版对第5版的修正——果真如此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问题是,英语中“intensive care”指“special medical treatment of a dangerously ill patient, with constant monitoring”[6],别无二意,如此看来第6版中“重症监护室”是其简称,若此,释义中的分号就是多余的。另外,“重症监护室”还可再简为“重症室”。
目前,“字母词大有泛滥成灾之势”[7],对于字母词规范及其使用示范,相关辞书尤其是权威辞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故,辞书对字母词的收录理应慎之又慎,而且相互间应该沟通交流以求最大限度的统一规范,至少我国三大权威辞书——《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和《辞海》应该如此,从而供其他各类辞书收录字母词时仿效。
注 释
[1]张棻.百余学者举报新版《现汉》违法[N].北京晚报,2012-08-28(19)
[2]李凌,黄蔚.一部词典引发汉语“保卫战”[N].中国教育报,2012-09-01(002)
[3]傅小凡,兰浩.西方分析美学与中国传统美学语言观差异比较[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23-27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750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修订第3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
[6]Pearsall, Judy. et al (eds). The New Oxford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Z].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and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7: 1089
[7]丁立福.字母词进入词典考论[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3(2):181-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