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很低的夕阳了

权蓉

1

在外面，一直撑着大人的架子。过年回家，立马就现了小孩儿的心性。

专门伸筷子去和弟弟抢他爱吃的东西，老爸做饭的时候就嚷着要吃费时费工的菜，扫地时扫着扫着就去唤猫逗狗……妈妈要一件一件捡起来教训，爸爸却不会，微笑着去收拾了，好像知道我是故意的。

2

临近过年，家里的活都是爸爸分工，沾凉水、出劳力这样的活，自然都是他和弟弟的。

弟弟黑着脸，一边洗毯子被罩，一边发牢骚：“重女轻男。”

爸爸瞪他两眼，指着我正在擦的皮鞋，对他说：“反正洗衣机正转着，要不你先去擦皮鞋。”

3

爸爸和弟弟拿网在鱼塘里捞过年吃的鱼，我站在岸边往左往右地指挥，半天也没有捞上一条。爸爸说：“你先回家去给我拎个桶来。”

我奔回去拎个空桶到鱼塘边，他们已捞了好几条大鱼，爸爸说：“你一条一条地拎回去。”

晚上收网，弟弟在旁边摇头晃脑：“真顾及女儿的自尊心呀！”

4

一个朋友说：“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也就一年见一面。”

偶然当成段子讲，爸爸在跟前自嘲地一笑，说：“我这还是亲爹呢，一年也只见两次。”

我自诩伶牙俐齿，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5

正在写东西，弟弟端着一个碗进来，说：“我给你染头发。”

我哼了两声，伸头去看，黑糊糊的，问他：“是什么？”他说：“帮爸爸染头发的。”

爸爸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不一直是黑的吗？

愣过神来，发现爸爸正在埋怨弟弟手重，说他要自己染，然后就用手熟练地操作起来。

我想问，但只字未提。

6

打扑克牌玩升级，我和妈妈是对家，爸爸和弟弟是对家，奶奶观战。

升级总是升不上去，我耍赖，爸爸允了，弟弟却不许。

有一把，爸爸突然出错了牌，弟弟的嘴噘得老高。

爸爸说：“人老了，这么几张牌都记不住。”

我们不信，他肯定是故意的。

7

置办年货，店家找钱，说：“大爷，你点点。”

我在旁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我爸有那么老吗？！

8

妈妈教育我：“早点成家立业，你看你爸，头发都白了。”

我说：“爸爸才五十多岁，是不年轻，但也不老。”

我爸在一旁，梳着他染过后的黑头发傻笑。

9

此时正在看书，书里有让人醍醐灌顶的一句：“父亲是很低的夕阳了。”

只这一句，眼泪突然就再也收不住。

（摘自《中国畜牧兽医报》）（责编 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