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obaby
[(一)]
我是许荏苒。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借用老爸的话说就是“人如其名”,为此他花了一个多星期翻烂了一本破旧的字典终于赐予了我这样一个如此美好却又无实义的名。我的名字也成为了老爸骄傲的源头,特别是当亲戚朋友组团大肆夸赞她的女儿如何如何真是人如其名文艺清秀时,他那神情简直比当了神仙还自得。久而久之,我终于被老爸的真谛所感染,导致我宁愿相信夏锦年叫夏锦年也不会相信那些只能写呆板字迹的自称曾帅或者英俊的情信主人用的是真名。
夏锦年是学校绝大多数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校草级的容颜,潇洒带风的步伐,昂昂高的排名,近乎完美。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主动或者被动地承认这一点的,就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我也只能用“长得很娘但刚好符合这个时代大多数花痴的审美标准”来形容他。夏锦年和我同病相怜,因为他时常也会收到自称小乔或甜甜的“实名”情书。名字千奇百怪,为了所谓的和他名字相匹配而不知道从哪根神经冒出来的假名。我偶尔会指着一个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但明显看出严重剽窃的名字若有所思道:“嗯?洛晴川该不会就是隔壁班的张翠花吧?”他总是很无奈地看着我。
[(二)]
“夏锦年,紫薇今天有没有给你写信?”
每天清晨的彼此调侃成了我们黑暗高三生活的一部分。
“还没收到哦。你呢,回尔康的信了没?”
我把背包塞进课桌,抽出一张折叠的散发桃花香味的粉红色信纸扔到正疾笔写题的夏锦年桌上:“莫子铭又会是谁呢?”
“莫子铭就是莫子铭呗。”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不乐意了。“喂喂喂今天干吗这么严肃啊。我们再来猜猜他的真名啦!会是小乌龟还是乌小龟?”
夏锦年抬起了头,用拿着笔的右手敲了我的脑门一下,“莫子铭的真名就是莫子铭。那个全级第二啊。”
“啥?”我没有料到这一次的写信者用的会是真名,有点发傻。不过“莫子铭”这号人物倒是真的没听说过,即便他是全级第二。
“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吧!我去吃早饭了。”夏锦年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朝我挤眉弄眼,正要起身。
“那还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兄弟?”我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少来。”
夏锦年迈着所谓“潇洒带风的步伐”,无视我在背后违心地崇拜与称赞,将他“全级第一”的称号踩在脚下从后门溜达出去了。教室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黑板上的电子时钟清晰地显示“6:30”的字样,我打了个哈欠顺手拿过夏锦年刚刚完成了的练习册,趴在桌子上便开始抄。
6点30分。是夏锦年的习惯,也是我的习惯。他习惯每天早起,一个人穿过空荡荡的校园,呼吸每一天第一股新鲜空气来到班里早自习。我习惯每天早起,一边观赏路边的风景一边慢条斯理地赶在6点25分到达教室,跟他调侃个五分钟后在他去吃饭时便乘机偷了他的作业进行复制粘贴。他的习惯帮助他稳坐全级第一,我的习惯促成了我成天徘徊于150名前后。
可今天我的状态有点怪,特别是在听完夏锦年的话后连抄作业也显得心不在焉。可能是第一次对来信者产生兴趣的缘故吧。莫、子、铭?
[(三)]
下午的阳光很明媚,温暖着身上的每一处肌肤。趁着课间休息,我将面庞朝向窗户趴下养神。热量很快在面部弥漫开来,几乎都能感觉到夏天的味道和面部循环着血液的毛细血管了。夏锦年说我是只懒猫。我总会随手操起一本书向他砸去,但鉴于每次砸他的瞬间教室外总会应声而起一阵骚动,最终忍了下来。我可没办法对付他那些粉丝的杀人目光啊。
正处于昏昏欲睡时依稀感觉到背后有人用笔戳我。
“我睡觉呢!”
“莫子铭叫你好一会儿了。”夏锦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看向教室门口,只见一个身影依靠在门边。
“你找我?”我走向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身高约为一米七五的少年的眼睛,明知故问道。
“荏苒同学……我是莫子铭。昨天让锦年帮忙拿给你的信,嗯,后来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真诚……”
什么?那信是夏锦年帮忙塞进我书包里的?他怎么半句话都没告诉过我?
“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许荏苒我很喜欢你。请你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我很喜欢你”是最直接而又最深刻的表白,我曾听过很多句类似的话语,此刻却第一次感觉到从少年口中说出的这五个字是如此真诚。
此时的他正焦虑地扫视着我的面部表情,似乎要尝试从我的神情变化中捕捉到些许暗示性的语言。
该怎么形容这个少年呢?单薄的校服衬衣被熨得平平整整,与他相隔以恰好能闻到清香洗衣液气息的距离。单眼皮、高挺的鼻尖点缀出一张标志的脸,装扮自然而不显做作。是这样优秀的少年。可是……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趁着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我贴近少年的耳朵。眼角顺便扫了一眼教室最里头的那个正朝外瞪着我们的人。
“那以后可以做朋友吗,如果可以……”铃声恰好戛然而止,子铭的声音此时显得嘹亮,“以后我就给你送早饭吧!”
“好啊!”我一边大声回答道一边小跑进教室。我正为每天可以多睡十五分钟而欣喜。
这时的夏锦年正以一种难以捉摸的复杂表情盯着我,待我坐下时便用力地扳住我的两肩向后拽,低声问道:“你答应他了?”
然后又突然放手,随即背后传来一阵赌气般的翻书声。我突然翘起嘴角。
[(四)]
此后的每个6点30分,我都惬意地捧着一杯珍珠奶茶进行早自习。这时的莫子铭总会挪过前面的椅子转过来看着我,并不时提醒我咬几口面包。
清晨的阳光干净透明,轻轻地映在莫子铭的侧脸,眼睑下的一处阴影总会让我看愣了神,心里想着要是这长睫毛长在我的眼睑上该多美好。
有时夏锦年早来个十五分钟就会看到我和莫子铭对坐的情景,但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仿佛一直沉浸在他头上挂着的不知从哪弄来的大耳机响着的高分贝音乐声中,视若无人。“要是嫌我们说话吵就等你走后再来啊,来了又臭着脸不说话!”我自言自语般抱怨道。莫子铭尴尬地笑了一笑。
然而在一个雨天。
“吃!”夏锦年全身湿漉漉地朝我走来,手上捧着一碗热粥。
“啊?”我愣了一下,“我吃过了呀。”
“莫子铭还没来你吃过什么了?”
“今天下雨我没让他来送早餐,所以在家里已经吃过了。”我解释道。
夏锦年缩回手转过身回座位,翻开盖子闷着头自己吃了起来。
“以后我负责给你送饭,你让他别来了。”
“干吗呀?”这几天的困惑已经积淀到一定程度,于是我问道。
“没干吗。这家伙成天让你吃没营养的早餐,存心想整坏你的胃。”
“什么嘛!不过话说回来,夏锦年突然这么关心起人来可真少见。”我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夏锦年白了我一眼,咽下口中的鸡蛋,一边擦嘴一边正儿八经地对我说:“你不要和莫子铭在一起了好吗?”
“我没跟他在一起啊!”我蹬了蹬脚澄清道。
“那天铃声响时我听不见你们的对话,说的是什么?”似乎犹豫了很久,夏锦年终于开口问我。
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笔在夏锦年本子上画圈圈:“礼貌地拒绝中。”
“礼貌?”
“趁着铃声的覆盖拒绝告白者不是更能维护众目睽睽之下告白者的尊严么?”我一副有理的样子。
夏锦年用一种很飘的眼神看着我,有力而沉稳地问:“你,真的没有喜欢他?”
“我真的没有喜欢莫子铭我发誓!”我嚷嚷起来。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声响,我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熟悉的身影一晃而去。我慌了神冲向门口,可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地上,奶茶脱离塑料杯扩散,面包落在不远处。
“莫子铭!莫子铭!”我着急地想要追上去解释这一切,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我的手臂,拽得生疼。我转过头气愤地给了夏锦年好几拳:“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他在门口你还故意骗我说出那种话!你好过分!子铭可是我的朋友啊!你为什么这样……”
话语未毕,夏锦年便迅速地给我挂上那副大耳机,高音贝的摇滚乐顿时充斥着我的大脑,掩盖了我的哭腔。夏锦年用力按住我的肩膀,似乎很气愤地朝我喊了些什么话。我只感觉到耳朵生硬地疼,脑袋有快要炸掉的感觉,无力而无神。
“夏锦年你真失败,连骂我都不敢让我听到。”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他突然松了手,讶异地盯着我,眼里透露出的有我无法理解的意味。我撇下耳机往地上用力一摔,转过身朝莫子铭离开的方向跑去。我毫不知情背后离我越来越远的是怎样一种绝望。
夏锦年不见了。但同学们却似乎没有感到什么异常,这让我感觉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没有过问,继续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发呆,晒太阳。
直到有一天莫子铭重新一脸温暖笑意地出现在我面前,代替夏锦年敲打我笨拙的脑袋提醒我高考的临近,代替夏锦年给我讲题分析知识点,代替夏锦年在我胃疼的时候帮我到处借药,代替夏锦年照顾我,代替锦年陪我熬过高三……
莫子铭说过:“你可以看不起夏锦年,但前提是你不能被他看不起。”
于是我奋发图强,习惯了夏锦年过去的习惯,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而且是为了那个和夏锦年一样的梦想——F大。
[(六)]
高考过后,和莫子铭相约火锅店庆祝解放。
“突然觉得不该结束的怎么就结束了,不该失去的怎么就失去了。”我并没有太明显地感觉到毕业的喜悦,反而觉得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
“全世界都知道夏锦年喜欢你,就你不知道。”莫子铭突然甩出这么一句着实令我呆若木鸡的话。
你以为夏锦年真的有多胆小不敢让你听见摇滚音乐外他的歇斯底里?你以为夏锦年那段日子摆着张臭脸却硬要插入你和莫子铭的空间是因为他闲着没事?你以为你的那几拳对于你认为很混蛋的夏锦年来说什么伤害都没有?
许荏苒,夏锦年说他很喜欢你,比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在乎你时,全世界就只有你傻愣愣地不知道。
他无意间翻到你夹在书中的关于F大的梦想,用力地抑制住自己对你表白的每次冲动,压抑着自己不能在不正确的时间做出不正确的选择,想努力帮你离梦想更进一步却那么费劲。这种蠢事也只有夏锦年做得出了。
我模糊了双眼,明白真相的这一刻我却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七)]
F大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一刻,我欢欣雀跃向世界宣布我的成功的那一刻,手机震动。
“对的时间,你还愿意做我对的人吗?F大见。——夏锦年”
此刻原本应哽咽无言。
可夏锦年,我还是好想跟你说。
你的我很喜欢你,清凉了我整个夏季。
编辑/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