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子初长成

子静

有一个个头比自己高的儿子，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早上送他去上学的路上，我会不由自主落后几步，微笑着远距离凝视他的背影，然后在心里慨叹造化是多么神奇，一百多个日子而已，他竟一下子从低我十几公分的小男孩长成了如今高出我许多的阳光少年。

为赋新词强说愁

近半年来，从生理到心理，他的确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某日清晨起来，发现他的声音一下子，突然就，变了。是的，突然，快得甚至没有一点点过程。音质沙哑，说话低沉了许多。起初我还以为是他前一晚睡觉踢被子感冒了，哪知几天下来，一直如此。我才想，该是发育了罢？再细看他喉部，果然已经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小喉结。从此后，那个给我打电话声音尖细时常给我小女孩恍惚感的小男孩，开始瓮声瓮气地说话，并且身高体重飞窜，鞋子已穿到40码，如此，每每让我惊奇造化之功。

心理上也是，简直是质的变化，和飞跃。已经开始思考人生，总结生活了。去年的此时，他还雷语频出，惹人发笑，不过一年而已，不知从何日何时起，他开始口述总结或在QQ空间记录一些颇为深沉的句子。与之前相比，如今仍是语出惊人，但其中有一些已不乏哲学思辩的意味，另一些却又那么让人心酸，令妈妈欣慰的同时，又颇感意外，惊诧他小小年纪何以会参悟出如此苍凉的感受。

某晚，他端了一盆水在我旁边洗脚，看着水里的小水泡，他突然说：“我们的人生就像这水中的泡泡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

某日，无意中在他QQ空间说说里看到几句话，更是震惊：

其一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我失散多年的‘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其二是：“这世界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只有悲伤！是一层比一层高的悲伤！！！”；

其三是：“我为谁而生？我为谁而活？我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如此，等等。

我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有什么心事吗？对此，他的回答是：没什么，酷而已。

看他平时外向的样子，不像是心事很重的孩子。在田径队里，他可是最活泼的男孩子。和体育老师，那是相当地随便。他们校田径队的男孩和田径队男老师打篮球，老师们输球后，他说他笑着追打体育老师的PP。而每次和同学在路上遇见体育老师，老师也独独兄弟似地随意大呼他的名。

我在想，难道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关于生活，他的总结是：“人的一生中不可能做两次一模一样的动作，有时候两个看起来一样的动作，总会由于用力和角度的偏差而有所不同。”“有的人懒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懒，而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偷懒。”等等，等等。

想法简单，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

对生活，对人生的态度，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除了玩，关于我们的生活细节，他是从不关心的，正所谓两耳不闻眼前事。而现在，一切都在变化。每晚他从外面闲玩回来，总是认认真真地先锁上外面的防盗门，再锁上里面的木门，最后还会搬一把凳子抵住木门。如此，上三道保险，他才安心。我总是笑他太小心，没必要。他每次都会小大人似地教训我：“你还是个大人呢，怎么没有一点安全意识呢？出了事你就知道了。”

而关于母子俩出去谁保护谁的问题，以前他的回答一直是：现在你保护我，18岁以后我再保护你。而现在，他时常面对镜子，捏着小拳头，对我说：以后我保护你！说话时，就好像他已经是个勇敢的大人了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其实是很胆小的，碰到大男孩打他，他总是站在原地挨打，然后哭着回来告诉我。有时我问他，打不过为什么不跑呢？他总是说，如果跑的话，被追上后挨打得会更凶。而如今，他每每出去玩，回来总会和我讲男孩子们之间打架的事，我总是担忧地告诫他尽量不要和别人有冲突，万一有争执，好汉不吃眼前亏，而他每次都反驳我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胆小鬼让我跑喽？不，打不过，我也要打。

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他学会一种品质，能屈能伸，还有一种能力，韬光养晦。但，很显然，依他现在的阅历，他还无法理解和明了这一切。我只得忧虑地看着他，说，不是，我只是怕你吃亏。然后，我给他讲韩信受胯下之辱的历史故事，告诉他，弱小时只有忍辱负重，才有机会将来强大。是的，才有机会！否则有时你连机会也不会再有！

无奈，母子俩对韩信受胯下之辱的理解不一样。这就是代沟吧。但想想，我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对此也理解得很单纯，仅仅以为那只是放弃尊严。也许将来，等他更大一些，他才会真正明白能屈能伸的意义。

那个阳光少年

我们时常谈论起他的梦想，他说他想将来成为宇航员。我说，那么首先你要练好身体，并且从此好好学习。于是，他参加了学校的田径队，每天课后进行一小时的体育训练，同时自觉接受了我每晚为他安排的文化课加课练习。很多时候，他也不能坚持，也想要放弃伟大而遥远的梦想，也想只要快乐，将来过一种平凡而普通的生活。有时，他会困惑地问我，如果他那样，可以吗？我顿一顿，看着他，只得用我曾迷失时我的师长教诲我的话来回答他：那样的生活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样的人生还不够精彩！

这句话每次想起，我都几近热泪盈眶。它是多年以前，当我迷失困惑时，我的一位师长告诉我的，我一直将其作为鼓励自己前行的座右铭，从不曾忘记，也从不敢忘记，以至多年以后的现在，我仍常能一字不差地记起！

那么，我能成为那样的人吗？他问我。他说的是实现梦想。我告诉他，一个人能在他的人生旅程中取得多大的成就，能到达什么样的高度，完全取决于他的个人努力，还有悟性，而这些，都是需要好好学习的。之后，他在家校联系册的“小愿望”一栏的“我对自己说”处写下了一句话：一定不能放松，继续努力！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叫我“妈妈”，而是直呼一个字：“妈”。略略记得之前约摸有那么一个“妈妈”和“妈”混叫的阶段，之后则是完完全全地称呼“妈”了。想想自己，我已不记得小时候我叫过我的母亲“妈妈”了，好像在模糊的记忆里，一直是叫“妈”的回忆。那么，我们叫“妈”是懵懂少年走向成熟的一个标志了？

在潜意识里，也许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但事实或许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