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林
叶村其人
黄叶村(1911—1987年),著名书画家,原名厚甫,别署后父、江南布衣、老园丁、罕翁、竹痴老人、听雨老人,安徽芜湖人,汉族,生前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安徽分会会员、安徽书协理事、芜湖市政协常委(见图1)。先生自幼酷爱书画,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上过两年私塾,八岁入小学,十四岁小学毕业后因家境贫寒,迫于生计到繁昌县峨桥镇一家布店当学徒,少时即以书法闻名乡里。二十四岁起即致力于美术教育事业,并得教于新安名家汪福熙老先生。汪家世代书香,汪老早年曾任北洋大学秘书长,其子汪采白曾任北师大、中央大学教授,是新安画派的著名画家。年青时的黄叶村,有机会饱受汪家珍藏的历代书画大家名作的熏陶,又受汪老先生悉心教导,可谓得益匪浅。先生从教数十年,桃李满天下,直至1958年底受极左路线的影响,才被迫离开课堂,此后久居茅庐,潜心国粹。晚年幸逢盛世,生活渐趋安定,多次游历祖国名山大川,饱览美景。并能接受西画技法,洋为中用。年届古稀之后,不仅创作热情更加高涨,而且技法益显炉火纯青,大批既见扎实功底、又富创新之意的作品,多是在这一阶段完成。
在书画创作领域,黄叶村先生是多面手,不仅擅长山水、花卉翎毛和墨竹,而且亦工书法与金石。他的山水由清人直追宋元,被人们称赞为新安画派的真正传人;其书法以帖入碑,真、草、隶、篆无所不涉(见图2、图3)。著名美术评论家薛永年评介黄叶村先生:“作为一个在贫困崎岖之路上自学成才的画家,在他数十年来从临摹入手进而师造化的艺术实践中广取博收,勤于思考,孜孜以求,不追时尚,不求闻达,终于以其深厚的功力和深入的认识,学古而化,取得了不寻常的成就。”在他逝世后的第二年,即1988年的5月和12月,由安徽省政协、安徽省文化厅、芜湖市政协、中共芜湖市委宣传部、芜湖市文化局、芜湖市文联等单位发起,先后在安徽省博物馆和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黄叶村遗作展》,在全国书画界引起轰动,获得了广泛的好评。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香港文汇报等众多媒体均做了重点宣传。1991年先生的成就被收录于《中国美术年鉴》。1994年安徽省政府全额拨款,由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了《黄叶村画集》,2001年安徽美术出版社接着出版了《黄叶村画选》,2007年4月人民美术出版社又编辑出版了《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黄叶村》(俗称“大红袍”),这是国家对近现代书画大家的最高礼遇。安徽至目前尚只有黄叶村先生一人受此厚待。
2013年5月12日是黄叶村去世二十六周年的日子,前年则是先生的百年诞辰。有感于四十年前即与先生相识的机缘。加之纪念先生诞辰百年时,我又集中过目了数百件先生的书画作品。亦感慨良多,今特记录下思考后的两点感想,与书画鉴藏界的同好们分享。
传统与创新
“传统与创新”,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坛的重要课题,也是美术界最为争论不休,可又无解的话题。不过,二+世纪的一批国画大家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其中有坚持传统经典再创辉煌者,如黄宾虹、潘天寿、张大千、谢稚柳;有借古开今卓然大家者,如齐白石、傅抱石、陆俨少、钱松喦;有中西融合企望改造国画者,如徐悲鸿;有顺应时代以西润中者,如李可染;有调和中西别开生面者,如林风眠、刘海粟;也有守成传统古为今用者,如吴湖帆。在这场没有绝对对错的“真理”之争中,黄叶村先生用他的画笔也写出了自己的答案,在此我想来解读几幅黄叶村先生的旧作,从其创作实践中,找出他的那份答案。
其一,《江南小景》,纸本设色画。款识:“初夏的江南小景,此画描写江南水乡边情况,早课之学习彩墨画。”此画为叶村先生写家乡江南小景的创新之作。构图、用笔、墨韵似仍很传统,但色彩的应用和光影的处理。却有别于传统的中国画,有着浓郁的时代气息,读来别有一番趣味,反映出先生善于吸收一切对自身绘画有益的营养,我以为这是“与时俱进”的大家必须要有的胸襟。
其二,《桥锁飞瀑》,纸本设色画。款识仅署:“竹痴写”。此作写黄山人字瀑,在光影和满构图的效果上,似借鉴于李可染先生,处理得极妙;色彩也是中西结合,瑰丽多变,极美。在此先生是向古人学传统经典,向同时代人学新知识,向大自然学造化之神韵,我称之为:画家的“博学”。
其三,《墨笔山水》(见图4),纸本墨笔画。款识:“创新者,要在传统技法上创出来的,要有足够技法基础,要有追本求原(源)本领,否则不成的。此画乃采取中西合璧而成的,更是初次试笔,不到之处,请多提意见,以求改进。”此作墨渖淋漓、水墨晕章,用笔老到、沉着痛快,完全是传统的;但湖水中的山之倒影乃取之于西法,而观之却又与传统的中国画笔墨完全融为一体。这是最可贵处。其款识所记的创作心得,颇为难得,可为此画作注;在此先生阐述了他是如何辩证地看待创新与传统关系的,同时又用画笔将理论应用于自己的创作实践之中了。应该说,“知行合一”就是他晚年作品能为之一变、更加大气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四,《秋山云起图》(见图5),纸本设色画。款识:“叶村于庚申秋作。”此画作于1980年秋天,是先生的晚年之作,所绘秋山层峦叠巘、幽壑云起,是典型的皖南徽州秀丽苍润之山色,结合了黄山、九华山峰峦之美于一图,前景以雄劲之笔写出的苍松,应是黄山“迎客”与九华山“凤凰”的化身,构图严谨、笔精墨妙、浑厚华滋、风神高迈。诚可视为其一生黄金鼎盛之时的佳构。海上篆刻名家韩天衡先生曾言:“秋园笔胜于墨,叶村墨胜于笔。”此论应是对黄叶村晚年山水特点的概括,先生晚年确是勾皴偏简而墨染多湿,湿点偏多、干点偏少,并加大了墨染的成分,似有对宾翁与可染先生用水、用墨之法的妙悟,使所作山水更为华滋淋漓,形成了自我成熟的风格,独具神韵。不过他虽在用墨、用水上更见妙处,但仍能处处见笔、骨力甚强,所以画面呈现出墨韵神采丰富多变的感觉,与中期作品以勾皴为主、皴点为多的用笔、用墨方式稍有差别,可以说是“在传统技法上”的一种“创新”,使之更具大家气象。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与时俱进”的艺术追求,“博学”的治学精神,“知行合一”的创作思想,合力形成的“在传统技法上”的“创新”,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份答案。
不可小觑的伪作
黄叶村先生的书法、绘画、篆刻。不同时期的技法和作品特质都是有着变化和发展的,包括不同时期所用的印泥、纸墨,也是不完全一样的。因此,我们现在就应加强对这些方面资料的整理和研究,并适当地加大学术性的宣传,以此来应对当前黄叶村的假画不断增加、伪作大量充斥于市场的局面。今天我们不多做一些标本研究的工作,随着黄叶村书画作品的市场价值越来越高,造假的水平也会越来越高,后人在面对真伪相杂的局面时,就更难鉴别了。因为价格高了,值得造假者们投入更大的精力和财力,再加上现代科技的发达,造假者的手段也更先进了。以前不值多少钱的时候,造的假大多比较粗糙,辨别的难度还不是很大,现在就不同了,假货有时也能卖出少则几千、多则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都有。所以,现在合肥、芜湖、黄山、马鞍山、淮北等地。都有人专门摹制、贩卖,包括苏州、扬州也有高手帮上门的“客户”加工,因此市场上的伪作呈现出多种手法和形态,让刚进入市场的书画爱好者们很难鉴别,特别是对付真款假画和伪款真画,以及用原作高清晰度扫描彩喷仿真印刷制作,这样一些高水平的仿品和复制品,不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和市场一线的实战经验以及相应的辨识工具,即使市场老手有时也是很难鉴识的。
这就告诉我们,见过越多真的标本,并能真正掌握其技法特质的关键要点,而且能从全面着眼、举一反三,并熟知造假作伪的基本手法和技术特征,才能谈得上鉴别真伪,就这样还容不得一丁点的马虎大意。因为现在一些有本而临的高仿之作,水平已能达七八成,如合肥地区仿作的款书,特别是用原款摹制,只改一下上款人名或年份干支的(见图6-图9),水平就颇高,其山石皴法也颇相似,构图多临自黄老遗作,硬伤主要在树法的用笔以及水法、用色和整体气息上问题明显;而像黄山地区所仿的墨笔山水,也很具欺骗性。其山石皴法和合肥地区仿作一样都是颇像的,构图也多临自黄老遗作,或拼凑而成,其硬伤则主要是在树法、水法和题款书法方面问题较为明显,多侧锋呆板僵硬之笔,无叶村先生中锋用笔的灵动、劲爽之妙,所仿设色山水,则和芜湖地区仿的一样,多用色脏腻、深暗,不堪入目,但他们利用人们“买黄画必要纸黄才买”的心理,使用传统的做旧方式将纸做黄,让人看似有陈旧之感的做法,还是蒙蔽了一部分买家,当然真正的行家一看还是能知道这样的纸是染黄的,是没有年代感的;但为什么人们有“纸黄才买”的心态呢?这是因为过去黄老的画不值钱,得到他字画的人,很多是用他的字画来“补壁”的。长期悬挂造就了其字画大多纸脆偏黄,其实这路东西只占先生作品的一半左右,真、精、新的作品也是有很多,所以“纸黄”未必都是真的。而用原作高清晰度扫描彩喷仿真印刷的仿作,如已装裱好再配上了玻璃镜框,不拆开玻璃、不用高倍放大工具几乎就难以辨别了,所以仿作虽仍有破绽可寻,但不认真仔细,还是极易上当的;比如高倍放大工具是可以看到彩喷印刷网点,但什么才是网点?印刷后又加墨彩的,又如何来区分?这都是需要非常专业的知识和市场一线经验,并要能与时俱进才可。
笔者多年以来,一直致力于书画真伪的鉴别研究。故深知其中的利害,以后有机会再专文来谈黄叶村书画的真伪鉴别,这次就不多述了。
谨以此文。尽倾对乡贤前辈、我的父执黄叶村先生的怀念追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