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神”抛弃的男人

王颖

悬崖跳水，眼睛一闭生死凭天定。

一声发令枪响，30名跳水运动员纵身“飞”下悬崖，翻腾、转体、打开……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空中动作层出不穷，可是半小时过去了，却不见有人露出水而……第二天报纸上刊出这样的消息：30名运动员全部葬身海底……这一幕发生在30年前的惨案让悬崖跳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极限运动——谁想找死？

“怕什么？我跳了32年不照样毫发未伤？”已经56岁“高龄”的狄焕然号称“中国悬崖跳水第一人”，大桥、悬崖瀑布、甚至轮渡全都是他的“战场”，“哪个不比悬崖刺激？我再跳20年就跟玩儿似的。”

不疯魔不成活

“我从来不按规矩办事，守规矩的话我这辈子都跳不了。”狄焕然说，他是强跳“钉子户”，想跳就跳，警察来了都不管用。

“有一次我准备搭轮渡去大连，上了轮渡我就觉得眼前的景色太美了，我想跳！”刚想到这儿，狄焕然就开始边脱衣服边爬上船舷，哪知道岸上有人一见这情形还以为他要寻死，几分钟时间警察就已经在岸边喊话了。“要抓我？等我跳完你随便抓！”眼看形势不对，甩下这句话一秒钟时间，噗通一声，狄焕然就纵身入水来了个“先下水为强”。

形势瞬间反转，“我上岸之后警察都看呆了，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你太牛了！欢迎你以后常来跳！”狄焕然说，这样的反转剧几乎他每跳一个地方就会发生一次，早就习以为常了，没有谁能不被他征服。

很快，黄河壶口瀑布、松花江大桥、温春大桥、海河解放桥、镜泊湖瀑布等国内许多悬崖瀑布和大桥都成了狄焕然的“战场”。“我跳水从来不拿高度说事儿，要跳就跳那些没人敢跳的野地。”狄焕然说，32年里他跳过多少地方已经数不清了，“之前我跑长途司机的时候经过的地方几乎全都跳过；有时候开着车看到什么好地方，我下车就跳！”

狄焕然对悬崖跳水的痴迷几乎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天不跳浑身都痒，甚至不惜辞了工作全职跳水。“我从2002年开始就坚持每天到镜泊湖表演跳水，无论刮风下雪”，冬天，东北室外温度能达到零下三十度，“但是镜泊湖从来不结冰，而且水下的温度能达到零上七八度，大家都以为我会被冻成冰棍儿，但其实没人知道水温有这么高，我恨不得一天都待在水里。”

但每天这样固定的“表演模式”显然不是狄焕然的风格，“其实我现在最想跳的是钓鱼岛！”狄焕然一语惊人，“日本人游个泳就把日本国旗插到钓鱼岛上去了，我为什么不能跳个水也把中国国旗插上去？就算单论游泳技术，他能跟我比？”说干就干，只是“需要外交部审批”成了狄焕然跨不过的门槛。

“不让我干，我自己干！”二话没说，3月份狄焕然只身去了台湾，“我去找了当地的渔民，本来想让他们的船送我去钓鱼岛，可惜他们都不敢，那干脆我自己游过去也行啊，但我又不知道线路。”末路穷途，狄焕然说现在就只能等外交部的批复，但他随时都蓄势待发。

“你说我爱国也好，说我强出头也好，反正我这人就这个脾性。就像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些跳水比赛，我去了我就要赢，别给我整那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虚词，比赛不拿名次还要我去比赛干什么？”狄焕然说，在他这里所有东西非黑即白，走过场的事儿请靠边。

“野跳，田亮也不是对手！”

背后是悬崖，脚下是不知深浅的海水、湖泊，后面追来了穷凶极恶的敌人，你只能眼睛一闭，纵身跃下，山谷中的回音是你惊恐万分的尖叫——这一般只在电视电影中出现的情景，却是狄焕然的生活常态。他说，32年里他从来没有害怕过，除了1983年第一次在镜泊湖瀑布跳水的经历。

那时候他每年都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到镜泊湖划船散心，有一次一个朋友无意中告诉他在镜泊湖一直有一个传说，传说每一个从镜泊湖瀑布上跳下来的人都会摔成粉末而死。“摔成粉末？我才不信这个邪。”二十啷当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狄焕然脑子一热，纵身从船上跳下湖就往瀑布游过去。

“我当时就想知道这湖里到底有什么神怪，刚开始游的时候特别兴奋，但是越靠近瀑布，听见那种迎面扑来的水流声我就越胆怯，眼前有好多漩涡，感觉要把我吸进去一样。”但游回去又很跌份，他一咬牙就冲了过去。“没想到瀑布刚冲到我头顶的时候，就像洗了一把淋浴一样特爽，再游进去一点水流又大得吓人，等到完全进到瀑布里面的时候，简直太美了！”狄焕然被水滋了一脸，顺势一抬手，“哈！你猜怎么样？我摸到的石壁竟然是凹凸的，像蜂窝煤一样。我当时就想这完全能爬上去啊。”二话没说，狄焕然抬脚就往上爬，等他的朋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瀑布顶上了。

一秒钟没耽搁，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再睁开眼的时候，“靠！谁告诉我跳下来会粉身碎骨？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狄焕然兴奋得难以言表，到处打电话给朋友炫耀自己的“壮举”，为了让大家信服，他竟然组织身边的朋友再一次观摩了他的“表演”，“谁以后敢再在我面前说这个传说？我就是传说！”

这的确是个奇迹，站到十几米高的陡峭悬崖上，冒着生命危险跳入下面的深水池，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有人专门分析过，以30米的悬崖高度来计算，落水过程中，人的速度可达到每小时80到100公里，入水时产生的冲击力是奥运会10米高台跳水比赛的9倍。

“10米跳台？这跟野外跳水根本没法比，就算你技术好也没用，不信你叫田亮来瀑布上跟我比比试试？根本不可能是我对手。”狄焕然说，别看现在电视跳水节目中好多明星被水拍得青一块紫一块就觉得可怕了，在野外跳水，跳下去受伤的话不死也是骨折。

高度危险，再加上狄焕然的年龄越来越大，身边不理解的声音越来越多。“人人都觉得我是疯子，无所谓，我认定的事情谁能劝得了我？”狄焕然说，前些年，他还收起了徒弟，想要发展更多的同道中人。

“跟我学跳水有两个条件，第一，你的游泳技术必须好。之前有很多自认为游泳技术很牛逼的人都来找我说：我游泳好，你直接教我跳吧。这种话到我这你都别说，我不信那些嘴上功夫，有本事在我而前游给我看，我说你行你才行，否则免淡；第二，跳的过程中你要是不想死就必须按照我教给你的动作一个一个做，少自作聪明。这种极限运动不是逞能，你是一战成名了，然后你就彻底消失了。”严苛的门规让狄焕然的徒弟一个个接连“出走”，要么是受了伤再也不敢跳了，要么就是受不了外界的嘲讽。

再做20年“疯子”

“你们说我是疯子，那我就再做20年疯子给你们看。”狄焕然说，32年野跳的生涯并不好过，“32年，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野跳正名，我一定要让这项运动在国内得到认可。”

在狄焕然刚开始悬崖跳水的时候，国内还没有任何极限运动，这也直接导致了他的高危运动不断被禁止。“那时候向家乡的政府部门中报，他们根本不同意，觉得危险性太高，我当着他们的而跳给他们看，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被激怒了的狄焕然开始越跳越高、越跳越危险，他用一切可能吸引外界的因素来吸引注意，开始有媒体疯狂地关注和报道他，“我拿着这些报道去找领导，这总能成为证明了吧？可他们第一句话竟然问我：‘你给了多少钱，他们给你这么多版面？”狄焕然简直气疯了，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比赛！

“但很现实的问题是，我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我只会一个直飞的跳水动作，很多世界级的比赛都要求做一些翻腾的技巧类动作，所以我一直没有办法参加这些大捌的跳水比赛，但我技术绝对不比他们差。”此路不通，狄焕然开始在环境难度上做起了文章，2008年10月5日，经过精心的筹备，狄焕然在镜泊湖吊水楼瀑布出色地完成了两次跳水，创造了瀑布跳水吉尼斯世界纪录。

狄焕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认可，但他仍然是“孤独的飞人”，“国内玩这个的太少了，很多年轻人只是冲着刺激一时兴起来玩玩，喜欢逞能，一旦受伤就再也不敢碰了。”而在国外，这项运动早已有无数人为之疯魔，专业比赛和专业运动员更是数不胜数。

真正悬崖跳水的规则很简单，从自然景观的岩石上直接起跳，或从悬崖峭壁上搭起的跳台起跳，然后以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冲入水中，完成自我挑战。它最早起源于海边渔民业余的娱乐活动，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

作为世界上最具冒险性精神的运动之一，悬崖跳水的危险性不止一次为人提及。世界悬崖跳水比赛规定：男子跳台为23至28米，女子为18至23米，水深不得低于5米。参与者可以从岩石上直接起跳，或从岩石上搭起的宽一米的跳台起跳——当然了，跳台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它的长度距山体最远端突出的岩石不能少于一米。

“红牛悬崖跳水比赛”向来以惊险著称，参赛者都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在跳水前潜水员必须先探查水下情况，如果潜水员跳水失败，就想当于从43英尺（约13米）高的地方跌落在钢筋水泥板上一命呜呼、就连冠军亨特每次跳水前也要克服恐惧心理。“每次跳水都是拿生命做赌注。站在那么高的悬崖上，我心脏一边怦怦跳，告诉自己‘别！千万别跳！一边又觉得有股力量推着我前进，相信我能克服所有恐惧。”亨特说。

“这是所有玩悬崖跳水的人都有的感受，每次征服一个新高度一个新地方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享受。我现在每天都感觉自己在飞，睁着眼睛才是真正地拥抱大自然，像鹰一样。”狄焕然说，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更牛的人出现，他都是国内这项运动的开创者，要跳就要跳到底，“我再跳20年也就跟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