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错”小考

张春平

【摘 要】《全唐文》中散见“绿错”一词，意义在词典中并无解释。本文根据该词所在的语境及文献字书的有关线索，对“绿错”的意义试做解释，指出“绿错”的本意指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用来借代时则指帝王自称其所谓的天赐符命之书，类似于汉代的谶纬书。

【关键词】《全唐文》；绿错；绿图；《宋书》

阅读《全唐文》第一卷，发现“绿错”的用例有三处，摘录如下：

（1）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已远。[1]63

（2）朕闻皇极者，天下之至公；神器者，域中之大宝。自非乾坤幽赞，历数在躬，则凤邸不易而临，龙图难可辄御。所以荣河绿错，彰得一之符；温洛丹书，著通三之表。[2]95

（3）盖闻羲皇至赜，精粹止于龟纹；轩后通幽，雅奥穷于鸟篆。考丹书而索隐，殊昧实际之源；徵绿错以研幾，盖非常乐之道。[3]104

查阅《汉语大词典》[4]等工具书，笔者发现其没有收录“绿错”一词。现根据《宋书》[5]的用例情况及字书收录的相关词语，试对“绿错”加以解释。

先来看《宋书》中“绿错”的一处用例：

（4）舜乃设坛于河，依尧故事。至于下昃，荣光休气至，黄龙负图，长三十二尺，广九尺，出于坛畔，赤文绿错，其文言当禅禹。[6]763

《宋书》中与此相关的用例有：

（5）二月辛丑昧明，礼备，至于日昃，荣光出河，休气四塞，白云起，回风摇，乃有龙马衔甲，赤文绿色，临坛而止，吐图甲而去。甲似龟，背广九尺，其图以白玉为捡，赤玉为金，泥以黄金，约以青绳。检文曰：“闿色授帝舜。”言虞、夏、殷、周、秦、汉当授天命。帝乃写其言，藏于东序。后二年二月仲辛，（帝尧）率群臣沈璧于洛。礼毕，退俟，至于下昃，赤光起，玄龟负书而出，背甲赤文成字，止于坛。其书言当禅舜。遂禅舜。[7]762

例（4）、例（5）是说舜、禹的统治都是上天的意愿，是上天指派有灵性的动物（马、龟等）驮着图文、字书来授予他们权力。比较例（4）、例（5）可以看出，例（4）中的“赤文绿错”与“赤文绿色”是等同的结构，分别描述前文的黄龙所负之图与龙马所衔之甲。查阅《现代汉语大词典》可知，赤文即红色图像，指古代谶纬家谓帝王受命的福瑞。相同的用例如唐代骆宾王的《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表》：“故得河浮五老，启赤文于帝朝；海荐四神，奉丹书与王会。”例（4）、例（5）中的赤文也就是图与甲上的谶纬图像，类似于汉代的谶纬书，表示帝王受命或预言人世祸福。而例（5）中的“绿色”当指赤文上有绿色文字。红绿搭配表示福瑞可谓是自古的传统。绿文赤字表示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福瑞，谓江河所出图箓皆为绿色，或用朱书刻于石碑上。如《宋书·志序》：“圣帝哲王，咸有瑞命之纪，盖所以神明宝位，幽赞祯。……握沙括地，绿文赤字之书，言之祥矣。”又如《梁书·武帝纪上》：“绿文赤字，徴河表洛。”在这个意义下，还有一个词语专指河图上的绿色文字，即“绿字”。例如《晋书？地理志序》：“大禹观于浊河，而受绿字，寰瀛之内可得而言也。”南朝齐谢朓《侍宴华光殿曲水奉敕为皇太子作诗》之一：“朱绨叶祉，绿字擒英。”唐李峤《洛诗》：“神龟方锡瑞，绿字重来臻。”宋范仲淹《滕子京以真箓相示因以赠之》诗：“绿字起龙蛇，丹文挂星斗。”而“绿错”一词中的“错”字又有“交错”义，联系“绿字”，也就表明例（5）中“绿错”当指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

“绿错”指“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的意义在《宋书》上引的例（4）、例（5）中很妥当，然而在《全唐文》例（1）、例（2）、例（3）中却很明显不够确切，因为根据“丹书”的意义，“绿错”如果指交错的绿色文字，就不可与之构成对仗，“奉图书”就更无从谈起了。因此“绿错”除了指“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外应该还有其他意义。

分析例（1）、例（2）、例（3）可知，例（1）中“绿错”与“赤县”相对，例（2）、例（3）中“绿错”都是与“丹书”相对。“丹书”在这里指《洛书》，传说夏禹治水时，洛水神龟负之而出，故称《洛书》，在这个意义上，多与其对举的是“绿图”一词。例如：

（6）有命自天，乃称符谶，而八十一篇即托于孔子，则是尧制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刘勰《文心雕龙·正纬》）

（7）洛出丹书，河出绿图。（刘安《淮南子·俶真训》）

此处“绿图”意为“箓图”，“绿”字为“箓”同音通假，指帝王自称其所谓天赐的符命之书，类似于汉代的谶纬书。古书中还有一些用例，从中可以发现“绿图”是符命书、谶纬书。例如：

（8）姬氏之兴，河出绿图。（随巢《随巢子》）

（9）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非意之也，盖有自云也。绿图幡薄，从此生矣。（吕不韦《吕氏春秋·观表》）

（10）赞：荣河温洛，是孕图纬。（刘勰《文心雕龙·正纬》）

（11）昔者荣河献箓，温洛呈图。（《隋书·天文志序》）

（12）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他，洛出书，圣人则之。”刘歆以为宓犧氏继天而生，受河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洛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汉书·五行志第七上》）

（13）以為河图、洛书相为经纬，八卦、九章相为表里。（《汉书·五行志第七上》）

（14）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故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而为之序，言其作意。（《汉书·艺文志第十》）

（15）易曰：“河出图，洛出书，而圣人则之。”符瑞之义大矣。（《宋书·符瑞上》）

（16）燧人氏没，宓犧代之，受龙图，画八卦，所谓“河出图”者也。（《宋书·符瑞上》）

（17）雾除，游于洛水之上，见大鱼，杀五牲以醮之，天乃甚雨，七日七夜，鱼流于海，得图、书焉。龙图出河，龟书出洛，赤文篆字，以授轩辕。

（《宋书·符瑞上》）

（18）有五老游焉，盖五星之精也。相谓曰：“河图将来告帝以期，知我者重瞳黄姚。”（《宋书·福瑞上》）

（19）（长人）言讫，授舜河图，言治水之事，乃退入于渊。（《宋书·福瑞上》）

（20）赤龙、河图者，地之符也。王者德至渊泉，则河出龙图。（《宋书·福瑞中》）

由此可知，“绿图”即“箓图”，也可称“河图”、“图”，与黄河相关，与丹书相对。“绿错”也与黄河相关，与丹书相对。由此可以推断出“绿错”也即“绿图（箓图）”。前已说明，“绿错”实际上是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是赤文的一部分，以“绿错”代指“赤文”，实际上是一种以整体代部分的借代修辞。但就对仗的工整程度而言，较之“绿图”，用“绿错”与“丹书”、“赤文”相对仗明显更为合适，因为“绿错”中的“绿”字意为“绿色”，与“丹”、“赤”都可以构成反义，而“绿图”虽在意义上与“丹书”、“赤文”构成对仗，但“绿（lù）”在读音上却与“丹”、“赤”并不对仗。

结语：如前所述，“绿错”有两层意义，本义指赤文上交错的绿色文字，也可以用来借代指绿图（箓图），指帝王自称其所谓的天赐的符命之书，也可称为谶纬书。可以看出，无论是“绿错”、“丹书”，还是“绿图”、“箓图”、“赤文”、“河图”、“洛书”等，意义都大同小异。它们都带有神话的神秘色彩，反映了我国古代先民的河流崇拜意识、灵异动物崇拜意识以及天命思想[8]。统治者之所以重视对它们的记载与传播，其目的都是用来说明君主专制统治的合理性。它们也可以作为福瑞，因为圣明之君会得到天赐的“绿错”、“丹书”等，是封建社会国祚兴盛、天下太平的征兆与应验。

【参考文献】

[1][2][3]（清）董诰.全唐文[Z].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

[4]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汉语大词典（缩印本）[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

[5][6][7]（梁）沈约.宋书 符瑞上[Z].北京：中华书局，2000.

[8]王永宽.论河图、洛书与远古物象崇拜[J].中州学刊，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