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追寻生命自我

2013-04-29 04:47王梦倩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3期

摘 要:黄哲伦的《蝴蝶君》(M.Butterfly)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表现了黄哲伦对人的内部精神世界的关注。本文将从心理学角度探讨《蝴蝶君》的主人公宋丽玲和伽利马这一段扭曲而悲凉的恋情。一方面,从人格的双重性寻找原因;另一方面,通过马斯洛需求理论来看这对畸形恋人。

关键词:《蝴蝶君》 人格双重性 马斯洛需求理论

不同的文化背景,蕴涵了蝴蝶不一样的喻义。中国的古老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一曲一对恋人无缘共度今生、只有死后化作一对蝴蝶翩翩起舞的悲凉之歌。那飞舞的蝴蝶无疑就是中国自由爱情的象征。而在西方,蝴蝶却演化为东方女性特质的化身,因柔弱和无助而依靠西方男人的拯救。黄哲伦根据这个西方集体想象物——蝴蝶夫人,创作的《蝴蝶君》,模拟《蝴蝶夫人》的情节,从人文主义出发,关注人类内部精神世界,谱写了一曲化蝶追寻生命自我的咏叹调。

一、人格双重性的精致雕刻

人格双重性理论,在此运用以下两种解释,都涉及到了人的生命活动与人所处的社会条件之间的极其复杂的关系。

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概念中,“本我主要是一种盲目的、原始的、混乱的本能冲动,自我则是本能冲动与社会法则之间的一种折中调节机制。”①从社会集体想象物来看,伽利马作为一名西方男性,对东方女性的刻板认识促使他潜意识里渴望能拥有这么一名东方女性作为知己。他从小就被周围人孤立,性格怯懦,文弱,加之不幸的政治婚姻,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都处于劣势:工作上常常被同事嘲讽,生活中妻子认为自己不能生育。他长期处于郁郁寡欢、压抑自我的状态中。所以,伽利马迷恋歌剧《蝴蝶夫人》,对蝴蝶有一种期盼和精神寄托。“这个蝴蝶简直没有嗓音——但她却优雅,柔弱……我相信这个女孩,我相信她的痛苦,我要把她拥抱到我的怀里保护她,把她带回家,纵容她,娇惯她,直到她露出笑容。”②在这里,“本我”想拥有一名蝴蝶夫人那样的女人的欲望蠢蠢欲动,与宋丽玲的邂逅更让他不能自已;而“自我”依然处于清醒的意识当中,“超我”的社会道德的束缚让他自我克制,压抑自己不再见她。最终他无法承受这种沉重的压抑痛苦,去找宋丽玲,陷入她的圈套。本能的幻想让他已经无法自拔地深信自己能够拥有钟情于他的如蝴蝶夫人一样的女子,于是幻想与现实已无区别。所以,这就是他们之所以能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而伽利马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的重要原因之一。

鲁枢元对“生命自我”与“社会自我”概念的阐述则是,“在一个人身上是存在着两个自我的,一是内在生命活动的自我,一是受社会环境规范的自我。一是指人的进取向上的生命意志,一是指社会在一个时期内对于人的行为模式的标定。”③宋丽玲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里、特殊环境中的别具特色的生命。她的母亲是妓女,父亲在“文革”中死去。生来本是男性,但接受的却是女性教育。作为一名间谍,他的才能无法施展,只有在戏剧舞台上寻找自我存在价值。这种身份限定也就是“社会自我”决定他的性取向。因此这种在个人进取与社会矛盾冲突下寻找到一种折中的生存方式,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既满足女人身份所需的幸福,也让“社会自我”充分得到发挥,使个人进取与“社会自我”都得到了满足。

伽利马与宋丽玲都是平常人,都具有人的本能与本性。在他们的内心,都在尝试寻找让个体生命得以健康发展的存在方式。伽利马长期处于被孤立和缺乏同类的认同的环境中;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内心渴望拥有自己的蝴蝶夫人,钟情于他,尊重他,认可他,为他可以牺牲一切。宋丽玲扭曲的成长环境以及特殊的社会规范和要求,让他成了别具特色的人物。如果说没有伽利马的出现,或者说伽利马没有成为他的情感目标和工作目标,那么他的“生命自我”和“社会自我”都得不到满足,长此以往,他面对的不是压抑,就是人格分裂。因此,他们的相遇与相守,是人格发展之所需。

二、人的本质需求理论的生动描述

“人的本质存在,是由人的内在的本能和潜能决定的,这些本能和潜能体现为人的一些基本需求,这些需求恰是促使人求取自身发展与进步的动力。人的本质中有两种性质的潜能,一种是生理的,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属于比较古老的、自然性的、动物性的、层次较低的需求;一种是内在心理的,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晚出现的,属于社会性的、层次较高的需求。”④马斯洛将前者称为“缺失性需要”,为生命的存活所必需,一经满足,紧张即取得缓解,这样的需求如饥渴、睡眠、性交、身体的安全,等等;马斯洛称后者为“生长性需要”或“超越性需要”,为心灵的丰富和提高所必需,它很难有完全满足的时候,其紧张程度总是在不断增加着,这样的需要有对友谊、爱情、荣誉、事业的追求,以及好奇心、求知欲、对于美的向往等等。伽利马和宋丽玲的命运碰撞也生动地体现了人的本质的需求。

(一)生理需求——饮食睡眠、性的需要。

宋丽玲性取向女性化,而伽利马在生活中被认为性无能,二人相遇后生理需求得到满足。宋丽玲懂得女人在男人面前应该如何。他作为演员,生活方式已完全西化了。他“喜欢坐在咖啡馆里,喝一杯卡布奇诺,欣赏穿燕尾服的人玩并不专业的爵士乐。”⑤自小就扮演女旦让他行为举止都有着女性化倾向,性别认同也较模糊。伽利马正是他内心中渴望已久的爱慕对象的现实投影。伽利马年轻时期失败的性经历,让他对西方女性一直心存芥蒂。妻子不能抹平内心的伤疤,反而嘲笑他性无能。这让他对西方女性更为反感,幻想东方温柔可人的女性。见到了宋丽玲,他苗条的身材加上带有东方文化氛围的神秘、瑰丽的京剧以及戏服的渲染,更有宋丽玲的迎合;让他认为这就是自己幻想中的蝴蝶夫人。他们的精神结合满足了他们的基本的生理需求。

(二)安全需要——生活有保障、不受威胁。

宋丽玲破碎的家庭以及女戏子的教育让他缺乏安全感。生活中他备受欺凌,成为间谍后,除了遭到外人的质疑与防范,还备受同事的贬低。只有伽利马能给他一个相对安全的舒适环境,使他忘却孤苦伶仃的身世。衣食无忧的法国外交官伽利马生活中始终有胆怯感,在西方女性面前抬不起头,男性同僚也瞧不起他,认为他缺乏男子汉气概,所以他很难有安全感。在西方男人和女人眼中他可能不那么勇敢、果断,也不善于和人交往,但他认为在东方人的眼里自己有权利也有能力拥有自己的蝴蝶夫人。所以,在蝴蝶夫人面前,他有了力量与勇气,内心也有了安全感,自己也不再赤裸裸地嘲笑自己。

(三)归属感与爱的需要——与他人亲近,被他人接纳,有所依归。

宋丽玲长期处于被怀疑和监视的状态。他的身世以及身份让他难以有归属感。而在伽利马面前,他就成了备受呵护的东方小女人的角色,温存的爱与关怀让他的生活有了一缕阳光,暂时告别了受欺凌与漂泊的生活。伽利马从小就是最不会被邀请的人;婚后膝下无子,得不到妻子的尊重,在家庭也感觉不到爱与归属感。在他的感情世界里,他需要的是如蝴蝶夫人那种为自己心爱的人牺牲一切的精神。他的生活不尽如人意,感受不到一点温存,更没有乐趣可言,埋头工作却得不到认可。与妻子勉强过着没有激情的日子。在妻子面前,他失去的不仅是男人的尊严与面子,还有爱与关怀。他的努力工作与奋进被妻子看做是对于他自己性无能的补偿。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路过的地方,因此遇见宋丽玲,爱情便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感受到了爱,找到了归属。

(四)渴望受到尊重的需要——胜任工作,得到别人的赞许和认可。

宋丽玲的身份是女戏子,只是后来在女戏子身份的掩盖下做了一名间谍,这种情形连他的同僚也瞧不起他。直到遇见了伽利马,他的能力才得以施展,得到别人的赞许和认可。伽利马在妻子和情人面前是懦弱无能的,没有一丁点男子尊严,需要一个容器来盛满他的耻辱。因此他渴望一个女性气十足的女人来尊重他、爱戴他。和宋丽玲在一起每次都是他掌握着主动权,虽然这种主动只是表面上的,但伽利马的感觉是自己是一名真正掌握主动权的男人。

(五)自我价值实现的需要——个人潜能,独创能力的表现。

在没有认识伽利马之前,宋丽玲无法提取情报,间谍行为也无法施展,个人能力得不到展现。一直以演员的身份潜伏着,等待机会的到来。伽利马的出现,让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我,完成了任务,实现了人生价值。伽利马一直生活在痛苦中,事业上生活上皆不尽如人意。靠妻子的裙带关系得到工作,这本已让他难堪,而生活中又得不到妻子的爱与尊重,以至于精神上消沉不堪。伽利马与宋丽玲走到一起之后,身份得到了认同,男人的自尊得到弥补,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幻想中蝴蝶夫人的爱,一种西方男性向往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于是,他的事业也如日中天,官运亨通。更为让他满足的是,东方女子后来也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这让他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内心世界里的自我价值得到了升华。

可见,伽利马和宋丽玲心灵的碰撞,“远远超过了欲望或者生理上的互相吸引,是一种可以满足彼此各层次需要的感情。”⑥

三、结语

人的最终的自我实现就应是这样一种境界:“人格达到尽善尽美,个人为社会做出最大贡献,个人同时也从社会中获得最高奖赏,内心体验到强烈持久的欢乐和美的享受,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全部潜能。”⑦宋丽玲与伽利马的个人成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相互内心心灵的交叉与碰撞,虽然不能说他们完全实现了自我价值,但是他们的人格双重性促使二人的结合得以维持,更重要的是他们薄弱甚至畸形的生长环境中得不到的心理需求在这里都得到了满足。可以说,二者都在化蝶后追寻到了生命中的自我。

①③④⑦ 鲁枢元:《文学的跨界研究:文学与心理学》,学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306页,第306页,第107页,第108页。

② [美]黄哲伦:《蝴蝶君》,张生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26页。

⑤ David Henry Hwang, M. Butterfly, Penguin:Harmonds-worth,1989,p13.

⑥ 曾光:《因为需要,彼此依存》,《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第87页。

参考文献:

[1] [美]黄哲伦著. 张生译.蝴蝶君[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 鲁枢元.文学的跨界研究:文学与心理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

[3] 曾光.因为需要,彼此依存[J].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7(3).

[4] 许佳.探析《蝴蝶君》中加利马尔幻想之成因[J].辽宁行政学院学报,2010(9).

[5] 汪顺来.“蝴蝶”梦的破灭——解构《蝴蝶君》中的二元对立模式[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11,29(3).

[6] 王习.从毛虫到蝴蝶:《蝴蝶君》中的变形记[J].外国文学研究,2011(4).

[7] David Henry Hwang. M. Butterfly[M].Penguin:Harmondsworth, 1989.

[8] Homi K. Bhabha. The Location of Culture[M].London:

Routledge,1994.

作 者:王梦倩,西南民族大学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