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王”庄则栋与日裔妻子的半路婚姻

赖晨

“一代球王”庄则栋，在与直肠癌斗争5年之后，于2013年2月10日（农历正月初一）在北京逝世。在他患病期间，日籍夫人佐佐木敦子（庄梦樱）一直陪伴左右，日夜陪护，精心照料，不离不弃。这场异国之恋陪伴庄则栋的后半生，他们的这段感情虽历经曲折却刻骨铭心。

日本兽医的女儿

佐佐木敦子1944年出生于中国沈阳。父亲佐佐木芳吉（又翻译为佐佐木芳青）先生是一名兽医，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东北工作，母亲佐佐木百合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佐佐木夫妻生养了2个女儿、4个儿子，敦子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佐佐木智子），下面有三个弟弟。

1945年8月，日本战败，佐佐木全家仍留在东北。新中国成立后，佐佐木芳吉于50年代率领全家支援中国大西北建设，全家在甘肃张掖市山丹县南55公里处的祁连山区大马营草场（山丹军马场）工作。山丹军马场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亞洲规模最大，世界第二大的马场，自1949年9月建场以来，近50年一直归属军队管理，有一万七千多职工。

佐佐木敦子在甘肃山丹县度过了童年、少女时代，并在张掖中学高中毕业，高中毕业后便去了工厂上班。1962年，佐佐木敦子的父亲不幸因直肠癌在兰州病逝。其后，佐佐木敦子和大哥、大姐、三个弟弟随母亲一家七口继续在张掖过着清苦的生活，闭塞和贫穷并没有使他们选择离开。不料“文革”动乱开始，所有和日本人略有关系的人都要受尽审查，更何况日本人，他们不得不迁回故土。1967年，全家返回日本。佐佐木敦子在中国生活了23年。

女球迷与世界冠军的初相见

由于“文革”，第29、30连续两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国均未参加。1971年，第31届世乒赛在日本名古屋举行。中国选手在相隔6年之后重返国际乒坛，尤其是中国队员中还有连续三届夺得男子单打世界冠军的“小老虎”庄则栋，乒乓球热一时席卷日本。

20世纪60年代的青年人，谁不知道庄则栋呢？他是青年人的楷模，他一次次为中国赢得荣誉。他的名字异乎寻常地响亮，佐佐木敦子也把他视为英雄。作为千百万球迷中的一员，佐佐木敦子最崇拜、仰慕他了。回到日本4年的她，听说偶像要来日本，她特地向公司请了假，带上一个月的工资，坐火车从岛根县的根岛半岛赶到东京，并追随中国队到了名古屋。她费尽心机，最后不但第一个向庄则栋献了鲜花，而且找到机会到其下榻的旅馆和他长谈。

见到热情、真诚、坦率、英武的庄则栋，佐佐木敦子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她滔滔不绝地诉说对第二故乡的思念之情，那里有她生长的地方，有她的同学、老师、朋友……她实在舍不得离开他们。庄则栋把佐佐木敦子当作一位国际友人对待，客气地说：“你既了解中国，也了解日本，你应加入中日人民友好行列，也可以促进中日贸易的交流工作。”

临别时，佐佐木敦子想要一两件纪念品，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庄则栋的。可是这个大冠军随身带来的一些小纪念品，早就被抢光了，两手空空。她要庄则栋把胸前那枚鲜艳的国徽送给她。可这个是庄则栋比赛、出席重要活动的佩戴物，无法送给她。这让佐佐木敦子难过了好一阵子。

这次长谈后，敦子提笔给庄则栋写了一封长达4页的信，含蓄地表达了对他的好感和崇拜，以及对中国的思念和重返中国的希望。

敦子没有向庄则栋表白爱情，当时中国正在进行“文革”，他又是获得世界三连冠的明星，况且已和女钢琴家鲍蕙荞成婚了，育有一男一女。她不敢公开这份感情，担心会成为别人讥讽的笑料。她只好把这份爱深藏在心底，孤独地、苦苦地守着它……

1972年4月，刚刚从政的庄则栋带领中国青年乒乓球队访问日本，佐佐木敦子得知后，又在第一时间去看他。庄则栋也很高兴，还专门把自己收到的一个花篮转送给她。他们谁也没想到，自此一别就是13年。

13年后北京再见

从那以后，佐佐木敦子更加专注地收集关于偶像的一切信息。当她听说庄则栋当了“官”，她为他担心，认为他不适合从政，他更擅长于乒乓球。但身居高位的他怎会听从一个外国女人的建议呢？当她听说其靠山“四人帮”下台了，庄被隔离审查于北京郊区县城，更是为他揪心牵挂……虽曾萌生去看他的念头，但又害怕不会被批准，况且自己虽然孑然一身，而庄则栋依然有妻室儿女啊！

后来，满怀着对中国和庄则栋的这份爱，敦子在大哥的介绍下，应聘为日本伊藤忠公司驻中国业务员，来到北京。

庄则栋在“文革”后期走了弯路。因为受到“四人帮”的牵连，1976年到1980年，他被隔离审查4年。在中央的关怀下，1980年9月解除监护，同年10月去山西，在山西工作近三年，1983年春回到北京，和寡母挤住前圆恩寺老四合院子里。一番波折后，1984年8月，他被分配到北京市少年宫任乒乓球教练。1985年2月和鲍蕙荞离婚。

离婚后的庄则栋本来想平静地过一段日子，但有不少女性向单身的他射来一支支爱慕之箭。他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好几封求爱信，有的在信中袒露爱慕之情，有的诉说少女时代对他的相思和苦恋，更有人寄来照片，想和他这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交友。突如其来的求爱让他哭笑不得，自己并未登征婚启事，怎么会掀起这么一股轩然大波。他要用谨慎的态度对待第二次婚恋，他并不想很快填补生活中的这一空白。

1985年夏天，佐佐木敦子从朋友处得知庄则栋从太原回到北京市少年宫执教。有一天，她高兴地买了一个大哈密瓜，在闺蜜（庄则栋女学生）的陪同下，直奔位于景山后街的市少年宫。她当时想，经过运动之后的庄则栋一定老了很多，情绪也会很低落。谁知见面后，发现他除了胖了些，还挺精神，风采依旧。庄则栋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还出版了40万字的“球经”——《闯与创》。在她看来，庄则栋已经在他所热爱的乒乓球事业上，重新站起来了。

从此，两人来往渐密。庄则栋问启蒙恩师庄正芳：“您觉得敦子小姐怎么样？”庄正芳思考了片刻说：“她有着日本妇女温柔顺从的一面，也有中国姑娘朴实的一面。我只是冷眼观察，最了解的还是你。”

1986年中秋，两人到北海赏月。他们倚着汉白玉栏杆，望着圆圆的皎月，各自诉说着心里话。轻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柳枝在身边摇曳，湖面不时泛起涟漪。两位中年人的心灵深处也燃起青春的爱之火。北海，成了他们经常约会攀谈的地方。

1986年深冬，敦子的签证到期，她提出延期，未获批准，她只好回国。中日虽然一衣带水，但对两个血肉之躯，又太遥远了。敦子流下感伤的泪水，庄则栋送给她一件心爱的礼物，那是日本友人雕刻他挥拍击球的雄姿。敦子颤巍巍地接过礼物，泪水滴落在木雕上。

爱是甜蜜的折磨，他们每天思念着各自的心上人。敦子每隔几天就要给庄则栋打一次长途，每每总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电话。

邓小平批准结婚

1987年12月18日，庄则栋和佐佐木敦子终于结婚了，敦子年迈的母亲佐佐木百合也专程从日本赶来，参加44岁女儿和48岁女婿的婚礼。但两人的婚事并非一帆风顺。庄则栋在当时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当他俩提出结婚要求时，谁也不敢做主，互相踢皮球。庄则栋为爱奔走，找到老友天津市市长李瑞环，李瑞环拿着庄则栋的亲笔信，找到邓小平。李瑞环做了一回红娘，邓小平同志欣然做了他们的月下老人。

1987年8月1日，两人结婚申请终获批准，但是敦子必须加入中国籍。她说：“只要能去中国，能在庄先生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她愉快地在那张申请中国国籍的表格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恩爱一生

新婚后的佐佐木敦子辞去高薪工作，在家做专职贤妻。她说：“现在精神上可谓无忧无虑。如今我们每天生活在一起。”她边说，边双腿跪在地毯上，把削好的苹果深情地送到丈夫手里。敦子的中餐、西餐及中国化的日餐烹饪技术娴熟，常常给丈夫更换食谱。有时，老庄晚归，她还特意骑自行车将中国饺子或日本饭团送到北京少年宫乒乓球室。

每天，佐佐木敦子陪着庄则栋穿小胡同跑步，既可锻炼，又可熟悉街道、商店，了解北京的风土人情，再顺便买菜回家。

庄则栋怕妻子在家寂寞，常带她去附近的公园、花店。他自己喜欢京剧，也千方百计地请敦子去欣赏，让她对京剧的兴趣越来越浓。

敦子成为庄家新成员后，她与婆婆、小姑一家都能和睦相处。她常到婆婆屋里问候老人家，有时候还做好早点给婆婆送去。庄则栋抱怨说：“过去妈妈最爱我，现在敦子把我挤到第二位了。”

庄则栋曾在婚后写过一首诗送给夫人：你是东瀛一朵美丽的樱花，又是天边一片灿烂的云霞。你漂洋过海来到神州大地，与殊荣坎坷的心上人，建立起完整的家。你用柔弱的双肩挑起重担，你用挚爱的情谊把冰雪融化。你——东方美德的化身，令朋友交口称赞；你——高尚的情操，使生活如诗如画。

外出参加活动，庄则栋都会带着夫人。在敦子手提包里装着一把小梳子，庄则栋不时地伸手要过来梳理一下头发。庄则栋出汗时，敦子会适时地递上手绢，给他擦汗。吃饭时，敦子不仅照顾丈夫，坐在其身边的老人、小孩也受到她细心的照料。

1996年，佐佐木敦子用《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的稿费，给丈夫买了辆红旗。为表示感谢爱妻，车号为“京E97868（粤语：靠妻发又发）”。

一个善良女性的存在，总会影响一个男人的选择。2002年，庄则栋有一个想法：创办一个大型的乒乓球俱乐部，使更多的人有机会实现乒乓球冠军之梦，同时年过半百的他越来越怀念年轻时在国家队的日子。佐佐木敦子理解他的孤独，她善意地提醒丈夫，要融化坚冰，就要真诚地向被他伤害过的队友们道歉。9月，庄则栋给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有过隔阂的朋友们各写了一封致歉信，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朋友们都原谅了他。10月30日，庄则栋国际乒乓球俱乐部开幕了，众多朋友前来捧场助兴。

（编辑 高龙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