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青春

2013-04-29 00:44欧政芳
青春期健康·家庭版 2013年12期
关键词:红军

欧政芳

不辞而别的男友和闺蜜

萧春和林灵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我的银行存款。

没有任何前兆,萧春——我的男朋友兼生意拍档,他在一日之间,提空了我们共同积攒了两年的银行存款,携着漂亮的林灵远走高飞了。而林灵,她是我同窗九年的老同学兼好友。

昔日亲密无间,情同姐妹的女友,怎么就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情敌?男友昔日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卿卿我我,顷刻间也化为梦幻泡影!

捧着被萧春取光了存款的空存折,和夹在里面只有“我借林灵急用,萧春”的留言条,我偷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嚎啕痛苦。

第二天一早,我在洗手间看着自己凄楚的脸,彻底清醒:一个如此贪财好色的男人,将来怎么会是好丈夫呢?一个如此阴险卑鄙的男人,怎么能是终身伴侣呢?一个如此寡情薄义的男人,怎么值得我用一生去爱他呢?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我守候在店面整整三天,萧春始终都没有出现,竟然连电话也没有来一个。

我绝望了。

我毅然把自己苦苦经营了两年的时装专卖店转让了。生意是那么地红火,顾客是那么地络绎不绝,没有人知道我匆忙而决断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家人和朋友在莫名其妙中还未来得及反对,我已经离开了那座曾经拥有过爱情、努力奋斗过的小城市,只身来到了陌生的深圳。

深圳,听说是鹏鸟的故乡,是梦想之都、浪漫之城、欲望的天堂、坚固的乌托邦、充满信仰的耶路撒冷、发生春天故事的圆圈……

我就是冲着这串诱人的名堂来深圳的。

只身外地的孤寂和落寞

那是2000年的春天。

我下了决心,我要忘记过去那段给我带来伤痛的爱情,我要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开始崭新的生活。

从火车站走出,我直奔人才市场,凭借大专的学历,我进了宝安区沙井镇一家文具公司。

卸下了生意场的谋虑,注入随遇而安的生存意识;褪下时装长裙,换上端庄的职业套装,我过起了朝八晚六墨守成规按部就班的生活。

盛产蚝蛎的沙井,地处珠江的入海口,工厂遍布,楼房林立,商场店铺成片,交通四通八达,前临南中国海,后依凤凰名山。

迎朝阳上班,沐海风下班,呼吸着清新潮湿的空气,我和这里所有勤劳的人们一样,规规矩矩地工作,悠然自得地享受有节奏的生活。

在这个宁静而繁华的小镇上,我认真地过起简单自闭的生活。我租了房子,花了半个月时间断断续续进行布置,买了电脑,又购置了厨具,努力营造家的舒适和温馨。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好点。

办公室文员的职业,是一份清闲而不费脑筋的工作,整理文件,发发通知,每天八个小时,每星期双休日。上班下班,做饭洗衣,上上网,看看电视,我决意要用这种日复一日,平凡而单调的日子,来耗掉心底的青春激情。

半年过去了。

夏天来了。

那个星期天傍晚,窗外下起了雨,夹杂着海边城市里特有的台风,窗外那棵枝头上缀满果实的番石榴树东倒西歪“呼呼”作响地不停摇曳着。

看着雨珠“嗒嗒,嗒嗒”地落在玻璃上,聚合,然后又消散,我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起来。

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我百感交集。越是思潮翻滚,寂寞和茫然越是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无法控制情感,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

其实,我知道,自己和许多失恋女子一样,本质里依然脆弱敏感。企图用离开去忘记,假装自己时刻都充实幸福,多么虚伪多么自欺欺人!

这时候,门铃响了。

从天而降的好好邻居

我擦去泪痕,打开门缝看,门外是个身材挺拔的大男孩。我强装微笑,问道:“你是……”

“哦,我叫叶红军,是你的邻居。是这样的,我的电脑坏了。这天气,看来一时间没办法叫师傅上门维修了。我想借你的电脑发封邮件,方便吗?”他说明了来意,又笑问:“请教小姐尊姓大名?”

他灿烂的笑容让我感觉到友好亲切,我打开了房门,答应了他:“方便,我叫黄予洁。“

叶红军说着“谢谢”就进了屋。我把他领到电脑前,说了句“随便”然后便把身子重新埋到沙发里,呆呆地任思绪继续游荡。

叶红军双目紧盯着显示屏,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一边喋喋不休地说:“我是搞营销的,帮工厂推销那些笨重的模具机器,整天得电话啊、邮件啊,跟那些麻烦又挑剔的顾客去推销,去游说。看,就这么一份运输期限报告,说马上要,就马上得给递交过去。真是没办法啊,顾客就是上帝,我们这样的营销员就是奴隶……好了,完成任务了!谢谢黄小姐你,还有你的电脑!”

叶红军将键盘推复原位后,面对我时,却注意到了我的落寞。叶红军一脸诧异:“你,怎么了?”

叶红军眉目坚毅,磁性的声音中满是温柔,他用和善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我。

一句真诚的询问,一股透心透肺的关怀,意外的安慰令我鼻子一酸,泪水便止不住地哗哗地淌了下来。我哽咽着掩饰道:“没什么,刚才看了电影《青蛇》,同情白蛇而已。”

“哦,法海和尚多管闲事可恶,青蛇善变奸猾,许仙懦弱见利忘义,白蛇为爱敢恨,身怀六甲还持剑迎法海阵,最终为爱丧身,实在太值得同情了。可是,那只是一出戏呀,你又何必当真?”叶红军扯了一截纸巾给我:“呵,你上当了,还哭?”

我只好破涕为笑。

叶红军把椅子转到我面前,话越来越多了。隔着玻璃茶几,我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望着叶红军侃侃而谈,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满怀凄酸:此时此刻,萧春和林灵他们会在哪里呢?他们会在干些什么呢?

窗外,一阵阵闪电强光,一声声“咔咔”的雷鸣,风雨跟着也越来越狂猛了。叶红军说得眉飞色舞,可传到我耳朵里的只有窗外的阵阵风声和雨声。突然,灯熄灭,房子变得昏暗起来了,我也从幻境中回过神来了。

“糟糕,停电了。黄小姐,你有蜡烛吗?”

“没有。”

“我有,你等着,我回去拿。”

风雨夜的烛光晚餐

叶红军出去了一会儿,就拿来了两根点燃的蜡烛。两团火光在玻璃茶几上隐隐跳跃,昏暗的屋子又恢复了明亮。叶红军在烛光的另一头问我:“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望着他笑:“你说呢?”随后顺手打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叶红军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即也抬起腕上的表看:“哦,都五点了。”叶红军环视了一圈我的屋子又说:“黄小姐,你在哪里工作?你男朋友今天还要上班吗?”

“我,哦,我在乐苑厂做文员。”我突兀了一下,然后走到窗前,茫然地顺着被雨点模糊了的玻璃往外看:“我一个人住,哪有男朋友。”

叶红军也走到窗前,低侧着脸望我,有点不相信地追问:“呵呵,真的吗?那我要请你吃晚饭了,感谢你借电脑给我用啊。”

“好啊。”我随口答应了下来。

叶红军却认真了起来,他看看窗外,面有难色了:“可是,现在风大雨大,也没法出门啊。”

“那就我请你吃饭吧。”鉴貌辨色,明心见性。眼前这个男生开朗活泼且爽直,我笃信他的友善。受他的愉悦感染,我的心情也晴朗了起来。毕竟,强人所难也不是我的性格,我指了指厨房里的冰箱,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有自己动手,才可以足食哦。”

叶红军显得很兴奋:“绝对没问题!知道吗?我最爱做饭了,最爱吃自己做的饭菜了!”话未落音他就进了厨房。

“那我就帮忙洗菜吧?”我从客厅移了一根蜡烛进厨房。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就等着吃就是了。”叶红军接过蜡烛,把我拦在厨房的门口。

我也只好主随客便了。

我坐在客厅,默默地听着厨房里的水龙头流水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切菜的刀响声。

窗外的风雨渐渐小了,天也渐渐黑了,玻璃茶几上的蜡烛渐渐短了,厨房里飘来了阵阵香味。菜出来了:“红烧日本豆腐,子姜芥菜,草菇肉片,紫菜蛋花汤。”在暗红的烛光中举箸,叶红军满脸灿烂笑容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问我:“还可以吧?”

我点点头,笑了,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有两手。一孤男,一寡女,借电脑发封邮件之名,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在屋子里点上两根蜡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就熟稔得如故交般共进烛光晚餐了。

叶红军的菜的确做的很棒,比我想象的要好,而且正合我胃口。我赞扬他的厨艺可以开餐馆了。叶红军得意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知道吗,我经常出差,最讨厌吃那些添加各种作料的菜了,所以一有空,我就想自己动手做饭。可惜,没有人欣赏,独食无味啊!这样吧,只要我有空,就请你品尝我亲自下厨的饭菜,好不好?”

被宠的感觉真好

果然,叶红军对自己的承诺很负责。因为工作性质,只要不出差,叶红军的自由时间就很多。

叶红军常常一身西裤短袖白衬衫加领带的打扮,衣冠楚楚地坐在屋子门口外的番石榴树下等我下班,然后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买了菜准备亲自下厨,又要让我品尝品尝他的手艺了。有人甘心代劳,可以坐享其成,当然我也乐得清闲了。

那晚,叶红军又和我一起共进晚餐,他做了我最爱吃的清蒸排骨,我却因为天气炎热而没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叶红军见状,夹了一块排骨到我碗里,耐心地哄着我:“吃这么少,怎么行呢?看你,越来越瘦了。好了,乖乖地吃完一碗饭,明天我做红烧豆腐给你吃。”

叶红军温柔的眼神包围了我。暧昧是这样的近,爱意是这样的浓,我没法不感动了。

我坏坏地对叶红军说:“我可能中毒了。”

“哪里不舒服?快,我带你去看医生!”叶红军拉着我的手着急了。

我哭了,我把脸紧紧贴在叶红军的肩上,说:“情是一点毒,心动身则痛。医生看不好的。”

叶红军笑了。他紧紧地拥抱着我,任我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他白色的衬衣上掉,仍旧一动不动:“嗨,宝贝。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就这样,我和叶红军的来往频繁了起来。

叶红军像照顾孩子般照顾着我,他做饭,我就在一边看;他拖地,我也坐在一边看。我们一起去买菜,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玩游戏,一起去散步,一起逛商场。

太多的经历,欲言又止的隐忍,让我终日冷冷清清寡言少语。叶红军却常常在我耳边悄悄地对我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深情忧郁。我喜欢叶红军什么呢?他的纯真?他的朝气?难道,这就是爱情吗?我不知道。

叶红军出差了,频频地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他的工作,说他一路上的见闻。而我永远话题不多,常常只是默默地专心聆听。

叶红军就在电话的另一头滔滔不绝地说,实在是没有话题时,他这个中文系毕业的营销员就背《诗经》来谐谑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要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慢慢到老;‘自伯之东,首如飞蓬——我不在你身边,你是否每天都不梳理头发,任其蓬乱呢?

十一月十四,那天是星期六。早上,叶红军的电话将我从梦中唤醒:“懒虫,该起床啦!你的客厅里放有好东西咧,快点去看看!”

我起了床,穿着睡裙,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房门往客厅看,只见叶红军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提着大蛋糕就站在客厅中间。

“生日快乐!”

“呵呵,我的宝贝,你今天二十八岁了!”叶红军放下手中的东西,用手把我散落下来的长发捋到耳后,拥着我双肩,深深地吻我。

潮水般的爱淹没了我——一个爱我的人,为了与我共度生日,不辞辛苦,从千里迢迢出差的外地连夜赶了回来!

叶红军带我去凤凰山上香,他要在凤凰山古庙里的白衣观音菩萨面前,为我祈福。我知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观音菩萨,是这个世界上给人帮助和信念的神。那么,一个有信仰的人,他的精神生活该是多么地充实,他的情感生活该是多么地丰富,他的心灵该是多么地善良啊!

在烟雾缭绕的凤凰山古庙里上了香,我们跪在观音像前许愿。看着叶红军双手合十,双目闭合十分虔诚的样子,我却傻傻地想:三生因果报,一心诚意修。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的话,那么,叶红军前世会不会是我的恋人呢?

拾级而上,人在山顶,庙在山中,城市在山下。一桩界碑,这边是福永,那边是松岗,红尘沙井,在我们极目处。凤凰山的冬天,草木依旧郁郁葱葱。清寒的空气里,叶红军牵着我的手,漫步在绿树成荫的山间小路上,说着一些喁喁情话,踏着细碎的阳光走了很久很久,也走了很远很远……

晚餐后,叶红军为我点燃了二十八支蜡烛,为我唱了生日歌庆祝。我坐在沙发上看摇曳烛光,看微笑的他。对着蛋糕默默地许愿后,叶红军温柔地拥我入怀,抚着我的长发,没有言语。

屋子里静悄悄,吹灭了玻璃茶几上的蜡烛,黑漆漆的屋里,薄薄的月光悄悄探入了屋,浓浓的幸福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我。

原来只是梦一场

母亲的电话,把我从幸福之中唤醒:“孩子,今天是你二十八岁生日了,妈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开心,你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你一定会过得幸福的。有件事告诉你,你和萧春把所有的钱都借给了她治病,唉,终究还是挽留不住一条生命啊!血癌,哪是那么容易医治好的病啊!林灵她,她过世了……”

林灵死了!如花似玉的林灵,她香消玉殒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在世界上消失了!

刹那,寒意从骨髓里渗出来,我从幸福的天堂摔到了痛苦的地狱。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黑暗里,我仿佛看见了林灵,她无声无息地正从远处慢慢地向我走来,她微微地笑着,沉沉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向我问候……

我紧紧拥着叶红军,浑身瑟瑟发抖。

生命恍若一出虚无的戏。

一个与自己九年同窗的好友,竟然在自己无辜的怨恨中辞世;一个与自己在生意场上打拼了两年的拍档、朝夕相处了两年的男友,竟然让自己误认为是薄情寡义之徒。

我很后悔,一直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却从来没有主动去关心过别人。甚至看了取空了存款的存折和留言条,只是自以为是地固执地认为:萧春和林灵都是吃里爬外的骗子!任凭痛苦折磨着自己,却没有主动打一个电话去问一问萧春和林灵,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救不了林灵的性命,林家的人,都把你和萧春当成是大恩人了。”母亲给我来电话时常常这样说,然后又叹息道:“萧春真是个好孩子啊!常常来帮妈妈买米充煤气,活干得多,话却说得少,和以前相比,他变了。嗨,你们之间到底怎样了?”

泪水伴着悔恨往下淌,淹没了我的勇气,我不敢主动打电话给萧春。

我知道,他在用行动来弥补对我的亏欠。

母亲却不知道,虽然她把我深圳的电话告诉了萧春,但我至始至终再没有和他再说过一句话。自私的我,更没有告诉叶红军,关于我的过去——我和萧春的过去。

夜半醒来,我常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眠。心能生万法,如地能长万物,越是害怕地躲闪,越是痛苦万分。

一个月后,我鼓足勇气,拨通了萧春的电话……

(编辑 高龙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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