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必须在场

2013-04-29 00:48悦熙
莫愁·智慧女性 2013年7期
关键词:纳博科洛丽塔书稿

悦熙

我只要一瓶墨水、丝许阳光再加上薇拉。

——符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洛丽塔》是俄裔美籍作家纳博科夫的代表作,因为奇特的内容、精妙的手法和语言,以及巨大的争议而风行世界。2013年恰逢《洛丽塔》诞生60周年(完稿于1953年)。在网络主导当下生活的E时代,“洛丽塔”这三个字又被赋予了更为广阔的内涵,“萝莉”、“小洛丽”所有这些泛指未成年美少女的词汇无不源自于它。

1958年8月,《洛丽塔》历经波折终于在美国出版时,上市三周销量就超过了10万册,纳博科夫由此成了20世纪最为耀眼的作家之一。但人们并不知道,他的身后一直站着薇拉,“没有我的妻子,我一部小说也写不出来。”纳博科夫如是说。

她把“洛丽塔”从火盆里救了出来

《洛丽塔》是纳博科夫的“女儿”,但她的生命却是薇拉给予的。

1948年秋天,纽约。某一日的午后,纳博科夫神情烦躁地走出了家门,薇拉发现丈夫的手中还拎着一撂书稿,她大为紧张,悄悄地跟在其后。纳博科夫来到一个垃圾桶边上,蹲下身子,在一个镀锌的罐子里点了一把火,开始把手中的书稿一页页丢了进去。

身后的薇拉惊恐万分,不顾一切从火中捞回了几页,炙热的火焰烫伤了她的双手。纳博科夫站在一旁抗议:“我不想要它了,这是一个肮脏的精灵,我要烧了它。”薇拉大声反对:“走开!我们先保留下来。”

这部书稿就是《洛丽塔》,纳博科夫之所以想烧了它,是因为这部作品在艺术性方面总是达不到他的要求。但是薇拉完全不这样认为,这几年她亲眼见到书稿中的每一个字如何艰难地诞生,这是丈夫的心血,不能被摧毁。

而且,在薇拉看来,这本书还相当有吸引力,它讲述了一个非常体面的中年绅士,如何不道德地爱上了他13岁的继女。在当时的美国,这样的故事如果问世,将如一场飓风一枚定时炸弹,会在道德、制度、价值观等许多方面引起争议。纳博科夫为了写完它,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从相识相恋到相爱相守,纳博科夫写的每一行诗、每一篇文章、每一部小说,薇拉都了然于心。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提起丈夫所写的某个片段,她立刻能背诵出下一个章节。薇拉决心让《洛丽塔》问世。

1953年12月底,薇拉带着《洛丽塔》书稿来到纽约的一家出版社,被拒之门外。接下来的一两年内,薇拉连续跑了好几家出版社,他们全部拒绝出版,当时的美国没有一家出版社敢出这样一本挑战人们伦理底线的烫手山芋,有个出版商建议薇拉到国外去碰碰运气。1955年2月,巴黎的一家出版社同意接受《洛丽塔》。

《洛丽塔》一问世,便引起了广泛的轰动,人们谴责它、咒骂它,说它是一本令人憎恶的书,但在文学圈,纳博科夫与众不同的叙事手法,别具一格的文体风格却获得了普遍认可。待1958年,《洛丽塔》在美国正式出版时,纳博科夫凭借此书跃升至一流畅销书作家行列。

纳博科夫把这一切归功于薇拉。

带手枪的女人陷入爱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用这句话形容薇拉对纳博科夫的感情再恰当不过了。

1923年春天的一个夜晚,德国柏林侨民募捐假面晚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和24岁的纳博科夫搭档的是一个戴黑色狼面具的女孩,女孩一边跳舞,一边娓娓评述着他的作品。纳博科夫还未遇到过如此令他着迷的粉丝,听着自己写下的诗句被女孩用银铃般的嗓音念出来时,他沉醉其中,还有一些感动。纳博科夫被她深深迷住,要求女孩脱下面具,她拒绝了:我希望你能从我的谈话中领略我的才能。

后来,他打听到,这个神秘女孩是大名鼎鼎的出版商叶夫谢·斯洛尼姆的女儿薇拉,时年21岁。早在舞会之前,薇拉就已经迷上了纳博科夫。当时纳博科夫用“西林”为笔名发表了不少诗作,是文化圈里的名人。当薇拉在募捐晚会名单上看到纳博科夫的名字时,便极力说服父亲带她一起参加,两人便这样相识了。

“如何才能向你言明,我的欢乐、我的珍宝、我的极乐。我是如何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伴随着我的回忆、我的诗、我的脉动以及内心的震颤。”不久,纳博科夫给薇拉写了一封炙热浓烈的情书,两人从此展开了一段荡气回肠的罗曼史。即使后来结成眷侣、罕有分离,两人间的书信往来也不曾中断,52年的婚姻,纳博科夫留下了三百多封情书。

1925年4月15日,两人结婚了。彼时的纳博科夫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有大批女性拥趸,薇拉只是个无名小辈,她居然俘虏了纳博科夫的心,质疑之声四起。其中,最夸张的一个桥段是,薇拉拿着一把手枪威逼纳博科夫:“娶我,否则我就杀了你。”当纳博科夫听到这则传闻时,放声大笑。人们至少说对了一点,薇拉真的拥有一把手枪,一把点38口径的勃朗宁手枪。

薇拉从没用这把手枪真正开过火,有一次却用它捍卫了自己的爱情与婚姻。

时间大概发生在1937年,那年纳博科夫在巴黎认识了一个叫伊丽娜的女人。一头金发的伊丽娜充满激情,言语幽默,和当年的薇拉一样,对纳博科夫的作品有独特的鉴赏力。伊丽娜的出现,让纳博科夫多情的细胞又活跃起来。他不停地给伊丽娜写信,倾诉着对她的思念。待薇拉发现纳博科夫的婚外情时,伤心不已,但她更多的是自责,觉得自己是因为过于照顾孩子而冷落了丈夫。

薇拉一方面竭力挽留丈夫出轨的心;另一方面找到伊丽娜,说她们应该像骑士一样进行决斗。伊丽娜接受了战书,答应如果她在较量中失败,就不再纠缠纳博科夫,而如果薇拉战败,必须在一个月内和纳博科夫离婚。决斗的地址选在了象征浪漫爱情的巴黎埃菲尔铁塔下面。

据说就在这两个女人拿起手枪的那一刹那,纳博科夫出现了,制止了这场闹剧。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已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果是伊丽娜离开了纳博科夫。

婚姻生活里的AB面

如果把婚姻比作一枚硬币,丈夫和妻子各是其中的一面,A面和B面对婚姻的理解有时候大相径庭。

十多年前,有个叫史黛西·希芙的美国作家写了一本有关薇拉的传记,里面说婚姻对纳博科夫来说是港湾,但对薇拉而言是事业,纳博科夫是薇拉终其一生,悉心经营的一份事业,其经营理念就是“爱和奉献”。

在《洛丽塔》让纳博科夫声名大振之前,他一直在康奈尔大学讲文学方面的课程,薇拉是他的助手。上课的时候,薇拉就坐在纳博科夫左边的一把椅子上,她的目光从不离开他。偶尔,他掉下一节粉笔,她就立刻拾起来。他需要某个页码或一句引语,她立刻提供。在课上,她从不讲话;在课后,她负责擦黑板。

除了俄语,薇拉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和德语,但是在和纳博科夫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婚姻生活里,她所有的聪明才智全部奉献给了丈夫。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照顾孩子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养家糊口的责任全部由她一力承担。她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助手、司机、护士、纪纪人等,她帮他打字,替他去出版社签合同,做他的新闻发言人,甚至为他打伞……纳博科夫越来越依赖薇拉,即使遇到一只特别的蝴蝶,他都要让薇拉也看一眼。他认为,所有重要的时刻,薇拉都必须在场。她把一切“世俗”阻挡在了门外,为的只是给纳博科夫创造一个相对宁静、舒适的创作空间。

《洛丽塔》功成名就之后,随后而来的版权纠纷、法律问题、道德问责倾泻而下,薇拉同样挡在了纳博科夫面前,依旧为他开辟利于创作的纯净空间。因为,她懂得他,知道他是一个如果双手断了,还会用嘴来创作的天才疯子。嫁给这样一个作家,薇拉是有信仰的,她的信仰就是纳博科夫的作品。薇拉的父亲曾经和她说过:“除了你,没人能受得了纳博科夫对文学的狂热。”

在薇拉的庇护下,纳博科夫创作了《微暗的火》《说吧,记忆》《阿达》等一系列作品,在上世纪70年代,被封为“小说之王”,声望达到顶峰。人们也慢慢关注到了一直站在纳博科夫背后的薇拉,有评论家直言不讳,纳博科夫的成功离不开薇拉。但在任何公开的场合里,薇拉从来只说一句话:丈夫的创作与自己无关。

1977年的一个早晨,薇拉像往常一样叫纳博科夫吃早饭,却发现丈夫已经离她而去。她伤心地对儿子说:“我们去租一架飞机掉下来吧。”对她来说,失去了纳博科夫的人生也像是终结了。余生的岁月里,她全心致力于丈夫作品的完善和维护工作。

1991年4月,薇拉离开人世,她留下遗嘱,要把骨灰加入到纳博科夫的骨灰中。纳博科夫墓碑上的字变成了“符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和薇拉·纳博科夫”。至此,死亡让他们更加完美地融合了。

纳博科夫曾在1923年11月,致信薇拉:“你进入了我的生活,不是偶然光临的来客,而是像进入了一个王国,那里所有的河流都在等待你的影子,所有的道路都在等待你的脚步。”而薇拉也用她的一生构成了深爱丈夫的明证。

(编辑 李婉莉 njlwl@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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