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蜗居

廖静

跟李江好上时，正是房价猛涨的时候。当时，李江还未离婚，但已和妻子签订了书面离婚协议，默许可以各找各的幸福。爱上李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有一套全额付款的120平方米的现房。在许多男人“房奴”都当不起的年代，他有套全额付款的现房，那对女孩是巨大的诱惑。

因为李江和妻子虽已协议离婚，但没有办证，所以我依然是“小三”。

交往一段时间后，我要求去他家看看，之前李江曾给我看过他家的照片，宽敞富丽，看上去很不错。李江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去可以，但家里还住着一个人。”

那人是谁？李江不讲。是李江他妈、兄弟、亲戚？我猜了一大圈，也没猜到会是她。

那天我跟在李江后面，他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门就被人打开了，门内站着位三十来岁、头发蓬乱、穿家居服的女人，一看便知是女主人。我们惊愕地对望，李江尴尬地说：“这是孙如琇，这位是……是黄琳。”

孙如琇眼睛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扫过：“你好小黄，随便坐，来了别客气。”一副女主人的口吻。

孙如琇，正是李江的妻子，我尴尬极了。孙如琇没有打我扇我，她不冷不热地说：“听说了，请进，别客气。”

孙如琇怎么还住在这里？李江在属于他的卧室向我解释：原来，他们结婚三年后协议离婚，买房时双方都为这套房子出了20万元，另外装修、买家电又各出10万元左右。离婚时，两人都想要房子，互不相让，现在房价飞涨，他们都要求对方出60万元才肯罢休。可他们谁也拿不出60万元，谁也不想让出这房子，所以就一直没有办成离婚证，而且谁也不肯搬出去，就造成了现在这样“同居不同床”的局面。

我蒙了，原来我眼中有房的金龟婿，只有50%的房屋“股份”。

我得拿出杀手锏来，万一弄不好，房子丢了，连李江人也丢了。我收拾东西以正宫的姿态搬到了李江那里。

孙如琇居然没有强烈反应，按感情，他们已分手，按法律，他们还是夫妻。我们就陷入了这样奇怪的“一夫二妻”共居的局面。

我一心想用心理战挤走孙如琇，就当着她的面和李江大肆亲昵。李江有点不自在，半推半就，孙如琇开始是冷笑，后来实在受不了，躲进房间把东西摔得咚咚响。也难怪，李江曾是她的爱人。

我睡在李江身边，望着装修豪华的房间发呆，这将是属于我的房子吗？我住进来了，可总感觉它不真实。

早上，我和孙如琇在洗手间相遇，她笑着给我让开，我发现，她脸上是笑的，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早餐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仿佛旧社会地主老财妻妾成群的生活。孙如琇一本正经地说：“小黄要来住，那以后水电费就分三份摊，这顿早饭算我给她接风。”

我忙说：“不行，我们各付各的。”我坚决把10元钱塞到了孙如琇口袋里。

我们共用厕所和厨房，为了不与孙如琇起冲突，我和李江都在外面吃饭，客厅的电视几乎也是让给她。但厕所得共用，我们分割很清地各用各的卫生纸、洗衣液。

在这闪婚闪离、房价飞涨的年代，有多少夫妻在过着这种离婚同居的日子？而我，又算什么角色？是小三，还是正宫？

我催促李江赶紧跟孙如琇办离婚证，别让我身份不明不白的。

李江说：“房子是以我和她共同的名义买的，不拿出60万元，她是不会搬走的，所以我们一直没办成证。要不你也想办法出点钱？”

凭什么让我出钱？我找李江，不就是图他有房吗？没想到他反过来伸手向我要钱。我冷冷地说：“拖着不离，看来还是有感情，干脆你们复婚吧。”

李江严肃地说：“我和孙如琇当初结合就是个错误，就算没有你，我也肯定跟她过不了。”

孙如琇对我不打不骂，有时还假惺惺地客气，可我却感觉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这种奇怪的一夫双妻的日子真是难过。

打骂使阴的事我干不来，只能放肆地在她面前跟李江秀恩爱。起初孙如琇还面色难看，到后来她干脆置之不理，反而让我没了兴致。一天，她笑嘻嘻地说：“你和李江能坚持多久？以前我们每回都30分钟以上，他最喜欢女上位。”气得我仿佛被掌掴。

有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在，我挑明了問她一直不办离婚证赖着不走，是不是还对李江有旧情。

孙如琇说：“你错了，他只是你的宝。当初结婚时我就没看上他，我压根没想过和他复合，只是我不甘心这房子，房价越来越高，我要60万元并不过分。”

我问她为什么不另外找个地方住，房子的事可以延后商讨，孙如琇冷笑一声：“凭什么李江不搬出去？你们可以另起炉灶嘛，60万元以后我也会给的。”

谁也不肯放弃，搬出去即代表着输。

孙如琇还嘲讽地说：“我知道你找李江图他什么，不就是图他有套一次性付款的房子吗？不过他要是付完我的60万元，只怕也是债台高筑的穷鬼了，房子是有了，口袋却空了，你还爱他吗？”

孙如琇点到了我的痛处。早知如此，与父母同住的小王是独子，房屋一百多平方米，人家还是未婚，条件不比李江好多了？但那已过去了，现在我爱的是李江，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只有一半股权的房子，我都爱。

我住进李江家一个多月，他和孙如琇的离婚证依然办不下来，症结就是那60万元。

这天，孙如琇领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笑容满面地向我们介绍：“这是我男友小马，以后多多关照。”

李江气得脸都青了，小马却客气地过来和我们握手：“你们的情况我了解，别把我当外人。”

小马与孙如琇同一间卧室，这个家庭组合更奇怪了，一套房子、两组所谓的家庭，我和小马是所谓的“小三”，又是所谓的“正室”。

晚上，那边传来夸张的男女欢笑声，直到午夜还没有停止，李江一掀被子：“我们搬出去住吧。”

“万一她不给你60万元怎么办？”我说。

李江烦躁地说：“她能给多少算多少，我是男人，不跟女人斤斤计较。”他不计较，可我计较，房子丢了，我们拿什么来成全爱情？现在得多少钱才能全款买上这样的房子？

小马的到来，像氧化剂，使我们的关系迅速发生了变化。卫生间的灯出毛病了，孙如琇招呼小马来修，可李江却先爬上了凳子，小马客套几句，李江就黑着脸说：“这是我的家，要你来管？”

厨房里，小马和孙如琇说说笑笑，让整个客厅香味弥漫，李江气恼地披星戴月跑出去买了只烤鸭来大吃。晚上，他故意和我搞出更大更夸张的声音。

或许，李江并不爱孙如琇了，但哪个男人愿意亲眼目睹和自己还有法律关系的女人当着他的面跟别人亲热呢？这与感情无关，但和男人的面子、尊严有关。

其实，这样的关系也早就伤害了我的尊严。再这样下去，我和李江都要崩溃，我必须搬出去，我承受不了这四个人的蜗居。可症结是：60万元孙如琇断不会给，谁搬走谁就输。

有一天，物业来敲门，是我开的门，物业头一偏对孙如琇叫道：“孙如琇，卫生费要交了，90块。”

孙如琇交了钱，向我嫣然一笑：“90除以4是多少？”

这个家是孙如琇的，她才是女主人，就算我和李江是真夫妻，也改不了房子的归属。

还有一天，李江的快递到了，我想要签收，可是快递却看见我身后的孙如琇，说：“她才是女主人，让她来签。”

小区开业主会议，李江和孙如琇双双前往，压根没我什么事，我被冷落到一边成了路人甲。

点点滴滴，芝麻小事，都在说明一件事：我在这个家里什么也不是。

小马是个无业游民，人流里流气，想不通以孙如琇的水准怎么会找这种男人？我问他：“这种关系你不尴尬吗？你能容忍女友丈夫的存在？”

“都什么年代了？ 你不也和我一样吗？孙姐可是给了我钱的。”我的心猛然透亮了，小马只是逼我们就范的棋子。可偏偏我们明知是计也在中计。

我必须要做出决断了，房子的问题怎么解决。孙如琇是不会搬出去的，她也断不会给我们60万元。

最重要的一点：房子的钱哪里来？焦虑了好几天，我终于做出决定：先和李江领结婚证以做保障，然后我出一部分钱，凑足60万元给孙如琇。说实话，给60万元按当时的房价真不算高。

拿出积存多年的20多万元，和李江的钱在一起，在公正人的监督下，推到了孙如琇面前。

因為还欠10万元，李江给她打了欠条。大概是也不想再耗下去了，孙如琇没有再扯皮，她点清后，爽快地办了房屋产权转移手续，并且立刻和李江办了离婚手续。才办完离婚手续，排在她后面的我就和李江办了结婚手续，直看得民政局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李江在新房产证上，加上了我的名字。孙如琇当天就收拾东西搬走了，小马也消失了。这套我曾青睐过的房子，终于变成了我的家，而我也成了李江名正言顺的“正宫”。

“新房”里，到处都是孙如琇的气息，卫生间角落有她的头发，衣橱里有她不要的衣服，还有依她的想法布置的装修，想完全抹去她的痕迹是不可能的，可我们又没有钱重新装修，我们还背着10万元的债。

李江也是孙如琇用过的男人，我苦笑：爱情的路上，我用房子做标榜，最终自掏腰包才得以正式转正，我得到的，真的是我原本想要的吗？但愿我和李江能恩爱永远，不要重蹈他和孙如琇的覆辙。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