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秋林
越过风区,闯入罗布荒原
我们选择一条蜿蜒曲折的牧道翻越天山,前往吐鲁番。车过小草湖收费站,狂风乍起,霎时间一派苍茫、天昏地暗,沙石肆虐飞舞,拇指般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袭来,打在毫无防备的我们身上,车与头盔乒乓作响。车身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用全力控制着,车几乎与路面倾斜呈45度角,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风掀下路去,风越刮越大,车飘动着,几乎快把持不住。
同伴在前,道路上的大车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大捆的货物不时被狂风吹落,好几次险些砸在同伴身上,十分危险,看得我不禁暗自揪心。就在我思忖的一霎那,一阵狂风袭来,猛然将我吹下路基,我顺风躲进风力发电场的变电站中。
傍晚与朋友通了电话,得知他们已安然无恙抵达吐鲁番市,我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狂风中度过一夜,第二天清晨,风势稍有减弱,我继续前行,路上看到有几辆大型货车被风掀翻在路基下,货物撒落一地,可见昨夜风势巨大。躲避风险的车辆在国道312线排起长龙,足足有二十多公里。
抵达吐鲁番与车友汇合,城区里风平浪静,而天空中到处弥漫着阴霾的浮尘,令呼吸极为不畅,空气使人感到沉闷、压抑。
在道路两旁粗壮浓密的桑树下做了一次短暂愉快的休息,绿洲丰沃的田原上呈现人们勤劳忙碌的身影,充溢着祥和宁静的气息。正值桑葚成熟,茂密的树枝结满紫红色的果实,随手摘一捧尝尝,清香甘甜。驾车骑行,三小时后,抵达迪坎中国石油加油站。此地海拔低于海平面以下,也将是穿越的最后一个补油点。从此刻开始,由北向南踏入无人区的活动拉开了帷幕,茫茫瀚海广阔荒原一切神秘莫测都将一一呈现于眼前。
晚间我们赶到鄯善县帕尔岗林业保护站,维吾尔族管护员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朋友再次相见,分外热情,倒茶做饭。当天行程246公里,当夜入住保护站。
4月4日清晨早起,检修车辆,一切完好。
罗布泊我很熟悉,曾先后数次从不同方向穿越过,轻车熟路,它东起敦煌西至库尔勒,北起吐鲁番南至若羌,在这片广大的区域中留有我穿越的足迹。
库鲁塔格山横贯东西,宽约五十多公里,帕尔岗是这条山脉的最高峰。在灰褐色的山中穿梭,地表面岩层风化得很厉害,一些山谷中竟然生长着茂密的梭梭、铃铛刺等耐旱植物,时而可以看见几只黄羊疾驰飞奔而去,给荒芜的山野带来生命的颜色。途中一块巨大平整的谷底,长两公里宽一千多米,车速可以放到一百多码,像飞机跑道一样平整,令人赞叹,我们索性将之取名为“飞机场”。
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阿西米提布拉克”。这里泉眼密布,被称为六十个泉,是由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命名的,现在立有一块大理石碑。用GPS将这些水源地一一清楚记录下来,把这些水源地标注下来作为补水基地是绝对有必要的。
一条河床自北向南铺展,顺河床而下,地上是一层厚厚的沙石。层层岩断岩被水流冲刷光滑润洁,透露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狭窄处只有百十米宽,两岸却有二十多米高的崖壁,最宽处约两公里。远古时代一定与此不同,它顯然是通往罗布泊的一条较大的河流,那些冲刷后留在岩石上深深的痕迹证明了这一点。而今,那曾经湍急的河流在岁月的掩埋下渐渐消失。
一路不时可见高出地面的孤立土丘,土质外表坚硬,在季风猛烈的侵蚀下,四周外面明显有风沙“磨蚀”过的痕迹。在漫长岁月的侵袭下,巨大的风力把土堆底部沙质层渐渐掏空,这些土堆鹤立鸡群矗立在荒原上,以这种方式保留下来。
向南望去,远方的山脉隐约可见,而地平线却消失在热浪滚滚的尘雾中。终于把令人沮丧的沙漠戈壁远远地抛在身后,湖心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盐碱地貌。
由于近十年罗布泊区域降水量充沛,以往高达近一米的盐翘奇观正在逐年减低,现在高度只有以往的一半。百年后,这里还会还原成碧波荡漾、水泽之乡的罗布泊吗?
在这寸草不生的地表下,蕴含着巨大丰富的钾盐资源,哈密通往罗布泊镇的铁路也将完工,火车即将通车。绿洲的枝叶伸出手在向我们召唤。晚11时来到罗布泊南缘的米兰镇。
一头扎进茫茫阿尔金山
4月5日上午来到位于新疆、青海省交界处的依吞布拉克镇,海拔一路升高。这里盛产石棉,由于生产工艺落后,污染严重,远远望去,空中飘浮着云层一样的细小颗粒,就连附近的山峰也被白色的石棉粉尘所包裹,街上人人戴着口罩,可见环境之恶劣。这里是穿越无人区最后一个补给点,所有的物品都要在这里准备充足,接下来三个连贯无人区内没有任何地方可供补给。
我们带有GPS三部,卫星电话一部,佳能5D相机、松下L15相机各一部,太阳能充电板,微型车载摄像机两部、饮用水10升。两车共载油料120升,加上装备、食品、药品、配件等物资,平均每车负重在80公斤左右。下午4时,向南一头扎进茫茫高远的阿尔金山中。
玉素甫阿勒克检查站,隶属于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管理局,位于阿尔金山北麓一片平整的山谷间,北靠山、南临河,居高临下,视线开阔,是来往人车必经之道,设为检查站地理位置极佳。检查站的工作人员平均两个月一次轮班,住在700公里外的库尔勒市,他们为保护区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和自我牺牲。
在海拔3508米的地方身体并无不适,4月7日清晨,告别保护站工作人员,一路上寒风不断地刮着,车上的水已经完全冻住,不断有大型重卡拉着矿石与煤炭从山里出来,行驶缓慢。今天还算顺利,沿两山之间宽阔的谷底向西前行,几乎沿着矿区清晰的道路在行走。
赶到二道河时已是中午,宽阔的河床陆续融化,时而冰、时而水、时而冰水交加,由于负重太大,不时滑倒在冰水里,在这样的条件下驾驶起来困难艰辛,最后索性把河边的沙石撒在冰面上推着车过河。沿途岔道很多,就在一岔道我们走错,最后被险峻的河道、山脉阻挡住去路,一路戈壁、荒滩、乱石不停变换着角色,山顶上高高站立北山羊威严地俯视着我们,原路折返,来回八十多公里,三个多小时后才找回正确的路口。
天色渐暗,下午7时16分停车,在平坦的河床选择背风之处扎营,行程338公里,骑行12个小时。
太阳渐渐坠入大海般深邃的山峦中,万丈霞光给群山镶了一道金边,顷刻间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无人区的夜晚,夜空繁星点点,星河灿烂,银河系如一条璀璨的带子环绕在天际。烧一杯热茶,温度2C°,在帐篷里送走旅途的劳累,钻进睡袋中恰如五星级酒店一般,迎来子夜,倾听天籁之声,睡梦中细细品味高原的韵律。
更没有比蓝色澄澈的天空、闪烁晶莹的冰川、巍峨连绵起伏的群峰,给予我心灵与目光无比的愉悦。清晨有一群藏羚羊小心翼翼穿过河床去对岸的草地吃草,看见我们黄色的帐篷,毫无生疏地望着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远方,清晰地看见阿其克库勒湖坐落在群峰围绕下,视线极佳,西南面海拔6973米的木孜塔格高耸入云的雪峰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围绕湖行走,湖畔周围到处是丰沃的草原,三五一群的藏野驴、藏羚羊在草滩上自由自在悠闲地啃食着,这里俨然是它们的家园。这里群峰连绵,河流纵横,荒原上车辙痕迹众多,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前行,时而沿湖畔、时而穿山谷、时而下河床,摩托车独有的轻便灵活优越性在这里凸显出来,由于负重太多我们时速缓慢,多以二三挡前行。两只野牦牛突然从前方拐弯处窜了出来,迎面奔来,着实把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
沿一条河谷向西南方向,误入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谷中,哪知这一走竟然多绕了二百多公里。在幽闭的山谷间,有大群的野驴、藏羚羊、野牦牛出现,最大的一群野牦牛估计有百只之多,种群之大罕有,狼、狐狸白天不常出现的动物也在这时常遇见。路况虽然艰难,付出的是艰辛,可得到的却是旁人无法欣赏到的奇异景观。
从鲸鱼湖西岸向南翻越昆仑山,山的南面就进入西藏境内的可可西里。一些不知名的湖泊一路伴随着我们,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虽是初春,可高原上看不到半点春天的影子,在可可西里山的一峡谷内扎营,这一天行程286公里。夜晚气温骤降,帐篷内温度也降到-12C°,尽管是上好的鸭绒睡袋,穿进去拉得很紧,直到半夜才感觉到有点温度,高山反应这时初见端倪,人处于一种寝食不安的状态。7时20分起来,帐篷内壁挂满一层厚厚的冰霜,狭小的空间内稍一动弹,就哗哗落在身上。
可可西里,寂静荒芜
风不停地刮着,好像成了高原上的专利,不知疲倦地就这样怒吼着,白絮般的云朵在蓝天上飘浮,仿佛伸手可摘。山峰与草原在这里占绝对统治地位。同伴忙碌着收拾行囊,我检修着车辆,化冰块烧茶,简单吃完早餐,一路蜿蜒而下。前方拐角处突然出现十余辆越野车,两辆欧曼大卡车,一个庞大的穿越车队,正在收拾营地出发。向导我认识,网名“罗布泊工匠”, 由西藏双湖率队穿越而来。都是穿越者,大家围上来问寒问暖,并把我们的车辆补满油料,塞给我们众多的食品,太多的东西我们实在无法携带,再三道谢。
沿着大车碾压过的车辙,一路顺利,雪峰、湖泊、河流、各种野生动物在这里竞相登场,雪域高原的绮丽景色在这里体现。这里可以看见向阳湖西部的湖面,当年索南达杰与盗猎份子英勇搏斗就牺牲在那里。我们只有在心里对这位为保护藏羚羊的英雄表示深深的崇敬之情。
山頂上布满大小不一黑色锋利石块,与周围岩层颜色完全不同,好像是外星人运到这里的。小心翼翼在石块狭小的缝隙间选择路线,生怕有一丝闪失,将车胎划破。一辆车牌号为渝A的丰田80被丢弃在路边。摩托车在高原上游荡着,像两匹孤独奔走的野马,有些山坡又长又陡,我的大眼250无法冲上去,只有独辟巧径盘旋着慢慢爬上去,有些地方你不得不挂一挡加大油门猛冲上去,一次不成功,掉头下去再来第二次。摩托车在岩石间跳跃着,这时,后轮感到左右摇摆起来,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在翻越一个黑石滩时后胎被尖锐的石块戳破,胎压慢慢降低。赶紧找一平坦处停车检查,轮胎已经瘪瘪的,同伴支起帐篷,帮我一同拆下后胎。干完这些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太阳迫不及待地沉入冰冷的地平线。温度很快下降到-19C°,今天行程不过一百多公里。
没有带备用内胎,没有专用的撬胎工具,面对这一切,我有些束手无策,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很可能功亏一篑,高山反应又露峥嵘,两天来没怎么吃饭,喝了些热茶。此刻更是无心吃饭,我与同伴商量,如果内胎无法修补,只有这样走下去,直到无法骑行,弃车两人骑一辆车穿越出去。一夜翻来覆去,无法安然入睡,脑海里翻江倒海般思忖着各样解决问题的方法,甚至迷糊中梦见有人送来轮胎,醒来后依旧是寒冷的月光映在帐篷上,临近清晨,才想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冒着寒风钻出帐篷,办法总比困难多,顶着凛冽的寒风,卸下倒车镜,取下镜杆,用石块砸直,找来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块当磨石,磨起镜杆来,“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这时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经过七小时的努力,终于将铁棍头部磨成锥形,好不容易将外胎撬下,仔细查看内胎被划出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开口,尖锐的石块将内外胎一起戳破。万幸的是发现较早,没有继续行走,如果气门嘴被碾掉,那就是绝症,无药可救了。我与同伴相互默契配合,补胎、充气,终于将胎补好,真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南面是一片巨大的谷地平原,土地呈半沙漠化,一些巨大的沙丘起伏在其间,面积很大,海拔平均在五千米左右,称得上是海拔最高的沙漠了。沿途可以看到那些倒毙在泥沼里的动物尸骨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只只秃鹫在上空盘旋着,窥视着。尽管深入藏区两天,这里依然看不出有半点人类生活的痕迹,青藏高原上,它曾是世界上很少有人涉足过的地方之一,不仅仅因为它伫立在高原上,更是因为它位于环境恶劣的蛮荒之地,如果不是前人留下来的文明世界的东西,你绝对不会相信这里曾有人来过,仿佛月球一般寂静荒芜。
东南面皑皑千年积雪海拔6305米高的岗扎日雪峰,在天穹下闪烁着光芒,瞬时让人产生一种庄严的敬畏。一早起来刺骨的寒风就像幽灵一样尾随着我们,这里没有一处温暖的背风处,是冰雪的世界,我们恰如外星人一般在这里探索。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仿佛用一双冰冷的皮鞭片刻不停地在抽打着你,群峰也被寒冷冻僵了一般,这里却是野生动物的家园,一群群自由自在的藏羚羊、昂首挺胸与摩托车试比高低的藏野驴,都在这广阔宁静的领地中生活着。金色的草滩上,两只野牦牛,像一对忠实的情侣般伫立,纹丝不动地站成一幅雕像。
山峰是狂野的、迷惑的、险峻的、又是威严的、庄重迷人的,时间仿佛凝固停顿在茫茫荒原上,海拔随着向南前进逐渐升高,到了可可西里,海拔都在五千米左右,摩托车的功率大大降低,遇到大些的坡,250cc排量往往爬到一半就只有望坡兴叹的份了,最高点达五千七百多米,无疑,翻越这些山口十分困难,卸下车上的装备,与同伴一起先将车推上去,每行走一步都是那样的困难,人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耗尽极大的气力,很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遇到这样的坡,两人协助将车推到坡顶,还要下来扛装备,像蚂蚁搬家一样来回折腾。大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沟壑纵横、曲折不定的山谷中,每前行一步都是那样的困难,在大山之间来回穿梭,一上一下落差往往在上千米,车辆在石块上来回跳跃,沙漠中左右摇摆,这种折磨人的方式令人沮丧不已,面对这样严峻而残酷的现实,我们只有顽强坚持着。
远远望去,居高临下,多格错仁强错湖呈蝌蚪形,一弯蓝色湖泊坐落在群山环绕之间。我们在湖的西侧寻找渡河点,河床两岸全是松软的泥沙,稀疏的杂草。河面宽广,觅着一行动物的足迹来到河边,野生动物选择过河之地,河水绝不会太深,向河南岸望去,水流缓慢,冰层林立,足有两公里之宽,我行驶在前探路,同伴在后跟随,加足油门冲进河里,时而冰块、时而泥沙、时而流水,车轱辘在河中摇摆着,双脚如船桨般左右支撑。水深处约有40厘米左右,溅在发烫的机体上兹兹作响,险些淹没发动机,眼看即将抵达河岸,成功渡河在即,岸边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引起我的注意,仔细一瞧,那是一只熊,此刻,我与它只有150米的距离,熊显然也被这不知从哪儿冒出,轰隆隆两个铁家伙惊得不知所措,霎时间巨大的身躯站立在河岸,熊视眈眈地望着我们,那架势好像要拦车收取领地保护费。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遇见熊,几乎可以看清楚它胸前棕白色的皮毛。慌乱中人车倒在河流中,接连几次才将车扶起,寒冷刺骨的河水已将全身浸透,无奈停留下来,就这样在冰冷的水中与熊面对面相互对峙,不敢再往前迈半步。它好像有意不搭理我们,任凭我们大声喊叫、狂按喇叭,它毫不在意,坦然淡定地竟然卧在冰上睡着了一般。
已无退路,同伴帮我将车推到河中沙滩上,发动机进水,摩托车无法启动,寒风袭来浑身冻得直打哆嗦,就这样与熊僵持着,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那只熊突然爬了起来,转身一溜烟跑了。真是幸运,熊没有攻击我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赶紧推车上岸,顾不得这是熊待过的地方,打开帐篷,在多格错仁强错湖渡河处扎营。河岸草滩上有许多干燥的野牦牛粪,不一会就捡拾一大堆,这可是好燃料,我们现在太需要热量,一堆篝火迅速升起,我们烘烤着冻得硬邦邦的衣物。燃烧的火焰驱赶走了寒冷,老天似乎也格外照顾我们,下午时分,风停了,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这片大地,温度上升到2.5C°,河里冰块急速融化,噼啪脆裂的响声阵阵传来,河水渐涨。如果选择下午时分渡河那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心中暗自庆幸,经过这些天长途跋涉,身体疲惫,太需要休息。
满天的繁星像一颗颗钻石般闪闪发亮,只有在这高原,才能欣赏到这样奇异的夜色,帐篷外两辆摩托车岿然不动,似两位忠实的守护神威猛地伫立在寒冷的月色下,一路上它与我们一样,穿过黑暗与寒冷,期盼黎明早点到来。半夜,狂风乍起,拼命撕扯着帐篷,哗哗直响,势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帐内温度很快降到-14C°,寒风如强盗般恨不得钻进你每一个毛孔,把你身体的热量夺走。祸不单行,一早启动车,没有一点反应,折腾很久,将发动机内的水排尽,才终于启动。
羌塘,风暴的世界
我们跋涉在一片蛮荒孤寂之地,穿过多格错仁湖的东侧,越过无数条河流,这里进入羌塘草原。峰峦连绵,高低起伏。远远望去,道路就像是在云间刻下的一道泥印。随着高原冰封的季节复苏,河床上的寒冰被春水融化,中午时分,浑浊的水流挟裹着冰块从雪峰上缓缓流下,对于高原上生活的野生动物来说,一个寒冷单调乏味的漫長冬季即将结束。
踏上冒险的旅程,社会生活的文明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遥望前方的群山,我们将要一直翻越险峻高深的山脉。风雪好像专与我们作对,在高原上来回奔波毫不停息,紧紧围绕着我们。一路跋山涉水,备感艰辛,好像总有翻不完的山在前方等候着,风挟裹着雪,落在头盔玻璃上一会便凝结成薄薄一层冰,大地一片洁白,这是雪的世界,如果没有GPS导航,怕是很难判断正确的方位。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岁月被高原冷冻起来,这里是探险者梦寐以求的“桃花源”,更是众相冒险的乐园,而留下的则是足以伴随一生的记忆。
4月11日9时12分,在一处山谷的雪地上扎营,没有水源,瓶装水全部冻成冰疙瘩,周围积雪很多,取雪化水。行囊中果腹的食物已经所剩不多。烧开的雪水浑浊不清,需要沉淀后才能饮用。
“高处不胜寒”,高原上的风像个调皮的顽童,没有固定的方向,一会东南,一会偏西,即便是上好的高山帐,也被风扯得哗哗响,帐外温度-19C°,帐内温度为-12C°,我们的嘴角、手上也开始出现一条条细小的伤口,脸颊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变得黢黑,寒冷包裹着我们,群山也在无言地注视着。
寒冷中熬过漫漫长夜,最难走的地段,我们走过后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暴风雪却在途中如影相随伏击着我们,清晨湿漉漉的鞋冻得僵硬,好不容易才穿上,如同穿上一双冰凉的铁鞋,暴风雪把一切覆盖,没有方向,没有道路。
草原上陆续开始有牧场围栏出现,这些人类文明痕迹令人备感亲切,40公里后,看见一座房屋坐落在山坡上,这是穿越入藏以来第一次看到房屋,第一次看到升起的缕缕炊烟!
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羊粪燃烧的火焰呼呼直冒。女主人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大盘的风干牦牛肉也端了上来,温馨的感受,如同家一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内心的那份喜悦,不言而喻。这也许是羌塘最北居住的牧民,一辆国产摩托车停在院内,看来摩托车也成为他们最好最便利的交通工具。
这里地广人稀,牧民房屋如一串温暖的珍珠撒落在广袤的高原上,路途中,车突然熄火,前方有藏族房屋,同伴将车拖到牧民家,这里是西藏色务乡三队,淳朴的藏民小伙热心帮我一起修车。细小的沙粒粉尘将化油器堵住,检修好车辆,一轰马达就着,在这家借宿一宿,家有四个小孩,三女一男,有牦牛近百只,羊二百多只,算得上是殷实人家 ,家中有一辆北京吉普,一辆卡车、卫星电话、GPS、电视应有尽有,生活习惯还很原始,酥油茶、青稞炒面,牛羊肉几乎不煮。
4月13日清晨,天气晴朗、微风轻拂,出发不久西面天空就飘来一团黑乎乎的云层,暴风雪突降,原本清晰的道路,被大雪覆盖,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这里距双湖行政区有一百五十多公里,按里程算,天黑之前可以赶到双湖,而这无情的风雪却又抹杀了这一切。在雪地里艰难行走,你根本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雪坑,车辆不时陷入雪窝内,同伴的车装有防滑链,可面对这样的道路一样无可奈何,陷车、推车,在这样的循环中缓慢前行,前方没有路,在谷地间、山脊上、河道中艰难开拓选择道路,仰望天穹,晶莹雄伟的雪峰,上苍好像有意要折磨我们。“屋漏偏遇连阴雨”,我的大眼250突然断电,好在同伴带有备用电源,这时派上用场。
羌塘湖泊众多,如镶嵌在草原上的蓝宝石,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纯净的蓝天、晶莹的雪峰、澄蓝的湖泊、金色的草原,交相辉映,气象万千,让人心醉神迷。
从海拔最低的艾丁湖到海拔最高的青藏高原,一路向南,我们领略到罗布泊的干燥、酷热,观赏到阿尔金山大群的野生动物,可可西里绵延不断的雪峰、冰川,羌塘严寒低温气候、秀美的草原。仿佛走过漫长的一个世纪,4月13日下午5时23分,行驶163公里,终于抵达西藏安多县色务乡。
12个日日夜夜,1672公里的艰辛跋涉重返人类的家园,终于回到安宁而喧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