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做的城市

2013-04-29 00:44纪洪平
当代小说 2013年7期
关键词:餐饮公司楚楚

纪洪平

韩枫现在很犯难,白楚楚向他借钱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当时他正在开车。就推说前面有警察,过一会儿再给她打过去。可警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也無需答复白楚楚,尤其交通警察更管不了这段儿。所以他必须绞尽脑汁,找到一个令自己相信的理由。因为只有自己相信了,白楚楚才会相信。

屈指算来。与白楚楚相识已经五年了。那时的韩枫更年轻一点,身上还有一些威风凛凛的气势,他正掌管着一家餐饮公司,虽然公司的规模很大。但只有骨干是国营职工,大部分一线员工都是招聘来的临时工,白楚楚就是其中的一个。韩枫刚来时,就一眼注意到她了,公司里尽管人员众多,像白楚楚这样相貌清秀的实在太少,或者说根本没有。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是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的。白楚楚的美,其实也达不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她有太多粗俗的女人来映衬。这样她就如鹤立鸡群一样被凸显出来了。她是受客观条件限制被迫漂亮起来的,可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并认为世界虽大,触手可及的美,才真实可信,这一点对韩枫就很致命。

韩枫很少到生产现场,他是机关干部出身,这次来基层是因为与顶头上司不睦,很有些赌气的成分。可是,现实不会因他个人的脾气而有丝毫的改变。公司每天要生产数千份的快餐盒饭,还要为数十家单位送餐:每天中午热闹非凡,很多员工做完了饭,还要跟车去送餐,配送的车辆和穿着雪白工作服的员工挤满了大院,人喊车鸣一片繁忙。餐饮公司所在地原先是个环境优美的幼儿园,这些年幼儿越来越少,很多幼儿园取消或合并了,整座院子就由天真的笑声变成了香味四溢的餐饮公司了。

这时,韩枫会走出他的办公室。来到装车现场。那些员工就压低了声音,迅速瞟了他一眼。纷纷跳上属于自己配送的餐车呼啸而去。然后韩枫折回来走进生产现场,看那些留下来的人打扫卫生。他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有时强调卫生超过了饭菜质量。虽然大家觉得不太舒服。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每次有人来参观或者订餐,一进生产车间大门。就被眼前明亮整齐的生产线打动了,至于饭菜可不可口那是另当别论的事儿。不吃出毛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公司的用户一直很稳定。平时只有负责大宗货物的供应商来送货。他才到库房。一般都是供应商提前给他打电话。等他从办公室一路走到库房。供应商已经到了,简单寒喧几句就把上次结账的回扣,直接塞进了他的口袋。

这个过程他很平静。甚至僵硬得像个雕像。一切仿佛与他無关,一直到供应商钻进送货车摆摆手走了,他也一动没动。只有第一次给他塞钱,让他受到了惊吓,因为没有起码的铺垫。非常直接,但他很快稳定了阵脚,以后就习惯了。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回想,难道这个环节被白楚楚看到了?

平心而论,相貌堂堂的韩枫,并没对包括白楚楚在内的这些临时工打什么歪主意,可能以前的领导留下了这样的無形资产,所以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私下里嚼舌头無非就是这些事儿。韩枫还没正眼瞅白楚楚呢,背后那些愿意操这份心的人们,就已经替他俩安排好情节了。当然,没人当着他们的面说,白楚楚还在认真地准备自己的台词,在等一个恰当的机会,好把这些词儿表演给韩枫听。

最近经常停水,这让韩枫非常恼火,餐饮业如果没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做饭要用水,洗菜要用水,清洁卫生要用水,洗餐具、洗工作服,个人卫生哪一样不用水?每当没水的时候,现场管理员就慌里慌张冲进他的办公室:韩经理,又没水了,这可咋整啊?然后,一个劲儿在旁边叨咕,今天还有3家要求早点送餐的,咱们现在雇一辆水车送水,也得需要四十多分钟……

韩枫坐不住了。他来到生产现场,拧了一下水龙头,顿时从手上传来一种有气無力的松懈感,水管里还伴随一阵低低的干渴的嘶鸣,这让他异常沮丧,转身一看那些洗菜工们都在紧紧盯着他,好像自来水管里的水也会听领导的,只要他发话。就会滚滚而来似的!他马上严肃起来,问现场管理员:老马,如果水车四十分钟内到达,一切就不会耽误吧?

老马点头如捣蒜。

那你就赶紧打电话吧……对啦,你有没有水车司机的电话?

有,有!老马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说,韩经理,这水车的钱……

以前怎么给还怎么给,你先打电话,我这就去找财务。

听说四十分钟后水车才到,聚拢一起的人群就散开,各忙各的去了。一个非常洁白的身影跃了过来。还没到他身边,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就迎面扑来,他不得不正视这个洁白的身影,白楚楚!如此近的距离,让他看清了她的洁净美丽,还有身上散发的那丝丝缕缕的味道。

韩枫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惊慌,但他咳嗽一下,还是若無其事地走开了。

如果白楚楚仅仅有个漂亮的脸蛋,那么故事也许就到此为止了,可她还有一颗上进的心。和异常自信的劲头儿。机会有时是等来的,有时也是创造出来的,白楚楚与韩枫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今天想来,韩枫更觉怪异,非常像她一手炮制出来的。

当时有很多学校在他的公司订餐,每天学校都有专人接收餐饮公司送来的午餐,根据不同的订餐数,每天都记账,双方签字,然后月底结账。由于订餐的学校太多,去每个学校送餐的这些人之中。就专门有个负责记账的,白楚楚就是其中一个。偏偏就她负责的这个学校出事了,财务对账发现这个学校少交了五千块钱,一层层追问下来,她是最后一个直接与学校打交道的人,可她说记不清了。公司问了学校几次,学校都说给了。交款的凭证却谁也找不到,这下麻烦了,推来推去就推到韩枫手里了,他掂了掂这个麻烦,第一反应就是去学校核对,当然少不了白楚楚的陪同。

按理餐饮公司经理来了。学校怎么也得来个副校长接待,可他们是来对账的,已经相互不信任了。也就谈不上礼节了。韩枫和白楚楚直接来到学校负责午餐的老师的办公室,司机则待在车里压根儿没下来。负责午餐的老师,极其平淡地叙述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半天,就是解释她们已经把钱交给餐饮公司了,很快,一个不相干的老师又把她喊走了,屋里只剩下韩枫和白楚楚。

开始他并没在意,白楚楚也没有主动跟他搭讪,过了一会儿,韩枫似乎無意间发现了她寂寞的美。白楚楚一直伏在办公桌上,好像在认真核对刚才那个老师拿出来的对账单,可老师明明走了,椅子空着呢。她翘起的臀部很丰满,全身曲线流畅,这时韩枫才注意到,她的工作服明显被改动了,非常合体。也只有她能把餐饮业的工作服穿出这般性感来!

韩枫的头绪一下子乱了,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每当心情有变化,他都禁不住咳嗽,白楚楚好像知道他这个特点似的,她直起了身子,转过脸冲他说:这个账没错,可她们真没把钱交到我手上……

韩枫本以为她会为此着急、难过,或者内疚,但这几种表情都没出现在那张轻轻施了粉黛的洁净的脸上。她反而是与我毫不相干的神色,这种神色让韩枫不敢往她身上去猜想什么,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呢?白楚楚的思维显然没有停留在五千块钱上,她的灵魂又飘回生产现场了。韩经理,你以后别再上当了,老马跟送水的司机有猫腻,是他们故意给咱们停水的!

什么,故意的?韩枫的思维一下子就与她合拍了。

是的,这些年他们就这么耍领导的,听说几任经理都被耍得溜溜转,大把银子打水漂!

韩枫不自觉地又咳嗽了一声,他马上说:你怎么知道的?

白楚楚笑了,露出一副妩媚状:我比你早来几天,而且还在最底层,所以很多事我清楚,你却未必知道!

哦,那么当领导的,只能被耍得溜溜转了?

那倒未必,只要你找到了负责咱们这片用水的小段,给他整明白了,不但不会停水了,而且水还可以随便使,用多少水也只交那点钱!

韩枫用一种非常正式的目光打量她,白楚楚也没客气,迎着他的目光就把自己彻底展示出来,她希望他能用钢刀一样犀利的眼神。从她身上剜掉一块肉才感到痛快淋漓似的!最后还是韩枫的目光退却了,他像自言自语:小段,自来水公司,不会停水……怎么才能找到小段呢?

他会主动找你的,每次来新领导,他都会来咱们公司的,算是打个招呼。他的农村亲戚的土豆,年年都由咱们帮着消化掉,所以你不用找,他肯定主动来跟你打交道的!说着。她掐手指头算起来:快一个月了,他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虽然最后五千块钱也没着落。但韩枫没再追问下去,他把精力放在了实现公司“用水工程”上。白楚楚没说错,小段两天后就登门拜访了,由于韩枫极端客气,又有非常务实的态度。两人一拍即合地成了朋友!接下来真就是员工随便用水。也再没了停水之忧矣!韩枫内心得意,有些员工暗中竖起大拇指,这个领导不自给,一枪未发,结果了一个漏洞!

其实堵住了水车的漏洞,却在小段身上又开了新的漏洞,但这两个漏洞有很大的区别,韩枫相信自己的决定还是符合经济规律的。可是,水的问题解决了,饭菜质量又出问题了,有的学校提出饭菜的量不够,更多的提出,菜做得太难吃了,于是加大饭菜的量,调整食谱,可问题还是难以解决。韩枫终于认识到,餐饮业真的不好干,有些学校已经放出话来,下学期开学就不在餐饮公司订餐了!

韩枫这些天坐不住椅子了。他天天蹲在现场,一边与厨师谈天,一边亲自监督饭菜质量,可从学校反馈的信息还不理想。他已经听到风声,有个同行业公司,开始挖他们的墙脚,现在做通了几家学校的工作,坚决要在这个市场上分一杯羹!

韩枫非常看不上对方使用的下三滥手段,但他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老师。在芝麻大的利益面前表现出的丑态更是嗤之以鼻,所以失掉这样的市场,他也没有什么疼痛之感,反而觉得有些解脱。事实证明,他这种文人清高的不务实的态度,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前程。

白楚楚就是在韩枫极其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向他伸出了援手。餐饮公司以前不曾有过的诸多问题和矛盾。突然之间纷纷暴露出来,多年的办公室生活,让韩枫的确有些茫然。但他恰恰不愿意采取开会的方式解决问题,他讨厌开会。骨子里就习惯了一个人决断!什么是领导?就是能拿正确主意的人。而这次的主意。是白楚楚帮他出的。

好主意就像金点子,其实也是一层窗户纸,说破了就都恍然大悟了:白楚楚的主意就是开发社区的餐饮服务,在厂区居民集中的地方设点,利用公司现有的加工能力,实行食品统一配送,因为餐饮公司是国营企业,老百姓认这块金字招牌!韩枫对这个想法非常赞成,便民服务肯定有市场。他对白楚楚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等他搞完市场调研,写了一份厚厚的策划书,向上级汇报得到同意的批复后。正式启动这个项目时,白楚楚的表现更让他刮目相看!

从招工到培训,再到手把手教这些新来的临时工,白楚楚可谓费尽心思。尤其在厂大门附近,这个下班时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漂亮的她竟然毫無羞涩地带头高声叫卖,韩枫害怕碰见熟人,吓得躲到很远的地方,装成一个四处打量风景的闲人。每当他偷偷地看她,总会发现她也不停地看他!这时,他就有些歉意、也有些心情复杂地冲她咧咧嘴,她则用灿烂的笑容回答他,然后叫卖声就更高昂、激越,充满了泼辣的味道,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很多人预计这个月将是餐饮公司有史以来最亏本的月份。很多家学校不再订餐饮公司的饭,市场急剧恶化。有些员工开始担心这个月的工资、奖金了,可实际效益不但没有滑坡,财务还一下子拥有了大笔的现金!韩枫很高兴,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很多人都看出他内心的波澜起伏。到下班时间了,他也没有回家的意思。后来还让一名厨师留下来,命他再等一会儿,炒几个菜出来,专门给下班后到社区服务晚归的白楚楚,他要在办公室请她。

白楚楚穿着崭新的特制白色工作服。腰间扎了一条暗红色小围裙,头上戴着暗红色三角巾,一股说不出来的俏皮劲儿。非常引人入胜。她原来皮肤就洁净,这样打扮更赏心悦目。美滋滋的收益,加上美人和美酒,韩枫不知自己从何时起。有些心猿意马。

他举起杯,有些动情地说:受累了……

白楚楚端着酒杯,却没跟他碰。笑嘻嘻地说:就这一句吗?

哦,还有……真心地谢谢你!

呵呵,那我就接受你的感谢啦!说着,她一饮而尽,韩枫见状。也只好把杯中的酒全都喝了。她放下自己的酒杯,拿起酒瓶给韩枫倒满,又给自己倒满,然后举起来:这杯我敬你,感谢经理对我的信任!

话音未落,她仰脖又干了。看着正在犹豫的韩枫,她平淡地说:你随意吧!韩枫就不好意思,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勉强把酒都喝了!

谢谢,我知道你不能喝酒,今天连干两杯,给足我面子了,多谢啦!

韩枫笑了笑:我不能喝酒你都知道,说说,还知道些啥?

我还知道你的书法很厉害!

这也知道?

还有呢!

还知道啥?

你还会唱京剧!

啊!这下他真的吃惊了,别说刚来这里不久,原来单位很多人也不知道他还会唱京剧。只有外地来客人了,酒桌上为了助兴,一把手才会点他的将,让他用独特的嗓音和自己的理解,唱一曲《将相和》,常常赢得满堂喝彩,很给单位挣面子!说白了,只有一些领导听过,白楚楚竟然也知道,可见为了了解他。她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时再看白楚楚,已是双颊绯红、神采奕奕,她的眼睛格外亮晶晶,好像很多心事正从这里慢慢流淌出来。

韩枫一时看得有些发呆,白楚楚羞涩地低下头。把酒杯端了起来。他发现了自己失态,忙端起杯和她碰了一下,就着清脆的碰撞声,说:别老说我呀,说说你,你这么了解我,我对你还一無所知呢,这样不公平吧?

你真的愿意听我说吗?她用一双征询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家的村子旁边有一条河,所以我对水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好像是在我十二三岁的那年。我们村子迎娶了一个住在这条河上游村里的姑娘,她长得很白,很好看,也非常喜欢水,经常在河里洗澡,有时玩水玩高兴了就脱光了衣服。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像一条雪白的美人鱼,惹得全村女人嫉妒,就说她不正经。

有一天,这个女人的丈夫打了她。雪白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手印,还有人看到了她的身上。更是惨不忍睹!没过几天,这个女人就悄悄走了,再也没回来。她平时对我很好,说我是个小美人,可惜生在了农村,只有进了城一辈子的命运才会改变,否则就白托生一回美人坯子了……

所以你就进城来了?韩枫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微笑,白楚楚就觉得有揶揄的意思。她神情黯淡地说: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农村人不管怎样努力,也得不到城里人的尊重!

韩枫立即紧张起来: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你表面上尊重,可是你心里边并没有认真看待过

不是的,我……唉,其实,我家也是农村的,当年响应号召建设这座工厂,我父亲拖家带口来到了城里。我虽然是在城里生的,但老家确实在农村。别说我了,任何一个人你查查他祖上三代,不都是农村人嘛!

白楚楚的脸色由阴转晴,很快高兴起来:我不过跟你开开玩笑,看把你急的,呵呵!她笑得时候,故意流露一股小女孩儿的调皮劲儿。如果在平常,韩枫会讨厌得骂娘,可在这一刻,他反而觉得她分外的妩媚。

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来到餐饮公司后,心中格外的失落。韩枫这时情绪有些失控。他不错眼珠盯着白楚楚,她也干脆敞开了自己,任他一个细节接着一个细节地阅读。可随后他的唇,就沿着他大胆的目光开辟的道路,要与她的唇准确对接。那一刻,她分明犹豫了,但那两片薄薄的唇没有游离,而是机械地为他打开了。他突然尝到了青草的芳香。

接着他的手也到了,胡乱地搂住她,然后想尽办法,从她厚厚的工作服外面强行闯入。当他的手到达她的胸部时,他感觉她的身体一阵轻微的颤抖,他也感到了意外,原来她的乳房很小,就像女中学生那样不谙世事般青涩、無辜。

她或许感到了他的迟疑,或许是女性特有的某种预感,她突然躲闪开,让他的手很茫然地悬在一片空旷之中。就在这时,那个厨师莫名其妙地进来了。

韩枫急中生智,安排这只手盲目地做了一个尽量优雅的弧线,再把它从空中收回来。他侧脸问厨师:你怎么还没走?

厨师好像有些卑微地说: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没有了!韩枫的脸色已经变了。我没跟你说,炒完菜你就可以回去吗?

哦,可能我没听清。既然没事,韩经理,那我就回去了?

看着厨师转身出去。韩枫自言自语:我记得跟他说了,让他回去了,怎么还在这儿呢!白楚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些人,哼……就是不知刚才他看到没有?

其实韩枫脑门早已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如果这时白楚楚去摸一定冰凉,甚至会把她吓一跳!她看韩枫脸色不好,就安慰说:没那么巧吧,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也真胆大,在这种地方……

说着。她的脸红了。低下了头:不过,你确实是我想象中的男人!

韩枫夜约白楚楚,在单位公开调情的事儿,还是很快流传开来。很多女人都在情绪激动地说着白楚楚。她们仿佛看到了一篇好小说,纷纷要加入自己对主人公的理解和看法。很多人还努力回忆,发生在白楚楚身上的任何一点值得怀疑的事情,比如那天她下午没来,韩枫也没在办公室,还有一次在卖熟食的现场,韩枫开车把她接走了,直到天黑才回来……她平常傲气得很,可每次看韩枫的眼神却都充满了無限蜜意。

仔细算算,从韩枫打机关下来,不过一年而已,他的风流韵事有开头有情节,还被剖析得彻彻底底,暴晒在大众的目光底下。所以,那天领导找他谈话,先说餐饮公司丢失了很多固定的市场份额,又说有人反映举报,对他很不利,准备给他另行安排工作,他一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出来。

偌大的餐饮公司转眼之间,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还是主帅呢,也难逃被冲刷出去的命运!当然,白楚楚还在,但对她而言,餐饮公司的一切都已成过眼烟云了!

开始的时候,白楚楚还经常给他打电话,有时也出来跟他见见面。一起吃个饭。然后拒绝了跟他去开房的要求,只是在他脸上匆匆吻了一下,平息了他的心情,就急急忙忙回去了。他知道新领导对白楚楚也很认可。韩枫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就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慢慢刮了一下,本来没当回事儿,过后却闷痛得厉害!

他记得只有一次她跟他去了宾馆,那天他的心情糟透了,工作不遂意,原来就跟他不对付的顶头上司,又来给他当主任:周围那些与他明争暗斗的家伙。各个施展开拳脚。纷纷高就去了,只有他在基层白白转了一圈,没提拔起来,又回机关当个副主任!

白楚楚想尽量用柔软的语言安慰他,可他一言不发,闷头扒光了她的衣服,用粗暴的动作回答了她,好像只有这样对待她,才能彻底发泄他心中的愤恨。很快,他就气喘吁吁地趴在了她身边。

这时,他才昏昏沉沉地开始听她说话。

她说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其实男人也是水做的,这种有魔力的水,让男人成为男人,一旦喷发出来了,就像躺在我身边的一只乖猫!

她摸了摸他光滑的后背,接着又说,观世音为了度众生,在码头上化作一个卖笑的风尘女子,让很多人体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苦短人生……可惜,男人身体里的水,就像大河一样不停流淌,谁也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枯竭。

韩枫突然觉得她很陌生、高贵,他为自己此刻的赤身裸体感到羞愧难当。他盖好了被子,翻过身来认真和她说话。因为她一直说,不要做那种事,躺在一起说说话多好!

他答应她了,可进了房间他就变得不可控制,现在风平浪静了,他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他没好意思问她的学历,在他看来她可能都没读过高中。

是我们村娶来的那个漂亮新娘子说的,可她有一样没说对,城里没有河水。

不,她说得没错,城里有河,就是经常没水,有的河还很臭。另外,城市太大了,河水像一根气若游丝的线,随时会断。于是,城市就抛弃了这些河水。连算命的都把马路当成河,把汽车当成河里的小船,不然,城里就没有风水了。风水,风水,有风还要有水。水即是财嘛!

韩枫抖擞精神,不想在口才上输给她,更主要还是男人的征服欲望使然。那天,他和她唠了很久,做了好几次,直到像她说的,他把男人的魔水挥霍尽了,完全干涸了。最后才一起昏昏睡去,开始两人还抱在一处呢,醒来时早就背对着背了。

他和她都感到有些疲惫,分手就显得极其平淡。没想到,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约到她。他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想起来给她打电话,她也好像把他忘了一样。直到很久之后,还是白楚楚主动给他来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没有一句与情爱有关,仿佛像一个单位里关系正常的男女同志在谈工作,双方都失去了应有的热情,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韩枫心里承认,如果就在那天分手之后,她向他借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银子,虽然谈不上有多少拿多少。起码会很用心地为她张罗。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很快,他在公司年终表彰的名单中。看到了白楚楚的名字。接着更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按照惯例,公司每年的年底都要大张旗鼓地开一个迎春联欢会,所属各单位纷纷编排精彩节目。韩枫作为公司部门负责人。也冒着严寒开车到厂区工人文化宫参加了这个联欢会。他坐在前排比较靠边的位置上,默默感受着节日的氛围和基层员工们欢天喜地的快乐。一把手拿着他润色过的致辞,充满激情地念完之后,节目就一个接一个表演起来。

当主持人用串词把餐饮公司的节目推出来时,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表演者竟然是白楚楚!今天她改变了平常的发型。用一头飘逸的披肩发,配上一袭白色长裙,手中还优雅地握着一把白色的小提琴!

她像个陌生人走上舞台,缤纷耀眼的灯光把她的形象弄得如梦似幻,韩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希望能从那里看出其中的奥秘。果然,她接到了他发射的灼人的信息。就在她把小提琴放在肩上的瞬间,她迅速瞟了他一眼,他看出了她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就稳定下来。她拉出了如泣如诉的琴声

散会后,韩枫几次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看着满大街穿着节日盛装的人们。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揣进兜里。白楚楚是有丈夫的人。说不定此刻就在附近什么地方等着她呢。

韩枫这个新年是在充满矛盾中度过的,本来想好了怎么联系她,可一上班就改变主意了。他不能再找她了,一切都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他真的见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在一起如此深入缠绵,仿佛把一生该对一个人说的话都说完了,还说什么呢?这样一个简单的自问,让他最后放弃了。同时放下的还有许多斑驳的光阴。

他每天准时上班下班,早已不再过分敏感,也不再心力交瘁,因为他学会了放弃,尽管这种放弃有些無奈。就像白楚楚拉小提琴的技艺,和她那竭力洋气的打扮,可谁也無法阻挡她的成功。她不止一次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城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最好挨着水边,因为自来水管突然没水了我也不害怕!

为了这个目标,我吃多大的苦也在所不惜!你们这些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缺的城里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我们的……我可能是水命,或者前世就是一条鱼,永远离不开水的,只有看见水面,站在岸边闻到水的气息,我才会活得滋滋润润。

我一直想用一套房子,只一套房子,来为我成为城里人,做个完美的注释!

韩枫心里很清楚,白楚楚会按她自己的想法坚定走下去的,他已成了她前进路上经过的风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她做了精心的准备,这一点,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可没过多久,白楚楚的电话却打来了,她还是以往调皮的口吻,好像那天登台表演的根本不是她。韩枫也就無法往那上面唠,比如跟谁学的小提琴,为什么不跟他说她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天赋,总之,不过相互问问近况,像两个关系很正常的男女同志。

从那以后,他有意無意屏蔽了一切有关白楚楚的信息。

现在想起她说买房这话时,那种天真的样子让韩枫有些不寒而栗,那根本不是天真。是何等坚定的决心哪!他已经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好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献出自己瞒着老婆攒的三万块私房钱!

虽然机关清贫了一些,但奖金每月还是很可观的,何况一把手最近流露出再把他派下去的意思,所以無论如何这个时候都不能出差错。

他从楼里出来,到了大楼后面停车场的树下,才拨通了白楚楚的电话。

喂。楚楚,是我!

哦,韩经理,怎么才给我回电话啊?

自从相识她就叫他韩经理,两个人有了关系她依然这样叫他。

你不知道,今天市内非常堵车,有几条路昨天下大暴雨积的水还没完全退去呢……你说你买房了?还差多少钱?

差了整整47分钟!

什么,你说什么呢?什么差了47分钟?

你的电话,距离我期待的回话时间差了47分钟!我猜得到你在这47分钟里如何思考的。其实我三年前就离开餐饮公司了,我一直在等待你的电话,三年间我与他人合办了一家文化公司,我并不缺买房子的钱,我缺的是一种真实感……

韩枫本想说你是不是病了,又觉得不合适,索性就不言语了,

你别往心里去,我是突发奇想,就想检验一下我们过去的那些事情能有几分是真的!曾经的生命历程是否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形如流水……

韩枫默默关了手机,他相信城里的马路就是河流。昨天的大暴雨,让许多汽车像船一样游弋、抛锚和沉没,只是这一切总让他和白楚楚一样,感到很不真实。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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