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
对于社会底层青年的向上流动机会讨论已经许多年了,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而是一个老问题,只不过这个老问题伴随着城市化和新生代农民工的逐渐长大而变成了影响更烈的深层次问题。早在1995年,教育部就将研究解决流动人口子女教育问题列入当年的议事日程,时间已经过去近20年,可是流动人口的子女教育问题解决了吗?为什么没有解决?为什么历届政府高度重视,农村青少年在高校的就读比例越来越小,为什么农村青少年的路越走越窄?这不是当年的“潘晓之问”,而是一种现实:农村孩子不仅越来越难上知名学府,并且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也同样面临种种有形或无形的“墙”。
1980年代初期,对全社会青少年来说,高考似乎是阶层流动的唯一出口,无论是城市青年还是农村青年,高考都基本上是公平的、公正的,考得上便意味着可以成为“公家的人”,吃皇粮,而考不上的城市孩子还有两条路:一是继承父辈的工作名额,招工;二是参军。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就只有参军提干一条路了。
伴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发展,高考对于很多城市青少年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不仅高考的门槛越来越低,出国留学也逐渐从知识精英留学演变成中产阶层子弟留学。到了国外镀层金,国内已有父辈安排的好工作虚席以待。然而对于中国农村青少年来说,高考几乎仍是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通往中上层社会之路,他们仍得主要依靠高考实现人生理想。
从进入幼儿园开始,农村子弟就开始面临城乡歧视:第一,大多数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只有学前班,有的地方甚至连学前班都没有;第二,不少农村小学教师资源匮乏,一些地方多个班级只有一两个代课教师;第三,农村教师的知识整体水平偏弱,即便涌现出少数有点能力的教师,也迅速被城镇学校、城市学校挖走,农村教师人才呈现从农村向中小城市、从中小城市向大中城市流动的倒流现象;第四,农村没有素质教育的基础,对于一个连教师、教室都无法保证的地方,还能指望素质教育吗?这必然使得农村学生在与城市学生的竞争中,遭遇第一层歧视:教育水平的歧视。
即便有幸通过第一层歧视,进入大学,农村子弟也将面临毕业季所迎来的第二层歧视:就业歧视。对于诸多缺乏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的农村子弟来说,他们在获得实习机会、工作机会上的概率要小很多。而获得较好的实习机会,对于进入职场来说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至于那些国家单位、事业单位的岗位,不仅需要较好的实习资历,很多时候还需要人脉关系的催发,农村子弟的天然弱势在招录潜规则面前暴露无遗。
参加工作后,农村子弟将迎来第三层歧视:婚恋歧视。中国民间对出身于农村又在城市从事白领工作的男青年统称为“凤凰男”。翻阅各大网站,不难发现充斥着对“凤凰男”的各种指责和谩骂,农村出身的大学毕业生即使在城市中谋得一份工作,也会面临住房压力、家庭压力。尤其是住房压力,让不少“凤凰男”捉襟见肘,在婚恋中处于一个劣势地位。
由于当下中国社会对于子女家庭背景的重视,无论是“凤凰男”还是“凤凰女”,都不得不承受农村背景所带来的被歧视。从“越穷越光荣”的文革时代到“权钱多寡决定社会地位”的拜物主义泛滥的当下,中国的社会病历经多次转圜,从一个极端迈向另一个极端。
让每一个人都享有共同出彩的机会,这就意味着必须给予弱势阶层更多的政策倾斜、更多的政策补偿,让每一位公民都能体面而有尊严地生活和工作。城乡二元格局既是一种经济二元格局,也是一种人权、发展权的二元格局。中国有1亿多农村青少年,他们是中国社会的主体之一,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然而,中国约有2500万留守儿童,他们都是中国公民,他们理应享有和每一个城市儿童一样的读书机会,享有免费英语课教师、音乐教师、体育教师,他们还应当享有免费午餐,享有计算机(电脑)教育,享有知晓外界、参与城市生活的平等机遇。
实现全社会每一个青少年的中国梦,才可能实现全体国人的中国梦,这当然需要有勇气、有魄力、有智慧去冲破那些既有格局。改革,需要甩开膀子去实干。过去如此,当下如此,将来也如此。
(作者为财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