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茶樓生活 品原味澳門

芮涵

茶葉在沸水中的沉沉浮浮，籠裡的點心蒸騰起嫋嫋煙霧，在澳門這座慢節奏的城市裡，時光不再行色匆匆緊趕慢趕，而變得和上好香茗一樣甘醇，與精緻點心一樣秀色可餐。地處嶺南的澳門，“飲早茶”是一貫的生活傳統，亦是很多澳門人生活的一部分。一壺熱茶、幾碟點心、一份報紙，談笑間，一座茶樓也能把時光燻染地有了獨特的香氣。

時光易逝，知己不變

在鄰近紅街市的提督大馬路上，有一棟1962年便開業的建築——至今深受本澳人喜愛的龍華茶樓。對於不熟悉澳門的人來說，這裡並不算好找。因為它的門面與現時富麗堂皇成風的裝修風格大相徑庭：僅一道長長的樓梯，表層是紙皮和石子。沒有巨大的匾額，沒有反光的大理石，也沒有美豔的迎賓小姐。只這一段長階，如幽徑一般引領著來人拾梯而上，去探尋其深處的時光故事。

這裡的一切仿佛都是慢動作甚至定格的。你總能在相同的地方找到相同的記憶和事情，不論年月已轉過了多少輪。不信你看，是不是每一次來，看見的第一張臉容定是老闆何明德先生？聽到的第一句話都是熟悉那句的“早晨”？這裡保留了自助取餐斟茶的模式，仿佛把時鐘撥慢了五、六十年，在傳統粵式茶樓盛行的時候，澳門街上這樣的處所遍佈街頭巷尾，是老人們放鬆休閒、孩子們找尋童趣的最好去處。時光飛逝，茶樓的一景一物，在老闆何先生眼裡，在曾是常客的老者心裡，在喝著這裡的茶長大的孩童記憶裡，始終未曾改變。隨著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這樣的茶樓在澳門已所剩無幾，談到茶樓的發展變化，老闆自信地承認：“可以說龍華茶樓是澳門唯一一家還在堅持傳統的粵式風格的茶樓。”

是什麼讓這家連冷氣也沒有的茶室，在這個快餐橫行的年代依然高朋滿座呢？老闆笑稱，來這兒的客人，多是茶樓的老朋友，每天早上過來喝茶看報紙，已經成為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這些幾十年如一日的顧客喜歡茶樓也保持幾十年如一日的原汁原味，茶樓當然會按照顧客的喜好去堅持。買賣相長，顧客和老闆早已不再是利益關係，而進階成了幾十年的老友故知。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這些顧客最熟悉的樣子。“老朋友”們熟悉地自取茶具，走到自己習慣坐的位置，夏天時，雖然溫度不比空調大開的食肆，但一壺清茶卻能讓人更加沉靜，在略略悶熱的空氣裡，和家人一起閱讀、聊天，遠比在冷氣充足的快餐店獨自對著手機啃一份套餐充飢來得有意義。老闆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每天從樓梯上探出每個顧客都熟悉的腦袋，用熟悉的聲音配上熟悉的笑容，對老朋友們說“早晨”。在快節奏成為潮流的時代裡，這一份熟悉與難得，使得何先生願意守護龍華茶樓，守護這個可以溫暖一代人記憶的“老地方”。

慢品香茗，樂享生活

龍華茶樓的茶葉都是從世界各地運過來的上品，深受品茶客的喜愛。各種各樣的茶品堆放在茶樓裡面，沖泡之間彌漫著陣陣的茶香。老闆很講究茶的品質，他說現在很多年輕人喜歡速溶咖啡、冷凍速食，生活節奏很快。但他絕不會因此放棄為每一位來客泡一壺好茶的原則，其實，即便速食文化正在侵襲飲食講究的傳統，也依然有越來越多的人對茶的品質要求更高，這也是他感到欣慰地方。

老闆說，每天來這裡喝茶的人，除了“老朋友”們，還有聞風而來的各地遊客，值得稱道的是，觀光客的惠顧並沒有讓茶樓染上過濃的商業氛圍。遊客除了享受食物以外，只會安靜地拍幾張照片，不會打擾他人。茶樓的牆壁上，掛了很多老闆和一些社會知名人士的照片，他們中有特首、有明星、有美食家、有畫家……一向謙遜和善的老闆並沒有因此流露出過分的驕傲情緒，他說，不管是誰，什麽身份地位，來到茶樓，都是他的顧客。而對每一位顧客老闆都一視同仁，這大概也是龍華歷久彌盛的原因之一。許多離澳者再回故土時定會來茶樓坐坐，只為尋找這裡那段熟悉的回憶。吸引他們回來的原因，除了享受這裡閒適的氛圍以外，一定也離不開老闆這真實的人情味吧。

快時代裏的慢文化

雖然隨著時代的發展，很多粵式茶樓逐漸被豪華酒樓所取代，談到是否需要創新，何老闆淺淺一笑：“有時創新未必是好事，對於老茶樓來講，創新可能是破壞，有的人根本不知道何之為‘創新，為了創新，最後破壞了原有的樣子，就沒有用了。我們希望保持的是茶樓自然的氣氛，在自然的環境下飲茶、吃東西，兩夫妻聊天，一家人喝茶，這些是很難得的。”

茶樓的健康生存，離不開好的經營者，離不開忠實的顧客。記者採訪到一位正在看報紙的客人，他告訴記者，自己今年已經50歲，但是從5歲起，就已經是龍華茶樓的常客了。據他回憶，一家人都很喜歡來這裡閒聊喝茶。從5歲到50歲，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是最初的樣子。兒時在這裡玩的桌椅還在，地板、窗戶明亮如昨，不染纖塵。對於茶樓他甚至比老闆還要熟悉。他還告訴記者，來這裡喝茶的人，以前還有拎著鳥籠過來逗鳥的風氣。那時的茶樓，熱鬧非凡，每個窗戶都會被掛上客人的鳥籠，大家喝茶聊天的時候，聽到的全是鳥兒的叫聲。說到這裡，客人往窗戶看看，意味深長地說：窗戶還是那個樣子，仿佛那時的光景還在。不過後來老闆出於對客人飲食衛生的顧及，也爲了阻止禽流感等疾病的傳播，就不再讓大家過來逗鳥了，於是逗鳥便成為了一段不可複製的歷史。這位老客人並沒有因為這一個小小的變化而詰責老闆沒有保留一切，反倒認為，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何老闆很注重食物安全，民以食為天，真正讓這片天不受污染的營業者才能擁有最堅實的擁躉。事實上，老闆每天都會對所有食材進行嚴格把關，大家盡可放心地吃。難怪有那麼多忠實粉絲幾十年鎖定這裡的“老口味”，除了吃一份記憶，更是吃一份放心。

除了忠實顧客以外，茶樓每天還會接待來自各地的遊客朋友。他們中不乏一些追求獨特生活格調的年輕人。記者問到他們是怎樣找到這家茶樓的，他們相視而笑：“聞風而來”。看來茶樓的名氣早已不再局限於澳門小城，而是早就揚名海外了。

是什麼令到一家看似普通的粵式茶樓變得“不再普通”，又是什麼令到如今的人們在快節奏下，開始加倍珍惜龍華茶樓這樣的老地方？日新月異的時代，分分秒秒都在發生著變化，或許，一些不變的、一直都存在的事物，反而才能讓人感到熟悉、溫暖和永恆吧。此去經年，一別往昔。在小城澳門發展得越來越快的當下，還有多少人，會停下腳步，去尋覓那讓人寧靜的“老地方”？如果暫時還沒找到，那就先去龍華坐坐吧。聽聽那句熱情的“早晨”，從一壺香茶中開始充滿活力的一天，肯定比你單調而急促的鬧鐘鈴聲悅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