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爱又可怕的邻居

陈文茜

4月20日8时02分，在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震源深度13千米，地震发生后，救援工作立即全面展开。

地震了，我们惊恐担忧。但其实断层一直伴随人类历史，挥之不去。

地球深处的断层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它炽热如地狱。在地表上，我们往往不识断层之恐怖，于上筑居如荫的家园；在地表下，断层则为我们提供了生活中所需的各种原料。我们不断“掏空”地表下的地层，或许也因此，每回断层发作，它便向人类要回一切。

英国BBC曾摄制过一部极为珍贵的纪录片《地球》（The Earth），告诉我们，人类最重要的邻居叫断层。

人类之所以寻求最危险的断层当邻居，并非疯狂，也非盲目，而是因为断层除了代表潜伏的地震外，也代表了水源、矿产、石油、黄金……所有我们所需要的、渴望的天然资源。

例如以色列提姆纳峡谷，它很早就成为人类的活跃之地，关键在于它的断层位置—地壳在此分裂成几个巨大板块，提姆纳正位于死海断层线，这条断层线把非洲板块和阿拉伯板块分开，也将提姆纳与炽热的地球深处连接起来。于是提姆纳金属石油产量丰厚不绝，也成了人类文明起源地之一。

科学家告诉我们一个既温暖又矛盾的故事，炽热的地球内部，出产的资源包括铜、锡、铁等；而断层将之上升至地表，让我们可以开采。所以历史学家们发现，许多古老文明皆起源于断层线，也毁于断层线。

根据统计，在远古时代13个古文明中，共有11个文明建于断层。这是一场悲壮、美丽而又残酷的误会，断层线带给人类资源甚至财富，但总有一天，它会回头索取昂贵的代价。

而今，我们必须面对一个残忍的真相：目前世界前20大城市中有10个位于危险的断层线附近。

美国加州中部有一条深深的沟壑，美丽的景色令人难忘，但它有另一个名字，圣安德烈斯断层。我们眼中美丽的峡谷，事实上是远古地壳曾经的巨大疤痕，它是两个主要版块的交界处—右边北美板块，左边太平洋板块。

2500万年来，两个板块如怨憎的情侣互相摩擦，形成北美最大地震断层，穿越加州延伸700英里，目前共有2500万人紧邻此断层居住。

2500万人明知如此，为何仍住在危险区域？理由是，这一板块分界地带，正是加州财富的起源地—起初是淘金热，接着是几乎所有让加州致富的一切，包括自然美景、酿酒……每年为加州赚进20亿美元的财富。

还有丰富的石油，以及美国今日称之“能源大革命”的页岩气。直至今日，加州沙漠每天仍挖掘20多万个油井，从地下汲取70万桶原油。

圣安德烈斯断层为加州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据金融家估计，加州每年因为圣安德烈斯断层，进账大约1000亿美元。于是人类在概率事件与收益之间打了一个算盘：若加州每一百年发生一次大地震，造成2500亿美元损失，那么以一个世纪来计算，它是一笔40比1的交易。

但地壳毕竟不是华尔街交易员，它并不了解也不会体恤人类的算盘。有时它只是移动一下或想跳一支舞，正如亿万年来它们早有的古老“习俗”，瞬间即可毁灭一切。

人类常常忘记，我们只是地表的暂居住者，我们开采、掏空、为此战争、争夺土地……直至每一个所谓断层事件的“地震”发生，我们才惊觉，大地不真正属于我们。

总要等到那个邻居发脾气的时候，我们才醒过来。然后，邻居平静了一段时间，我们又遗忘了。

（摘自《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