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兆和与沈从文新婚之际创作的小说《费家的二小》与《边城》,在诸多方面顯示出同中之异,文章从人物形象、主题、结局三个方面进行了比较,并对作品中的人生方式进行了一定的思考。
关键词:人物形象 爱情 凄美
张兆和与沈从文经过三年的爱恋,于1933年在北平(今北京)缔结婚姻,这是民国文坛的一件佳事。由于对文学的热爱和丈夫沈从文的影响,张兆和新婚后即通过写作踏上了19世纪30年代的文坛,成为以沈从文为代表的“京派”之一员。是年,张兆和创作小说《费家的二小》、沈从文创作《边城》,两篇作品分别发表于1934年的《文学季刊》创刊号和《国闻周报》上。
张兆和小说集《湖畔》的编选者孙晶曾说过:“二小的天真烂漫,直逼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又更多一份倔强。”{1}这两篇小说都塑造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并且讲述的都是爱情故事,有着凄美的结局。当我们对其进行比较时,发现其中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然而当我们细细阅读时,又发现两位作家所带有的感情其实是不同的。沈从文是饱含赞美去欣赏湘西边城,张兆和则意味深长地描写寂寞童真的成长之痛。沈从文希望从美好的湘西世界寻找理想的人性和人生形式,而张兆和则通过乡下的二小描写被压抑的爱情和婚姻。如此说来,这两篇小说带给我们的是不一样的感受和启示。
一、女主人公形象比较
二小是张兆和《费家的二小》的女主人公,小说写她“今年恰巧满十六岁,一个结结实实的大个子,一头乌油油的黑头发,眉眼端端正正,身材灵活,挑水煮饭洗衣绩麻样样都来得,又会作一手好针线,正是镇上每个单身汉子心目中的活观音。”这个相貌和身手,引得提媒的总是接踵而来,但是二小的父亲与哥哥总有一种理由把说媒的拒绝,因为“二小在她自己家中,是一盏灯,一朵花,一簇欢欣”。老爹心里总那么转着,“做媳妇的日子长,做女儿的日子短,要给人,也得过两年再说”。然而正值青春妙龄的二小,面对父兄感情的压抑,“只想坐下来哭一会”。这平静和美的家庭,早已关闭不了她心头的春风,货郎杨五“咙咙咙咙咙”的鼓声敲开了她的春情。父兄自私的爱使二小的心事被压抑、青春被压抑、情欲被压抑,在婚恋上二小被剥夺了个人的自由和自主权。最终在“六月里一个傍晚”,二小神秘地失踪了,而老父亲还等着她回来。
翠翠是沈从文《边城》的女主人公。小说写“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她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终日只与外公和黄狗做伴。十三岁的翠翠在端午节那天,遇到平生第一个美丽少年,后来才知道是茶峒这地方被人称作“岳云”的二老。仅仅一面之缘,让翠翠在心里收藏并回味了足足两年之久!掌水码头的顺顺请媒人为大儿子求亲时,翠翠不置可否,心里仍然想着二老傩送。傩送也是喜欢翠翠的,即使团总女儿有一个碾坊的陪嫁,他也丝毫不动心。兄弟两个都想娶翠翠,但都是互相谦让,哥哥先退出,到外地却遇险丧生。弟弟念及兄弟情谊不顾一切寻找哥哥,留下翠翠痴心不改,独守渡船,满怀期待。“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让人回味无穷。
由于生活环境不同,家人对待女儿的婚姻态度几乎相反。爷爷一直鼓励翠翠自己做主选择爱人,生恐委屈了她,害怕她跟母亲有同样的悲剧命运;而二小的父兄则极力压制二小的感情需求,结果导致了二小叛逆性地出走。在争取命运的自主上,二小比翠翠多了一份果敢。
二、爱情背后的主题比较
费家的二小美丽、善良、勤劳、懂事,早年丧母,跟父兄过着简单淳朴且快乐幸福的生活。但面对少女的心事,父兄却表现得自私而不近情理。可以说,父兄对二小的爱是自私的爱,因为“二小在她自己家中,是一盏灯(光明),一朵花(美丽),一簇欢欣(快乐)”。他们不愿意她出嫁。 二小“体面,能干,庄重,和气”,勤劳善良像位母亲,像一位能干的家庭主妇,三人组成的家庭已是一个美满的整体,二小就是这个整体的核心。为了维护这种生活,父兄在爱护中堂而皇之地融入了自私的成分,结果爱护成为束缚,压抑二小对爱情婚姻的正当要求。父亲是绝对权威,儿女婚事全凭父母做主,二小对自己婚事就不能有任何自主权。当二小出走后,哥哥气急败坏,父亲则是巨大的震惊之后的错愕、伤感。小说反映出“五四”新文学鲜明的反叛主题:二小要想追求自我的幸福生活,只能走向背叛家庭、勇敢出走的道路。
翠翠是沈从文倾心塑造的主人公,通过翠翠的爱情故事,作品充分展现了湘西边城的人性美和人情美。翠翠与傩送不期而遇,是美丽爱情的美好开端,当情窦初开,隐藏心底时,却遇上了一个障碍,就是天保和傩送的兄弟之情。两个感情深厚的亲兄弟,同时爱上一个少女。如何抉择,成为兄弟俩的心病,最终兄弟二人决定“走马路”,每晚到溪水边唱歌,由翠翠自己来决定。哥哥深知不是弟弟的对手,毅然决定退出并离开茶峒,却不料在途中出事遇难。弟弟因此也不再沉湎于爱情,离开家乡寻找哥哥。
面对深爱的女子,兄弟俩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刀光剑影,而是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甚至是退让,兄弟手足之情让人动容。沈从文《边城》里的祖孙情也表达得淋漓尽致,爷爷一直为翠翠的婚事操心、奔忙。爷爷从不干涉翠翠的婚事,“无论如何,得让翠翠有个着落。”每一只船总要有一个码头,每一只雀儿都得有个巢。针对翠翠的婚事,爷爷认为:“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想,自己来说。愿意,就成了;不愿意,也好。”沈从文在谈及《边城》的创作宗旨时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2}由此看来,沈从文在《边城》中寄托了他对人性和人生形式的思考。
两篇小说对待伦理的态度显示出明显的差异,对亲情之爱的表现与理解也并不相同,这提醒我们去思考伦理和亲情的问题,让我们认识到宽容、理解在生活中的重要性。
三、凄美结局的比较
《费家的二小》和《边城》都给读者留下了遗憾、痛心、惋惜和惆怅。由于父兄的固执、自私、不近情理的爱,二小做了一堆新鞋之后,选择神秘失踪,给父兄的威严以致命的打击。但二小也因为追求个人的婚姻自主付出了代价,背叛了家庭,且远离了亲情。《费家的二小》悲剧冲突异常尖锐,最终达到势不两立。
《边城》中的翠翠,在外祖父去世之后,依然坚强地生活着,一边继续摆渡,一边静静地等待心上人回来。文章的结尾意味深长:“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有结果,也许没有结果。虽然不可预期,但翠翠在等待着,在水边等待着。沈从文自称“乡下人”,他对都市人生深感失望,他的作品《绅士的太太》《八骏图》等都充满了对都市文明的讽刺。当他描写湘西生活时,则充满柔情和赞美。他在湘西找到了理想的人性和人生形式,正是那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作者在《边城》结尾,感到非常迷惘,感到文明的前途不可预知,所以《边城》的悲剧是一种淡淡的悲伤,没有鱼死网破的对立冲突。
通过对张兆和《费家的二小》和沈从文《边城》进行比较,我们发现,作为夫妻作家,同是以爱情为题材的创作,由于思考的角度不同,带给我们的启示也是不一样的,这对于我们全面理解张兆和与沈从文这一对夫妻作家的文学创作是一个有益的启示。
{1} 孙晶:《荷香一缕 清幽无限》,《张兆和小说·湖畔》,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2} 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沈从文文集》(第11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43页。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课题“合肥张武龄家族文学研究”(SK2013B197)
作 者:张新,安徽广播电视大学阜阳分校讲师,中共安徽省委党校研究生在读。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